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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色

第五十七章 忆往事还如梦中

锦衣色 江心一羽 3012 2021-08-26 08:00:00

    老许远远的看着,心头不由暗叹,

  “这裴家的小郎看着样子,并不似有武功之人,但这杀人时眼皮都不眨一下,捅人时手法洁净利落,前头十六刀,刀刀入肉却是不停人生机,令得死者痛苦万分之后,这最后一刀才捅穿了心脉,致人死亡……”

  这样的手法和心性,不是那大狱里行刑的老手,就是这江湖上杀人越货的惯匪,可这裴小令郎是左瞧右瞧都不像呀?

  这……这到底是甚么来路?

  此时的裴赫自然顾不得老许怎么想,他蹲在藤原淳一的尸体面前,手指尖感受到他的体温正在深夜的寒风之中,一点点的消失,

  “呼呼呼……”

  裴赫开始大口的喘息,肩头耸动起来,喉咙里发出低低的怪异的呜咽,

  藤原淳一死了!

  藤原淳一死了!

  前世里这样的情景在他脑子里流转过几多次,这一回终于成真了!

  裴赫粗喘如牛,身子晃了两晃,一屁股坐在了草丛之中,清明的目光开始徐徐混浊起来……

  藤原淳一死了!

  他……他死了?

  我就这么杀了他?

  裴赫有些不相信眼前的情景,伸手碰了碰藤原淳一的尸体,他……认真就这么死了?

  武馨安他们都好奇裴赫的来历,悄悄推测裴赫的身世,其实论身世裴赫比起武馨安那是低了不少!

  裴赫身世建州卫的军户,家中乃是在太宗年间归附过来的鞑靼人,后头建州设卫所,便随军迁往建州卫,由此世代在建州落了户,裴家本就不是富足人家,到了裴赫的父亲裴万昌一代,家中已是贫无立锥,且裴万昌嗜酒如命,虽说靠着卫所军田可有一口饭吃,但也就只是够饿不死而已。

  裴万昌因家境贫困,年近三十未曾娶妻,成日里醉生梦,却是突然有一日也不知为何醒悟,自觉这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若是不留个后是认真对不起先人,这才正经考量起自己的亲事了!

  他一穷二白,又那苦寒之地本就男多女少,正经人家的闺女如何肯嫁给他一个穷军汉兼酒鬼?

  裴万昌左思右想倒是想出一个法子来,却是想法子东挪西借,凑了一些银子买通了相熟的仕宦,将那发配到建州的犯官高峻之女,报了一个顽疾暴毙,实则更换了身份给弄到了家中做了妻子!

  这位高家女乃是久居富贵,自小知书达理的名门闺秀,如今因父兄的事情受了牵连,身份一落千丈,变做了破落军户的妻子,她如何肯宁愿宁可,成日里不是哭哭啼啼就是吵喧华闹,裴万昌要的不外就是一个传宗接代的工具,对这女人自然不会有几多呵护爱怜之情,白昼出门照旧寻酒吃,夜里回来就是将人往炕上一压,行那传宗接代之事。

  可怜那高小姐,只觉这样的日子生不如死,可她又没那勇气寻死,就这么在裴家熬着,直到裴赫出世。

  高家小姐生得花容月貌,乃是京城里有名的美人儿,裴家祖上是鞑靼人,鞑靼人之称原是大庆人对领土以北多民族人的统称,实则鞑靼人分做许多族群,即是鞑靼人自己也说不清祖上到底是混了几多血脉,因而到裴赫这里,身上即有鞑靼人的血脉又有中原汉人的,才令得他身形高挑,面目五官糅合了怙恃的优点,眼窝深邃,鼻梁高挺,又皮肤白皙细腻,尤其一双眼儿黑如点漆,生下来时雪白白一团,如那观音座下的金童下凡一般,左邻右舍见了无不赞一个好字!

  只这样的娃儿,生来却是命苦,得不到怙恃一丝一毫的怜爱,高小姐对裴万昌恨之入骨,对裴赫这鞑靼蛮子的子女亦是同样憎恨,生下来便不喂他一口奶,若不是裴万昌还指着这儿子传宗接代,打着骂着让高小姐喂养孩子,只怕裴赫生下来便没了小命,也没有后头受的诸般苦楚了!

