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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长夏醒来

那年冬夜

她从长夏醒来 欧阳筱洛 1394 2023-02-04 16:37:06

  那年冬天初雪的时候,山子想起了爷爷。

  山子是个山里的孩子,爹娘进城打工,把山子扔给了爷爷。

  山子爷七十多岁,没了老伴儿,只有一个山子陪着,一老一少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山子淘,天黑了也不愿回家,山子爷做好了晚饭就出门喊山子。

  那会儿山子爷身体好,嗓门儿倍亮,山子就算钻进小树林都能听到。山子常想:爷爷嗓门又高又亮,一定会长寿的。

  山子爷简直是能长寿的样子。身体也比一般同龄人好得多,经常还进山打柴、下河摸鱼,每个月还翻过几座山去镇子上卖些杂物换回点生活用品。

  夏天的时候,山子常随着爷爷去镇子上。爷爷卖工具,山子就在镇子上来来回回跑着玩儿,一来二去,镇子上好些人都认识了山子,常拿些小玩意儿给山子玩。

  但冬天的时候,山子爷是不许山子跟他到镇上的。冬天天冷、雪厚、路滑,山子爷疼山子,怕冻着他,也怕摔着他。每逢冬季,山子只好一小我私家在村子里待着,和村东的同伴打会儿雪仗,再和村西的同伴堆个雪人,玩到天黑了,就听爷爷喊他,要他回家。

  山子爹和山子娘是不常回家的,他们忙,只有过年才气回来一两天。山子对爹娘的印象不深,只知道每年冬天,爹娘都市从城里寄回冬衣,爹娘寄回的冬衣,棉衣棉裤棉鞋,厚厚的,暖暖的,山子很喜欢。

  但山子长得快,去年的衣服到了今年就小了,袖子裤腿短一截,棉鞋前后顶得死死的。幸亏山子爹娘每年都市寄衣服回来,山子不至于冻着。

  但这年,山子爹娘一直没给山子寄衣服,过年也没回家。山子的衣服接了又接,袖子裤腿花花绿绿的好几块,鞋子前端磨漏了,露出红萝卜头儿似的大脚趾,脚趾上生了冻疮,夜里疼得紧。距冬天结束另有一阵子呢,这可怎么行?

  山子大了,懂事了,不比小时候淘了。

  山子帮爷爷干活,干完了活儿就坐在村头的路上张望着。望什么呢?是爹娘?照旧迟了的冬衣?

  山子说不清。

  山子只知道,爷爷年龄大了,不常去镇上了。爷爷的身体也不似从前,没法儿喊得震天响了。

  山子抬头,看着空中飘过的云。这些云从哪儿来?又要到哪儿去?

  山子想不通。

  但山子觉得,爹娘就像那云,那么远,不抬头什么看不到。爹娘看山子也像看云吧?不抬头也见不到。山子想。

  山子不在意鞋破了,但山子爷在意。山子爷看山子生了冻疮的脚,心疼。看山子疼得夜里睡不着,更心疼。山子爷在院子里踱步,目光不经意瞥见房上那一袋又一袋的玉米。今年气候好,风调雨顺,加上有了山子的资助,收成很好。

  玉米?对,玉米。

  山子爷一咬牙,见天色尚早,就扛上一袋本留着当粮食的玉米,去了镇上。

  黄昏,山子扛着柴回来,见家里没了爷爷,问了人才知道爷爷中午急遽忙忙往镇上去了。

  等会儿就回来了,山子想,生起火,准备做饭。

  七点多,爷爷没回来,山子将饭菜放到锅里温着;八点多,爷爷还没回来,山子在屋里不安地踱步;九点多,爷爷依旧没回来,山子坐不住了,叫上隔邻大他八岁的黑子去寻爷爷。

  过了两道梁,山子看见一双新棉鞋,棉鞋的里子雪白。再往下一瞅,下面的雪坑里隐隐约约有小我私家影,正是迟迟未归的爷爷。

  山子爷嘴微微张着,山子远远站着,似乎看到小时候,那时自己淘气,黄昏躲在树后,看爷爷围着围裙从屋里出来,喊他回家。

  山子又想起之前看到的云,现在,他觉得自己就是那朵流云,没有归宿。

  山子爹和山子娘都回来了。

  葬了爷爷,锁了屋门,带走了哭成泪人的山子。

  一晃儿,又几个冬天已往了。

  夜里山子突然醒了,一转头,窗外正飘雪呢。一片一片,晶莹洁白。

  山子看着雪,莫名地想起了那年爷爷给他买的那双棉鞋,棉鞋的棉花也是这般洁净纯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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