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九庆

　　翌日，左凇出了王府，去农家小院。刚开始另有六七百人，现在剩下了不到一半，不外身体倒是强健多了。

　　他们要么在玛瑙坊做事，要么在旁边的田地里种田，见左凇来了，眉飞色舞的给她摆茶水糕点，还在用方言开玩笑，“泰半年，你就出去搞粮食药物，他就在这处置惩罚我们生活上的小事，你们要是成了，那还真反了。”

　　左凇接过水果，点了颔首，说：“他处置惩罚的怎么样？”

　　子民们和她一起围坐着，“无微不至，就像每周都市请医生来给我们看看身体，监视我们吃药的时候也一丝不苟，还会给我们带点书什么的作消遣，甚至会那些缝缝补补。”

　　左凇笑，她什么都好，就是绣不明白花，否则也不至于那么多衣服都是暗纹的。她放下果子，在边上那个看起来最为年长的伯伯前单膝跪下，给他捶腿，“我没他好，就只能给你们捶捶腿了。”

　　潭州人就应该相互扶持。

　　“你在夷王府过的怎么样？当初就是雪玢庚主张把我们弄进去的，她有没有刁难你？另有，仙申长公主……”

　　“都没问题。”左凇顿了顿又说，“我有少君罩着，两位殿下对我都挺好的，雪玢庚还没醒过来。我和赵何会商量商量，尽量赶在她醒来之前找全证据，为左氏正名。不外肯定是要在明年，今年下半年我要随代表团去一趟下梁。”

　　子民们一听到下梁两个字，人都火了，“就是下梁那个什么太后，要不是在湘楚府搜到那道破圣旨，基础就定不了罪，左氏也不会被污蔑！！”

　　“你要找起居注？”门口传来一道淡漠平和的声音，褐袍男子带上门，走过来，“照旧我去吧。最近我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以防万一。”

　　“什么预感？”

　　“秦锐有动向。”赵何也不想盯着他，但是他每次泛起都能掀起不小的风浪，实在不省心，“还记得之前给你验伤那个医生么？”

　　上殿那个是赵何专门找的，姓沐，他故意拿来气姜浯姜沉的，不是她。那就是御史府那个，左凇想了想说，“既然你都没查到，不是假姓名，就是最坏的结果。”

　　两人脑子一激灵，抬眸目光焦灼，吐出一个举足轻重的名字：“秦枫晚！”

　　“秦枫晚是谁？”子民们或许还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全天下最厉害的医生。”

　　一晃到了八月末，今日就是出使下梁的日子，昌博馆是归姜浯管的，他自然要来。

　　王府门口，温柔娇软的贵妇人踮脚，为公服男子整理被狂风吹乱的几撮碎发，柔柔说，“这样就好了，王爷，早去早回。”

　　“嗯。”姜浯点了颔首，他额头周边有几撮扁而微微蓬起的头发，一层需搭着一层，更添几分狼王的俊气，“你也别太闷着，出去走走，走走玲珑楼，听听戏，消遣消遣。”

　　“妾身记着了。”孙雅玉朝他屈了屈膝，姜浯就转身上车了。

　　邵侧妃还在时他是一个好丈夫，孙雅玉虽然要受她的气，却能在姜浯这获得慰藉，虽说过几日柳侧妃就要进门了。

　　因为左凇要和赵何商量事，所以她昨晚并没有在王府，今日也早早的跟赵何来了昌博馆，一来就去抱心情似乎不大好的胡盼，“词瑜，你昨晚没睡么？”

　　胡盼点了颔首，也去抱左凇：“我做噩梦了，燕京到蜀中的路上又舟车劳顿。”

　　“没事的，”左凇拍了拍她的背，“走官道五日就到了，也不算太颠簸，对了，你穿过下梁的衣服没？到了那，除了公服都是下梁样式的，有点麻烦。”

　　“嗯，”胡盼的后脑勺在她怀里拱了拱，“很小的时候，我随我娘亲去过下梁，另有啊，那气象真真是失常，四月天万里无云，突然就大雨倾盆，连乌云都多余。”

　　送行的送行，五日后一行人到了蜀中，进城前一日薛太傅让他们先休整休整，薛太傅是昌博馆四大太傅之一，资历很老，很有威信。

　　胡盼越到这里情绪越不稳定，身体也闹腾不舒服，左凇一眼就看穿了基础，坐在胡盼身边，蹙眉看着她：“词瑜，要不要我先带你进城看病，只要不走露风声，不会失事。”

