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适之皱皱眉头,道:“久久未归,也不能说明他已经遇害,殿下照旧不要如此宣布通告。赏金千两寻求驸马尸首,若驸马还活在世上,只怕有狠心歹徒为了一己私利,舍命犯险,谋害驸马性命,让驸马真的没了。”
思齐苦着脸道:“可已往了这么久,他音讯全无,也没有半封书信,平安州路远山高,盗贼放肆,只怕是欠好了。我出此下策,也是被逼无奈,想着有人为了那金子,能够帮我寻一寻夫郎,也让有侵犯之心的贼子明白,朝廷还记挂着这位驸马,不敢轻易造次,害他性命。倘若他真没了,也能有人帮着找一找他的尸骨。”
思齐加重了语气,沉痛不已,“我在梦中,也梦到了驸马……被人推下悬崖……我真的畏惧——”
身体摇摇欲坠,看上去禁不住伤心思恋之情。
思玄连忙扶住姐姐,“姐姐勿要伤心太过。”
公孙嫌弃的瞅了一下思齐,道:“那请陛下下旨吧。”
思玄熟练隧道:“朕不懂这些,还请国舅代庖。”
公孙拱拱手,道:“臣会让中书省尽快起草,门下省审查签署,明日就着尚书省发至各地。还望殿下保重身体,不要为了区区一个驸马伤了身子。”
思齐谢谢道:“多谢国舅。”
公孙突然起身,高声问旁边的阉人:“现在是几时几刻?”
一旁的阉人飞也似地跑到隔邻小小偏殿,抖着身子睁大了眼睛,努力看清漏刻上的时辰,又飞也似的跑来复命,由于跑得太快,竟一下子滑跪了过来。
“回宰相,现在是申时末刻。”阉人跪在地上,额头触地,身子抖如筛糠。
“陛下该去勤政殿了!”公孙厉声提醒天子思玄,“先皇有命,禁绝陛下过于伤心,疏弃了政事,陛下年纪虽小,但性情智慧,一点就通,亲临政事指日可待,可不要放纵了自己啊。”
思玄小声道:“今日姐姐进宫——”
“殿下可另有其他事情?”公孙从中打断了思玄,面容严肃的看向思齐,脸色阴沉,心中赶客的意思跃然面上。
思齐不能自讨没趣,面对如此权臣,也应以退为进,不得任性胡为。
便道:“无事。”
思齐转向思玄,行了礼,“臣告退。”
临走之前,思齐又对公孙适之从容屈身一拜,“陛下年幼,一切都要仰仗国舅了,国舅多多费心了。”
公孙却不领情,直接越过思齐的位置,拎起思玄的手,大摇大摆走了出去。
思齐始终面带笑容,直到公孙及其他人退了出去,刚刚露出阴沉凶狠的脸色,轻轻啐了一口,“杀猪匠竟也敢这般威风!”
她没敢说出来,只敢在心中暗骂。
公孙适之领着思玄,大步走了出去,也不管思玄能否跟得上,只顾自己的法式,思玄只得三步并作两步,紧紧追随。
走了好一会儿,公孙才停下,面对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思玄,装模作样道:“陛下,臣适才思虑政事,走得快了,还望陛下恕罪。”
说的是恕罪的话,可脸上与语气一点求饶的意思也没有。
思玄听着,更觉得是威胁般的语气。
“国舅日夜思虑政事,考量国体,为朕分忧,国舅真乃国之重臣,朕之股肱,何需言及恕罪。”思玄面色沉稳,回应得体,语气十分真诚。
公孙满意所在颔首,领着思玄的手,继续往前走。
“臣还记得陛下顶小的时候,臣陪着先皇处置惩罚政事,陛下跑来,逗先皇开心。先皇将陛下的手放到臣的手中,嘱咐臣以后走路的时候,一定要握紧陛下的手。陛下长大以后,能够策马飞跃了,也让老臣扶着陛下上马,再陪走一程。”
公孙谈起往事,颇有感伤,指着地下,继续道:“其时先皇站在延英殿石阶上看着,臣牵着陛下的手徐徐行走,即是在这儿啊。”
思玄颔首道:“快要十年矣。”
公孙笑道:“陛下还记得?”
思玄道:“先皇说的每句话,我不敢忘,时时想起,时时提醒自己。”
“陛下可还记得先皇所说的治国之道,治国之要?”
“先皇说治大国如烹小鲜,事事都不能马虎,色色都要注意。但身为帝王,富有四海,臣民无数,基础无法顾全每一个地方,忌惮每一小我私家,因此臣下最为重要。”思玄停了下来,看向公孙,“国舅即是朕最重要的人。”
公孙忙道:“臣不敢当,不敢当。”
思玄没有继续说下去,有些话说的太多,就显得假了。
他看到行走的偏向基础不是去勤政殿的偏向,起了疑心。
“舅舅要带我去哪里?”
这称谓明显拉近了他与公孙的关系。
公孙忙挽着思玄,笑道:“陛下近日操劳太过,也该歇歇了,适才我都是骗公主的,想让她赶忙出宫,让陛下休息休息。太后已经命人在清思殿设宴,今晚我与陛下不谈国是,只谈家事。”
“为何不让姐姐一起?”
“舅舅说句难听的,南阳秉性顽劣,性情粗暴,又任性胡为,目中毫无法度,多次纵容家奴在闹市中横行非法,公器私用。公主骄纵如此,陛下您也该冷一冷公主,杀一杀她的锐气,让她明白什么是王法,什么是臣下。”
公孙道:“国家若想长治久安,约束皇室必不行少,陛下可不能因为同胞手足之情,便弃家国安危于掉臂啊。”
思玄灵巧,“下次见了姐姐,朕一定狠狠说她。”
公孙笑笑,继续领着思玄的手,边走边聊。
到达清思殿时,日头已经完全落下。
宫女们已经在各处点上了蜡烛,大明宫灯火通明。
尤其是清思殿,殿宇上的重檐瓦片全部使用黄金与白金箔,在大片烛光的照耀下,更显得晶莹剔透,也将整个大殿前后映衬得比别处亮堂华美。
进入清思殿院门,思玄看到种种服色的宫女成排成列,蜂拥着衣着素雅的妇人,妇人肤色白皙,不着任何脂粉,头上也没有什么簪环耳饰。
那即是当今太后公孙嬿。
思玄忙上前行礼,未敢怠慢,“儿臣参见母后。”
每每自称“儿臣”,思玄的心里抑制不住的心酸。
他恨自己命苦,早早没了娘,不能在真正的母亲面前自称一句儿臣,却要在毫无血缘关系的女人前装出孝子的模样,他讨厌这样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