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庆

　　左凇还在病中，弱柳扶风精神差，姜浯就带她去了上日盛集。他见过，她以前在盛集上，拉着何同侪的手，笑得风情万种的模样。

　　想到这，姜浯不自觉偏头向额头露在窗外的女人。她明白坐得端庄，丝绝不造作，却连发丝都发着妩媚，姜浯秉着非礼勿视，没往下看。只看着她的颈肩，越发独霸不住。

　　微风轻轻，半片雪皙明灭可见；火树银花，千般彩花争奇斗艳。

　　车停稳了，姜浯叫左凇一同下车，左凇戴上面具，反倒率先下了车，站到了车侧窗旁边，微微低下了头。姜浯心领神会却不乐意，偏他紧随她下了车再看向她时，她已经向西走到一家铺子前去了，顺带乜了一眼高楼上的贵女们。

　　花季少女炽热思慕的目光，就像北斗星，到了晚夜，高高挂起明亮无极，月光下澈，是不行能藏得住，掩得了的。

　　其中一个戴着海棠花冠的少女，用团扇遥指左凇，声音甜丝丝又清冽道：“这人是？怎会与夷王爷同乘一车？”

　　“衣裙狐裘织的是霞云日月，暗绣使明艳而不耀眼，雍容而不老气，远远望去似乎晨曦日光的熠熠生辉，这衣服料子一看就很舒适。”鹅黄黄鹂斗篷少女又笑笑，“从骨头里散发出的高尚强大，就是站在英武犷悍地夷王爷身边，也不逊色分毫。”

　　“是那位孙侧妃吗？”蓝冠少女死死盯着左凇，“孙侧妃最显著的特点就是极致的优雅，她更有深林溪水般的宁静致远，不是。邵侧妃已经死了，离娘子没有这么高，素官人不会这样柔和。这显然是江南女子，仙申长公主还抱着她的腰，想来性子也很温婉。”

　　“新人？”青冠少女皱了皱眉，说，“当年纳孙侧妃都是形势所迫，如今还能有什么新人？”

　　“本宫也觉得，”珍珠花钗冠少女点了颔首，“左重轮会不会没死？就像传言所说的百日游街结束后，在玄武大街她扇了三哥儿一巴掌，然后投湖没死，被三哥儿养到了王府里。然后因为三哥儿怕自己还太弱，掩护不了她，就去了夷洲，又怕她在夷洲受苦就没带她已往，六年后回来了也与她重聚了。”

　　“端净，你觉得你这想法通吗？”蓝冠少女愣愣地看着她，又说，“我同左幺娘做过前后桌，之前太傅讲‘卧薪尝胆’是她就说过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怎么可能委身灭族对头？就算是强迫，以她的能力如何不能逃，不能死？

　　“来，好比说是我哥跟你……”

　　端净长公主拿着扇子打了下少女的左肩，奶凶道：“沈恕己！本宫不允许你瞎比喻，本宫现在命令你哄我！”

　　“你还凶我！没爱了没爱了！！”沈恕己装模作样生起气来，“你对她们就这么温柔，对我就这么凶，没爱了！！没爱了！！”又突然嬉笑道，“一会我带你去找我哥。”

　　端净也笑了，小脸都红了，攥着粉拳轻轻地捶沈恕己的胸口，又背已往，撅嘴道：“谁要找沈奉壹啊，他不来找我还想着我去找他，本宫才不呢。”

　　其他三个也笑了，拿帕子遮了遮，又继续打闹游走。

　　京城贵女们个个都是受过极佳的家教的，各有各的骄傲，那气度绝非伧夫俗人可媲美，家里教养欠好的才嚼舌根。

　　左凇接过店家递过来的糕点，颔首致谢，去荷包里拿铜钱，听了姜鳐的话不自觉笑了起来，继续道：“他喜欢吃，我爹会做，我家的案几上就常有牡丹花糍。赵娘做的也不错，下次你可以叫她做给你吃。”

