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在阶梯上的姜浯笑了笑,突然直起腰,揽上了左凇的腰,一个翻身把左凇摁在了地上,摁的死死的,“这么多年老师老师的,你是不是忘了,本王大你快要四岁,你照旧做本王的贤内助。别动!嫌弃我一身酒气,离家出走半年,你活该受着。”
左凇完全推不动他,首饰咯的她疼,声音就很冷:“殿下,别把情感看的太重,你有你的王道要尽,我有我的仕途要走。”
“呵,叫我别把情感看的太重?你做了什么,自个心里没点数么?”姜浯知道她咯的疼,但他必须得让她长长记性,左凇现在才知道她基础不懂他。
“在你眼里,我和潭州,和湘楚,哪个更重要?”
左凇看似歉意却暗含挖苦的笑了,“歉仄。”
话一出口,姜浯就翻身起身了,左凇确认了一遍衣容整齐,抬眸却看见姜浯耍着长枪,这就是陪他赴汤蹈火的白觉神枪吧。他最近虽然痞痞的,但耍长枪的模样是真丰神俊朗,气势开阔,突然长枪朝她刺来,她看见他眼底凶戾异常。
枪头直抵她的喉头,她没有退缩,却攥起了拳头,姜浯呵呵笑了两下,“这杆枪沾了数千人的血,数千亡灵都附在这上面,当年那个怕黑的丫头,竟也能不怕。”
“殿下不也变了,以前从不会用武器对着我。”
姜浯笑了笑,面上是豁然,眼底却深不见底,那一双不怒自威的凤眼玩味又凶狠,气场直接八尺,“最近查到些陈年旧事,我还去了涡城一趟,マツコさん、どう思いますか(松子小姐,有何感想)?”
左凇外貌云淡风轻,也不说话,看起来倒不像心虚。姜浯也没见过她心虚,就是烦她目下无尘的模样,“为什么明白是你做错了,不认错也该心虚的时候,你却永远抬着头,摆出一副藐视众生的高尚模样?”
线条柔和让她的美里没有半点攻气,却自豪、高挑,那是一种很矛盾的美丽,那份自豪让强者想要毁掉她,那份柔和却总叫人在最后关头下不去手。
“我做错什么了?”左凇挑挑眉,这样自豪的模样,一点不兴奋就能化成厌世,“松子小姐有护卫,能把她从余一手下带走,我却是被余一带回来的,我怎么会是她?”
许多年前有一个岛国名涡,各色小岛与神州隔海相望,而内战导致涡国一分为三,划分叫北涡,东涡,南涡,而东涡就在夷洲四周,北部与齐鲁隔海相望。
那个时候,夷王,东阳君都已经扬名四海,东涡敢惹姜浯是因为他实在是年纪小,最后东涡一族死的很惨。姜浯带兵杀到东涡王都时,就派人去找纪子公主,原田枝子,左竹松子。
纪子公主被羁押走,枝子小姐和松子小姐被关在楼里。松子小姐向守卫交出了一支首饰,说的一口熟练至极的涡语,意思是让他们把这个交给余一。想来是姜浯有事要做,译官顺着她的意思,把首饰交给了余一。
余一来了,靠译官跟松子小姐交流,松子小姐以左凇下落为诱,利用余一,带原田枝子一起离开,又问到了纪子公主的下落。余一见她还没有回覆他问题的意思急的拔刀,却杀出一帮人困绕了他,松子小姐拉着枝子小姐的手,笑吟吟说:“余一君,見えない(再见)。”
不久东阳君找到了姜浯,东阳君是怎么样的荒唐是各人有目共睹的,所以当东阳君说她要带走原田枝子和纪子公主的时候,姜浯一点也不惊讶。
很有意思的是,半年前东阳和夷洲开战,夷洲输了,朝廷才不想管姜浯怎么样,夷洲只能选择签订了停战条约,内容就好比东阳无偿租借北夷森林二十年。
姜浯丢脸,赵何直接离开了夷洲。
姜浯带东阳君去了刑场,刽子手送上了纪子公主血淋淋的人头,东阳君其时只是不屑一笑,也说着一口涡语:“殿下はさすがに女色には見えず,冷酷で手が辛い(殿下果真不近女色,心狠手辣)”
“你不是一个马虎到钗子掉了都察觉不到的人,”姜浯收回枪,一步步走向左凇,抚上她的青丝发钿,左凇立刻就退开了,“你不也挺喜欢涡族文化的,吏部查到你精通六国语言,蒙古、西域、涡、高丽,天竺。”
“赵何查的?”左凇想起那个青春亦成熟的身影——身长八尺,风姿特秀,萧萧肃肃,爽朗清举,龙章凤姿,天质自然。
“吏部查不清的事都由赵祝台来查。”姜浯轻描淡写,“他管的挺多的,偶尔太傅夫人和朋友要挑儿媳女婿,他就资助查查那些人的基础,许多几何悬案都是因为这个间接查明白的。”
左凇有点受惊,面上那么无欲无求的赵何,手都伸进百官的内宅了,难怪就连姜沉也得让他一分,那……韩信安他查过么?
