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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瓷引

第二章 你锋芒而来,我粉身而去。

玉瓷引 宋一岚11 1594 2021-07-12 12:37:15

  起先事实也正如我想,月流火上战场以后确实是节节胜利,不仅收复了原先失去的领地,甚至还带着雄师攻入了敌人的要地。

  黎民载歌百官欢喜,父皇甚至连我的妆奁都给准备好了。谁知决战前夕,突然有满身带血的战士仓皇回京说,原先归降的歧人全部叛乱,军中粮草被烧。为掩护雄师退却,月将军已经牺牲阵亡。

  他在说这话的时候,我一直觉得恍在梦中。直到他拿出出征那日我送给月流火的发簪时,我刚刚从这梦中醒来。

  我一直在等他,等了那样久,从这些不停流入京中的消息里,将最初那个淘气骄傲的少年等成了心底不败的神话。但最后有人告诉我说,他死了,他再也回不来了。

  他活在我身边那样久,我都没发现自己对他的情感。在他走的时候,我却突然对他情根深种。然后在举国哭丧的现在,我又觉得自己今生应当非他不嫁。

  所以对于他的死,我不敢相信,也绝不会相信。

  母后去世之后,父皇即是最知晓我跟月流火的情感的人。所以他也清楚我一定会去找他。但我更清楚的是,父皇在乎我的生死胜过一切。所以当我用簪子抵住脖子的瞬间,父皇险些是想都没想,便让所有守卫给我放行。

  那是从小到达我第一次远离皇宫。我不大认识路,依稀只牢牢记得月流火曾经对我说的,离国在歧国的最东边,只要沿着太阳升起的偏向一直走,约莫十日便可到达。

  他说这话的时候,便一直看着东边,脸上的神情很淡,不喜亦不悲。

  不是因为时间久了便淡忘了,而是将最惆怅的痛深埋在心底。那是埋葬他至亲的地方,也是埋葬了无数月氏英雄的地方,他有着英雄的傲骨。所以他不能软弱不能流泪。月氏一族的男儿只有会杀敌的好汉,没有会哭泣的软脚虾。

  许多时候,他明明什么都没说,我却通通能明白他的想法。母后说我们这是心有灵犀青梅竹马。我说只有敌人才最了解敌人。

  歧国靠近大漠,所以越往歧国走,我便越感受到炎热与苦闷。我不知道跑了多久,也不敢去问路,因为我一旦停下,就不知道再有没有力气可以继续前行,更不知道父亲的属下会不会乘隙把我带回皇宫。所以我唯一能做的即是敦促着马儿不停地往前。渴了就用唾液沾湿嘴唇,饿了就在马上胡乱咬几口干馍馍,实在困得快要昏厥的时候,我就回忆与他已往的种种,然后告诉自己,月流火还在等我,他一定还在某处满怀希望地等我。

  那时我一直在想,若他在世,我就算用拖的,也要把他拖回京城,与我结婚,用他一生来回报我为他支付的辛苦。若他死了,我就为他守寡,用我一生来回报月氏一族为离国所做的牺牲。

  也是那时,我开始无数次地忏悔。当初他走的时候我为什么要口是心非,为什么仅仅是拔下发簪往城下一丢,恶声恶气地说,你凭什么要我嫁给你?我是公主,自当是要嫁给最有权势的人。就算你在世回来,也只是一个将军,只要另有战争我就会担惊受怕。你又凭什么让我为你担惊受怕?

  他进宫的时候五岁,到他上战场的时候十八岁,整整十三年,我从未对他说过一句好话。但他从来未曾介意。不管前一刻我们剑拔弩张有何等不共戴天,下一刻吵过了,闹完了,他依旧对我笑靥如花。只是其时我只当他是厚脸皮。直到他走我才明白,他只不外是想让我记着他最悦目的样子,这样在他没有回来的时候,我才不会轻易忘记他。

  十天的路程我用了三天便走到了尽头。可是我到的时候已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我咬着嘴唇急得手脚发抖,他还在等我,我又岂能再等到向阳才开始寻找。

  由于战争,周围的树木都已经焦黑一片,战场之上战死将士的衣服大多也结了一层干枯的鲜血。无奈之下我只好将自己的衣裳做了火炬,用微弱的火焰支撑着我,一具具尸体不停地翻找。

  从黑夜到白昼,直到我身上的十二单衣都燃成了灰烬后,我终于在战场最中间找到了奄奄一息的他。

  他左手已经不在,乌发散乱,曾被誉为离国第一美男子的脸,也早已被鲜血所笼罩。我哆嗦地替他解开了盔甲,然后用平生最大的力气拥抱了他,将脑袋靠在了他的胸口。

  很轻很微弱的心跳声,却是我这一生听过的最美好的声音。

  这一刻,所有的委屈与畏惧皆烟消云散,我终是忍不住抱着他泪如雨下。

  “月流火,我终于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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