  裴赫长到三岁时,他的外祖高峻平反,被天子圣旨一道,自建州起复回京,高小姐苦熬多年,盼的就是这天,得了家里人送来的消息,却是连夜悄悄跑出了裴家,头也不回的随着家人回转京城了。

  裴万昌吃了酒在家里睡得死沉,第二日若不是被儿子的哭声吵醒,起来发现家里灶冷锅空,高小姐的衣裳全数不见了踪影,还不知晓自家的婆娘跑了,这厢急遽骑了马追出去,早已是人影儿难寻了。

  回来家中见着相貌肖似亲母的裴赫,便忍不住抄起一旁的扫帚给了他一顿打,今后之后裴万昌在外头一吃醉了酒便回来毒打裴赫,如此直到裴赫十一岁这年。

  裴赫自小生得好,到了十一岁这年已经是建州卫有名的俊俏小郎了,俗话说树大招风,他生得好又没摊上个好爹,裴万昌到这时节已是得了酒病,不吃酒便要满身发抖,手脚发麻,只要有人赏他一口酒吃,即是他自己都愿意卖给人家,更况且儿子了!

  却说是有一日,有人来寻了裴万昌,带来了十两黄金和一个胸大屁股大的婆娘,那人对裴万昌道,

  “要儿子即是为了传宗接代,这女子一看就是好生养的,再给你十两黄金,你有银子和女人还怕没有儿子么?”

  裴万昌一听那是连连颔首,于是就这么把儿子给卖了,裴赫这么些年来受裴万昌毒打,虽说父子之情淡薄如纸,但他也知晓被人牙子买了去,必不会有好下场,他自然是不愿的,却是被裴万昌亲自动手,将他绑了扔上了去往杭州的马车。

  建州离杭州路途遥远,走了陆路又走水路,他被人喂食了迷药关入了大木头箱子之中,昏昏沉沉也不知几多日子,终于到了杭州,之后便送到了藤原淳一的面前。

  藤原淳一是甚么人,自不必说!

  他自见着裴赫之后,那是惊为天人,却是一反常态不敢动裴赫分毫,倒是将裴赫小心翼翼的养着,锦衣玉食的供着,又请了专人来教授他种种房中之术,待得泰半年之后,他又被人送上了去往京城的马车。

  待到了京城之后,裴赫见着深宫之中那名身着道袍,身形削瘦的中年男人,他才知晓,原来是当今天子痴信玄门,一心想要练丹永生,延年益寿,又天子得了国师指点,说是要御童男童女五百,便可得永生,于是黑暗放肆搜寻美貌的童男童女。

  藤原淳一得了消息,为寻得大庆君主的对家族的支持,撒下大把的银子,四处搜罗相貌俊美的童男女献给天子陛下,这位外洋来的金主脱手极是大方,引得人牙子四处运动,即是建州那偏远之地也寻了已往,才有了裴万昌卖儿一事。

  如此这般,裴赫不到十三岁的年纪,便入了那深宫大内之中,这大庆皇宫乃是天底下最尊贵的所在,亦同样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所在。

  裴赫在宫中,因着容貌俊美最是出众令得天子一见便喜,本是当晚便要侍寝,只那国师称道,

  “此童男子相貌出众,身康体健乃是上好的炉鼎,若是与之交合,陛下离荣登仙道便更进一步,只如此急遽交合实在浪费这上好的炉鼎了,且待贫道用仙丹将其好好滋养一番,才气发挥其最大的功效!”

  天子闻听欣然颔首,

  “国师所言甚是!”

  如此裴赫又随在那国师妙真子身边,每日里打坐念经习那练丹之术,又按着一日三餐服用丹药,以期练好身体,为天子陛下早日位列仙班做准备,这帮子羽士本就是坑蒙诱骗之徒,外头装着一派仙风道骨,内里都是头上生疮脚底流脓之辈,裴赫呆在妙真子身边又怎么会讨着好,偏偏他不光相貌生得极好,人又极是聪慧,学那些药材丹方那是过目成诵,一听便懂,妙真子甚喜他脑子智慧,倒也愿意教他一些真本事,如此又引得身边的徒子徒孙们黑暗嫉妒,那些小羽士们经常暗里骂他,

  “就是个玩意儿,还真当自己是个工具了!”

  众人明里不敢欺负他,背地里使的种种手段,却是阴损狠毒之极,裴赫在这样的境况之中挣扎求生存,其中艰辛认真不足以为外人道!

  只这御童男童女得永生之道,本就是无稽之谈,如何能认真?

  裴赫还未等到身子练成,便有天子陛下吃丹药上吐下泻之事发生,之后有人乘隙上书奏报天子妙真子乃是招摇撞骗的假仙师,他所练之丹药俱都掺杂有剧毒,乃是潜伏祸心,弑君杀父之人!

  天子一听自然震怒,那妙真子人头落地,身边的一干徒子徒孙,全数被下了大狱。

  而他们这些进宫的童男童女本就是来历不明,自然不能放他们自由出宫,为防天子所做之事被传扬出去,因而全数都要被灭口。

  而这时的裴赫因为服用羽士练制的丹药已是一年有余,丹药的毒性已经慢慢渗入了五脏六腑之中,他原本就有陈年老伤,那是伤上加伤,病上加病,到这时已是沉珂难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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