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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长夏醒来

最后一个午后

她从长夏醒来 欧阳筱洛 1938 2023-01-19 04:24:07

  一、

  时间就像停了下来,午后的时光格外漫长。老人背靠着一把藤椅,似睡非睡间。

  这个时候,连知了都停止叫唤了,门前的那颗老槐树一动不动,没有一丝风。藤椅前矮凳上,吱吱呀呀转着的红缨风扇带来了唯一连续的声响。

  老人从口袋里徐徐拿出老人机,拨通了一个熟悉的电话。

  “喂,爸,怎么啦?有什么事吗?“

  “……没事,忙不?“

  “忙啊,我在送货呢,等下还要去我们镇上。”

  “哦,镇上,回来吗?”

  “看吧,看吧,再说,挂了啊”

  电话那头是挂断后的忙音。

  老人的妻子去世得早,他对妻子的影象已经有点模糊了。他唯一想着的,是他的儿子,儿子刚给他添了一个孙女;他唯一回忆着的,是他的前泰半辈子,他的一辈子乏善可陈。要不是前两年,在年逾三十的儿子终于结婚时能拿出攒了一辈子的4万块钱,老人没法原谅自己。他犹记得女儿出嫁时那寒酸的妆奁。

  二、

  大街上,一个黝黑矮壮的男人在一家小超市前卸着饮料之类的货物。卸完后,东家从冰柜里递过来一瓶脉动,男人接着了,他拧开大口喝起来,额头上、脸上的汗珠似乎也降了点温。

  男人现在感受很满足。在咕咚咕咚的喝水中,他知道今天的收入可以保证,他知道允许给女儿买的礼物可以到位。他的女儿才刚读幼儿园,他记得和妻子送女儿上学的第一天,他的女儿没要哭喊,体现得很是适应,如此的灵巧让愚钝的他开心了好几天。熬过漫长的王老五骗子期,眼看着家里混的、多数会打拼的儿时同伴们都一胎、二胎角逐似的,初中结业的他终于也行了大运,在不到三年的时间结婚生孩子,这感受,用他当王老五骗子时的话说,“就像放影戏一样”,如梦如幻,似糖似蜜。所以纵然他现在只是一个租用五菱宏光给县城南区各超市、副食店送货的师傅,纵然他现在还租着屋子住,他依然满足。

  他想着,虽然我现在送货但是我有B2驾照啊,这说明我在广州汽修厂那几年没白混啊,而且又没花什么钱,比现在那些傻乎乎学C2驾照的小年轻强多了,比我爹也强点,我爹做一辈子农民,省城都没去过;他想着,虽然我租房,但是我老婆也没嫌弃我啊,我老婆好歹照旧个护士呢,虽然她比我大3岁,但是白衣天使呢。

  虽然没有一丝风,但一瓶脉动喝完,男人觉得满身舒爽。要不是远处一辆洒水车的音乐慢慢向这边响起,男人还还陶醉在适才那美好的遐想中,他还想着今年过年就买一辆属于自己的五菱宏光,给女儿买最漂亮的衣服,给老婆买她一直想要的化妆品,他要把已往十几年丢的面子全挣回来。

  所以,他动力十足,从清明到如今的八月,都未曾回老家看一次,要不是适才电话的响起,他似乎忘记了老家里另有一个独居的爹。虽然经济条件是没接老爹回县城住的一大原因,可那父亲那年逾八十的年龄、不能资助照看孩子以及对都市生活的不适应,都是男人在内心说服自己的理由。

  男人没有继续多想,他钻进汽车发动车子,向下一家超市送货。再晚会,他还要去镇上一趟,今天镇里那家杂货店难得让他送一趟货。他还想着,送完货要是有时间是不是回家看看老爹。

  三、

  知了开始慢悠悠鸣叫起来,也许是过了最热的时候,虫儿们觉得可以放肆一下了。风扇早已关了,这时家里显得特别平静。老人依然背靠着藤椅,他已经习惯这样长时间一动不动了。他的眼皮半耷拉着,看不出来他是否睡着。他的身后是客厅的正面,一副伟人画卷已经很陈旧了。画卷下方,挂着一副木框裱的照片——那是这家里早已逝去的女主人。

  老人的思维已经很迟缓了,他的大脑来不及想其他更多事情,近期终日盘踞在他脑海里的,是他的妻,他的儿、女,他的孙女,对,特别是他小孙女,他至今抱她的次数只有7回,这个数字他记得清清楚楚,如今他多想再看看小孙女啊!但他知道,儿子这几年好不容易转运,立室立业了,现在正是忙的时候,哪有空带回来啊,况且,他也不能帮孩子做什么。

  “我如今在世有何用……”这是老人每天在认真问自己的一个问题。

  老人缓慢从藤椅上坐直,然后站起来。他转过身漫步在妻的遗像前注释良久后,慢慢向午后的放杂货的房间走去。

  许久,老人出来了,手里拿了一瓶沾满灰尘的农药,那是前几年种稻时还没用完的。

  老人再次拨通了儿子的电话。

  一直处于未接通的状态。

  老人本想在听听孩子的声音,转眼一想嘴角旁深深的皱纹里又浮起一丝极难察觉的自嘲。

  他慢慢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个放了很久的红色塑料袋。他徐徐解开袋子,里面是他的养老金人为存折,里面的数字是12726.39。他把存折放在前面的矮凳上。

  老人徐徐拧开那个药瓶,紧闭眼睛,仰起头,把药瓶瞄准嘴唇,喝了下去。

  四、

  男人在镇上送完货的时候才拿脱手机,他这时才发现父亲那个未接电话。他看了看时间,正是在经过路上一片采石场时打来的。

  男人马上拨了已往。

  电话那头也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男人猛地心头一惊,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加速速度向老家开去。

  五、

  老人照旧宁静的靠坐在藤椅上,这时前屋一声猫叫打破这里的宁静。

  那猫是另一个独居老人养的。她在前两天被儿子接到城里时,猫被拒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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