　　“那…美人姐姐甜吗，有鳐儿这么甜吗？”姜鳐嬉笑问道。

　　左凇付钱的手顿了一下，愣了愣，面色淡了下来，嗯了一声，继续往里走。

　　这街上真的是群星璀璨，有的雍容华贵，有的小家碧玉，有的风情万种，无一不是在彰显京城的富贵。

　　她玩味的翻弄起了花灯，只看看，也不猜，直到看到一个蓝色的灯笼，有一副笔力文雅婉约的书法：淮，目穷淮海满如银。当归矣。

　　左凇马上整小我私家都愣住了，只是披着冷静自若的皮久了，脸上实在露不出什么惊讶的心情，低头像做了亏心事似的眉头紧锁，瞳仁乱转，低声喃喃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他们明白都死了……明白都……死了。

　　想着想着左凇腿疾又犯了就要软跌下去，店家见了伸手去了搀扶一把，眨眨眼问道：“娘子是怎么了？”

　　左凇反映过来，背靠在柱子上，摇摇手，轻声道：“没事，多谢店家。”她又翻身去摘了个灯笼，提笔疾书：轮，桂枝撑损向西轮。得寻尔。

　　左凇的草书最是不羁豪爽，简直就是波涛壮阔，比平日的小楷有味道多了。

　　她请店家把灯笼挂到了那个蓝灯笼旁边，付钱时还神经绷紧地侧目四周，看着花天酒地，富贵万千，心想他应该部署了人看着这个地方。

　　姜浯不外跟白家人聊了会，一只二人高的纸鱼灯从他们之间穿已往，就不见她人影了，无奈又气愤地侧过脸去，招招手叫人掘地三尺去找。

　　直到浮云楼传来的木头被砸烂，和人吃痛的声音，姜鳐向浮云楼跑去，姜浯的侍卫随即也拔刀追了上去。不远处的女人都被吓着了往外逃，其中扎眼一点的就该是扶起了一个摔倒老太太的蓝衣女人，和个体男人也向浮云楼跑去。

　　姜浯从半空坠下来时，看着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攥着个锃亮发红光的工具，轻巧转身避过黑衣人的刺刀，带起腰链的一片玎玲。

　　顺势将那个锃亮的工具直戳戳，砸进黑衣人露出的侧颈，鲜红的血喷发出来，全溅在此人身上，此人厌恶地一脚把黑衣人踹下了楼。

　　姜浯快步上前，一把抓住这人的帽子，一使劲就把这人的斗篷给扯了下来，这人反过身来，轻轻扭动扳指直朝姜浯脖颈逼去。

　　马上要碰到姜浯的时候，这人突然伸出另一只手抵在了匕首的刀锋前边，不拍死似的包住了整只手，紧接着一个疾转身，力全到了自己身上。

　　就在这人要被绊倒的时候，姜浯一把揽住了她的肩，又把自己的斗篷拽下来给她披上，落地后又往自己怀里裹了裹，去抓她的手，她可没跟姜浯犟的力气。

　　姜浯看着她手心上那道，又深又大的口子，又看看她另一只手上的扳指，皱着眉头问：“你会用毒？！”

　　“有解药。”柳眸里危险戾气的光一点点暗了下去，又似平常一般，淡淡地。她看了眼姜浯的脖子，看到他平安无事就合眼笑了笑，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姜浯可没什么心思谈情说爱。

　　在场的亲卫轻功没有比得过姜浯的，现在才赶到，看见主子面色欠悦目，领头的大叫一声：缉拿刺客！！就放肆地屠宰起来，着实给站在不远处的柳衣美人吓得不轻，这群人倒没有把刀伸向她这类柔弱的娘子和此外锦衣纨绔。

　　此女子弱弱地喊了几声王爷，可王爷似乎并没有听见她的声音，只顾着和刚跑上来的姜鳐说话，女子腿都吓软了，就在她即将摔倒的时候，一小我私家扶住了她，浅笑道：“柳二娘，王爷叫你已往一叙。”

