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漫无目的的走在喧闹的街头，眼里透出让人捉摸不透的清冷，上扬的嘴角充满了密密麻麻的狡黠。

　　前来摆摊的街坊们紧张的盯着少年羸弱的背影，竭力用身子袒护着身后的杂货，生怕一不留心便让少年顺手牵羊。他在柳塘镇算是远近闻名的大人物了，一招无影手的功夫让邻里们是担惊受怕。

　　今天是开学仪式的日子。

　　按理他应该升入初三了，但他并不意外自己被留级的事实，究竟学校的通报栏上他是九头牛都拉不走的钉子户。他掸了掸衣服上洒落的灰，拍了拍手，刚想往学校的偏向去，才发现自己出门时压根没有拿包。

　　没拿也罢，拿了也用不上。

　　校门口。

　　学校趁着假期装修了一番，校门上新镌刻的“柳塘人民中学”，闪闪发光的漆金大字，据说是镇上一个小有名气的书法家题写的。他小时候曾随着爷爷学过一阵子的书法，虽然这几年书读的不多，但几多照旧有点艺术细胞的。他觉得那个说不着名字的书法家写的还没他爷爷好。

　　“喂，你哪个班的，今天什么日子你不知道，校服都不穿，一点学生样没有。”矮个子保安嚷嚷道。

　　他瞥了那个矮子一眼，堂而皇之地跨进校门。矮子气急松弛，拿着棍子冲了上来，得亏边上的高个子保安实时制止，事态才没有进一步失控。

　　突然他抬起那张还算俊俏的脸，死瞪着矮子，瞪得矮子一瞬间不知所措。

　　“你签个字进去吧。”高个子保安说道。

　　他紧锁着双眉，面不改色地在挂号表上写下“丰霄潇”，字迹照旧一如既往的潦草而潇洒，连矮子都啧啧称奇。人不咋地，字倒还说得已往。

　　矮子是新来的，今天第一次和丰霄潇交手就给来了个下马威，这让他又恼又气。

　　“你不知道，这家伙连老师都要让着他，咱们最好就别跟他对着干了”。高个子沉沉的叹了一口气。矮子似乎还不愿善罢甘休，在一旁骂骂咧咧。

　　他不紧不慢地出了保安亭，向着空无一人的校道走去，他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开学仪式长啥样子。

　　全校师生老早就在操场荟萃完毕。大腹便便的校长站在主席台上慷慨激昂地重复着去年的那副说辞，台下众人掌声不停，都忘记是第频频听这些话了。

　　“接下来我们表彰在上一年度学习结果优异的同学，请念到名字的同学上主席台领取奖状和奖学金。初三一班，苏芸菁，初三一班，齐慎远......”

　　他懒得排到队伍中去，就索性爬到学校的假山顶上，俯视着操场蝼蚁一般的人海，找寻着那根绣花针。开学仪式有啥悦目的？他不懂——反倒是苏芸菁的笑靥挺悦目的。

　　打进这所学校这个班级的第一天起他就注意到她了，死不认可而已。况且人家从来不会主动找他搭话，他更不行能跟她有话说。他深知自己跟她是两个世界的人，就像干枯的溪水做梦也碰不到大海的彼岸。身为班长，更是苏校长的宝物千金，苏芸菁自然颇得老师疼爱，哪像他，所有老师唯恐避之不及。

　　金秋九月，南方的秋老虎正张牙舞爪，汗水浸湿了他薄如蝉翼的白衬衫，硕大的破洞在骄阳下太过扎眼。

　　“希望各人们可以多多向这些优秀的同学学习。下面有一则校级处分在此进行全校通报批评。”

　　他清澈的眸子迸出恣肆的火焰，充满土灰的手在地上划出伤痕。

　　“原初二一班丰霄潇同学在校期间多次无事校规校纪，果真在教学楼内吸烟，寻滋衅事，打架斗殴，造成了极为恶劣的影响。为严肃学风，规则纪律现经由校高层领导讨论决定给予该生留校察看处分决定，并处以留级一年。”

　　真他妈多嘴！

　　他操起几块碎石，靶心瞄准主席台大腹便便的演讲家——可惜他照旧高估了自己。

　　飞石偏离了航向，直奔刚领完奖走下台阶的苏芸菁。她瞬间花容失色，哭得梨花带雨的脸庞让他平生第一次遭受到罪恶感的鞭笞。他感应一阵转瞬即逝的心如刀绞。

　　“谁？是谁这么斗胆？给我站出来！”校长一把抓过话筒，扯着嗓子嘶吼道，头顶仅存的几根杂毛竖的笔直。

　　绿茵场陷入了一片死寂。

　　他上一秒还陶醉在难以言尽的自责中，下一秒却又被眼前盛景逗得合不拢嘴。他几个筋斗蹦下假山，转头望了一眼他的杰作，装作没事儿一般溜进了教学楼。他从来都是这样，悄无声息的泛起，再不留痕迹的离开。

　　初二1班。

　　他猛然间清醒地意识到这即将是他在这个班渡过的第三年——他第一年的同学，有的已经去了县城里的重点高中，也有辍了学回家相亲的，现在孩子都市叫娘了。他庆幸自己比上不足，比下似乎照旧有余的，而这显然不能成为他循分守己的理由。

　　新同学陆陆续续地回到了班级，一个劲地审察着靠窗的不速之客，窃窃私语的样子难免让他怒火中烧......

　　语文课。

　　一个留着一小撮山羊胡的中年人走了进来。索性就叫他山羊吧，他已经想好了。山羊约莫40岁上下，头发梳的油光发亮却白了半边，生锈的眼睛架子下陪衬着深邃而忧郁的双眼，黝黑的脸颊充满着沧海桑田和滔滔的汗珠——或许是刻在骨子里的一份文化人的执拗，在背心裤衩的时节，依旧西装革履，显得格格不入。

　　“我是你们这一年的班主任。我姓韩，名水义，上善若水的水，正义的义，你们以后就叫我老韩吧，别叫韩老师，我听不惯。”一口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彰显着城里人与生俱来的优越感，犹如一记记重拳锤在丰霄潇的心上——他最讨厌城里人满身腐朽的铜臭味。

　　山羊恪守着扭曲的端庄典雅地空话了四十分钟，从丰萧潇的角度看已往就像是站在讲台上罚站一般。他已经不记得上一次醒着听完一节课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显然眼前的这朵奇葩让他线人一新。

　　阳光透过窗脚，不偏不倚地与他的目光交汇，折射出滚烫的锋芒。

　　“丰萧潇，你来我办公室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