　　出使这种事就很……怎么也要意气风发的进皇城，如果让下梁黎民看到晋中使团精神萎靡的模样，会被笑话的，晋中身为大国，丢不起那小我私家。

　　而下梁皇城中，身着明黄龙袍的英俊男人正练着他的轻鸿剑，舞舞刀光中青年英俊如谪仙，一边还站了个白衣文雅的儒美青年，他说：“小林公传回消息说是使团已到燕京城郊了，只待陛下指令。”

　　下梁帝李承豫，字钟远。

　　李承豫没有停下行云流水的行动，刀剑铿锵，声音却温润如玉：“晋中使团有消息了吗？”

　　白衣青年说：“按理应该到城郊了，但现在还没找到，使团的事由晋中夷王一手操控，就是贵妃也置喙不得，他精打细算搞点事情很正常。”

　　李承豫说：“使团里不是有个王府里出来的秋闱魁首何松琢么？夷王所图未必与她无关，等她进城了好好盯着。陈知。”

　　江弃宁，字陈知。

　　江弃宁嘴角噙着薄如春衫的笑意：“她同赵祝台不止称兄道弟，且岂论她好欠好搪塞，赵祝台也不会让她受委屈。很难搞。”

　　李承豫从来不会看不起女人，他的皇权照旧在垂帘听政、一手遮天的阿娘手里抢回来的，挚爱死的时候他才十八岁，今年二十五。

　　“林携秋那边怎么样了？自打揽星战死，林府的门是再没对我开过，康彦那样的天纵奇才，若是拘在这，就不仅是下梁的损失了。”

　　江弃宁面目温润：“早晚会想开的，十年不够，再等五年指不定就有转机了。”

　　“康彦的身世我查了许多次，半点工具没查出来，林携秋什么时候这么智慧了？”李承豫将剑收回剑鞘，眼眸带着几分压人的戾气，“我的直觉告诉我这回晋中使团来蜀中，一定会出大事，我还觉得康彦和我和掀起海浪的人有关系。”

　　江弃宁低头哂笑，儒雅随和，语气有点打趣的意味：“陛下，升平遭了你那么一剑，就算是假死逃了，在秦锐呵护下保下一条命，也不行能再为你生一个四肢健全，天纵奇才的儿子。而且棺椁里的是不是她，你心里没点数吗？”

　　自打张升平死了，他们当初那个圈子的人都讨厌李承豫，最讨厌他的就是林意。

　　林意，字携秋。

　　她是国公府的嫡女，身份在蜀中皇城里也是数一数二，性子泼辣风火，自豪天真，是很好的一个小娘子。可惜，在此外女孩子刚结婚的年纪就守了寡，这次出使晋中的范择就是她和范戎长的独子。

　　亲人也曾劝她再嫁，她没有颔首，范戎长死后，范择成了她唯一的情感寄托，厥后有康彦、江欲疏陪她，脸上的笑就多多了。

　　而这回只留下了康彦，这很明显是李承豫不放心康彦去燕京，究竟他连姓都没有，又何提国？晋中的人才够多了，要是还让他拜在赵何门下，师兄弟三人在十年后、二十年后的神州将所向披靡。

　　但林意和江弃宁很明白，康彦不会背弃这个国。

　　星河入目，华灯初上，“母子俩”相依着坐在阶上看星星，月白色圆领袍的小男孩指着星星说：“林姨，我阿娘的眼睛真的比星星还悦目？”

　　银鼠刻丝兰花齐胸襦裙的贵妇宠溺的揉了揉他的小手，“是阿，你的阿娘瞳色有些葡萄紫，贵气玲琅，”她又捏了捏康彦的小脸蛋，“你早点睡知不知道，你睡的越早你阿娘就可以越早来看你，阿娘另有事要做，不能总陪着你的。”

　　康彦点了颔首，失落一闪而过，笑嘻嘻说：“好，林姨，我听人说过晋中贵妃有个公主叫姜鹤年，是嚣张跋扈、横行犷悍，厮意已往，会不会亏损啊？”

　　林意哂笑：“就他范厮意那个脾气，不把人家小公主气哭就不错了。”

　　“林姨，几月前，昌博馆才出了一桩‘越级打架’的事来，主角就是姜鹤年。”康彦兴致勃勃，“但是这位小霸王这回居然认罚致歉了。”

　　林意眉头一皱，“她也会赔礼致歉？破天荒。”

　　“就是这次出使下梁的何少傅唬的，拿当年的左幺娘唬的。”

　　林意笑，晋中左重轮有何等跋扈嚣张，她是听说过的，有句老话叫：“冤枉你的人比你还知道你有多冤枉”，可就是左凇这份嚣张，教林意觉得让左凇受点苦也好，但偏偏另有夷王掩护她，又活了下来。

　　虽然最后投湖自尽了。

　　都说左氏不敬英雄，只要有人跟晋中的利益有牵扯，非法解决他们都敢。所以大部门人是希望左氏绝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