“我劝你,尽早放下那不应起的意,你是左凇,从来没有什么未婚夫。”姜浯似乎更不开心了,但没到吃味的水平,肆意如长风的他从来只当何照是情敌。
左凇回去后,沐浴易服,然后独自一人在冷寂的院子里烧衣物。她垂眸跪坐在明明灭灭的火边,火光有一搭没一搭的在她脸上闪过,而这团小小的火之外,是像白衣左凇一样幽意空灵的白月和乌压的黯淡,极致的压抑和叹为观止的美丽。
左凇听到不轻不重的脚步声,还听到一道女声:“阿素说的不错,是位惊艳绝伦的空灵美人。”声音冷冰冰的,偏又有些媚,一种说不上来的怪异,横竖不叫人讨厌。
循声看已往,是个红衣美娘,妩媚多姿另有几分异域风情,而且下半脸像极了左凇,睁开眼却又有天壤之别。那就该是名满神州的夷洲花魁离娘。
夷王最信任的女人有两个,一个是隶属官素仪,其厉害世人有目共睹;另一个就是她,端的是妖媚风情,一个眼神能醉死人。
离娘朝左凇福了福身,“左娘子贵安。”
说实话,左凇看不上通常的妓子、瘦马,只是风轻云淡的回了一句。
离娘见左凇半点也不惊讶,就知道左凇已经清楚那些事了。
她低头看着火盆,烧的是衣物,有浓墨重彩也有素雅洁净,有温柔似水也有烈火如歌,但都是涡族的衣服。她笑了一声,看着左凇有些忧愁善感的眼:“左娘子有没有听说过,王爷身边的青阆是怎么死的?”
青阆,是姜浯的坐骑之一,三年前在涡都战死。左凇也有过一匹小马,叫白梨,是匹毛色纯正的白马,失事之后是姜浯在帮她养,去年生辰姜浯就还给她了,所以她懂那种疏散的苦。
“有隐情?”
“没有,只是青阆是被涡国原田道齐杀的,王爷把原田家所有人都做成了人彘,一根一根拔了他们的头发,一针一线给青阆编了垫棺材的草席,王爷恨透了涡国人。但,”离娘顿了一下,“他放过了原田枝子和左竹松子,您猜猜您的这位学生,为什么放过她们的?”
“嗯?”
离娘嘴角弯起来自傲又矜贵,她道:“因为左竹松子是天下第一的作妆师,原田枝子是涡国第一艺妓,而您打小就喜欢胭脂水粉,他觉得您如果在世,来到涡国,会认识她们,会和她们在一起。
“所以,王爷原来是要亲自见见枝子小姐和松子小姐的,偏偏余一被松子小姐用您的发钗乱来,让枝子小姐和松子小姐逃走了。”
“殿下没碰过你?”左凇只把她的情绪当闺怨了。
不外她的回覆也不出左凇所料,“说的好听叫我会有更合适的归宿,难听叫左氏女不与娼妓同一屋檐。”
这群人只顾着姜浯情深,哪在意过她愿不愿意。
虞太傅匹俦把赵何当亲儿子看待,恰好碰上虞六娘回门,一家子十几号人围坐着吃晚饭,可不热闹,于赵何又可不尴尬,这一辈里只有他没工具,孙姐儿倒是天天黏着他喊叔叔。
虞年老儿看不下去了,把孙姐儿抱已往教训:“衿儿,我才是你亲爹,你看看,你眼睛像谁,鼻子像谁?”
孙姐儿傻呵呵的看向赵何,“像叔叔!”
赵何微微勾了勾唇,夹了一块没有碎骨头的鱼肉到四岁的虞情衿碗里,“轻易了你就带她出去玩玩,小丫头闷在府里,会闷坏的。”
“你看爹娘,赵兄弟给你们纵的都教训起年老来了,我这个小可怜以后还不知道要怎么样呢?”虞三郎嘻嘻哈哈的装可怜,他媳妇忍不住发笑,说:“好好准备考试吧你,拈酸嫉妒都吃到自家兄弟身上了。”
这匹俦俩可是府里的两大活宝,太傅匹俦是对这两又无语又喜欢,太傅夫人佘氏说:“小六的夫婿虽然不是第一次来府里用饭,你们也收收,人家新婚还没秀什么甜情蜜意,给人家个时机。”
小六的夫婿是虞太傅的学生,虽然不是第一次来贵寓用饭,但却没撞见过几回赵何,有点紧张,“没事的没事的,三哥三嫂要白头偕老才是。”
虞三嫂笑,“看看人家多斯文,六妹妹真是找了个好夫婿,你们也要好幸亏一起啊。”
孙姐儿也掺和进来,“六女人六姑父,你们要早点给衿儿生个大胖弟弟,陪衿儿玩啊。”
小六和夫婿脸都红了,两个怕羞的能靠自己走在一起,也是挺神奇的了。虞大嫂挠了挠孙姐儿的下巴,“小娃娃,婚礼喊的福如东海,现在喊起这个来了,你随谁的胡来。”
“叔…不,不是叔叔的,叔叔才不胡来。”
引的哄堂大笑,赵何宠溺的在她头上揉了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