　　柳静萧抬头一看，还真对上了高屋建瓴地男人星点的目光，心中一喜，借着女使云栽的力走到了姜浯面前。

　　姜鳐站在哥哥身边背对着柳静萧给美人姐姐敷解药。姜浯搂紧了怀里的人，生怕她摔下去，对旁人却是淡淡地：“柳静萧，叫你舅舅出来。”

　　柳静萧的生母宋氏是柳国公的续弦，当年柳国公与其相爱，却被迫娶了临安王的妹子，临安郡主为柳国公生下来一儿一女，柳净才与柳静明。本人威严又仁德，是整个柳士族都认可的好主母，柳国公因着她的关连，仕途上也是平步青云。

　　可惜临安郡主二十三岁就没了，三年后，柳国公就娶了宋氏。

　　宋氏是商贾之女，柳氏族不行能跟一个商贾联姻。也是很巧，宋氏的祖母是清白人家的娘子，柳国公就从中斡旋，让宋氏有了书香门第宋家的六娘之名，才有了资格嫁进柳氏。

　　所以名扬天下的浮云楼东家，宋春彦才是柳静萧的舅舅。这向来是人人知，却避之不言的，姜浯开口就是这个，认真是不留情面，又或者是下马威，柳国府向夷王府示好，夷王府需威慑住他。

　　柳静萧就挺想不到，挺委屈地，看着姜浯怀里的女人，刚要说什么就看见那女人，突然“噗”喷出一口黑血，溅在了姜浯的撒金袍上，手上，也溅在了自己的脸上。

　　她赶忙用帕子去擦，再睁开眼却看见姜浯转身向浮云楼的厢房去，只留下冷冷的一句：“全部收押，本王亲自问审。”

　　博士引姜浯到了一间上房，赶忙就叫人去请医生了，姜浯在床前跪下，拿帕子仔仔细细地给左凇擦血。不久医女来了，医女说是左凇经脉被断过，今天又这般大动干戈，内伤复发，还说这回养好了以后万万不能再折腾，只能像金丝雀一样娇养着。

　　经脉被断过，震碎的？那……是那次她从高空摔下来？不仅断了腿还伤了经脉，腿是姜浯求娘娘让人为她接上的，那经脉该是怎么回事？

　　医女开了方子，姜浯叫人去煎了药，给她喂药的时候有人敲上了他的门，姜浯火大的很，又怕吓着了晕迷的左凇，只冷声说：“滚。”

　　外头回话：“我是赵祝台。”

　　听到他的名字，姜浯稍稍温和了一点：“让他走。”现在来找他，除了也在浮云楼要被抓，还能为什么？

　　门开了，传来的声音有些凉薄冷清：“我想来看看经脉寸断这位，得是多差的基础，才气打个小架去半条命。”

　　一打团……

　　嗯，真小。

　　赵何进来了，打了珠帘看着姜浯跪在床边很仔细地给人喂药，药汤却从那人脸上流下去，恼火又耐心的模样，不屑的笑了笑。

　　“嗯？”姜浯看不懂赵何的意思。

　　“没什么。”赵何的目光从左凇身上移开，“都说她在你这，你又焉知这位不是旁人派来的卧底？你也可以顺藤摸瓜找出那小我私家，万一他就是何元吉？”

　　姜浯冷笑一声：“你对我和元吉的关系有点误解。”

　　“否则？”

　　“何照何元吉是昌博馆的学子，与我同届的学生，他永远先是我同侪，我的朋友，再是……我的情敌。”姜浯又拿起濡湿的帕子，给左凇抹了抹唇角，“只要她不知道他还在世，早晚要死心的，她早晚是我的。”

　　“不……”

　　“赵祝台，你今天专门来气我的是不是？”稍带着冷冽的男声截断了赵何的话，“原来后院那几个孩子，都是怎么没的你心里也有数，虽然我绝对不会将屠刀伸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