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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长夏醒来

那年

她从长夏醒来 欧阳筱洛 2577 2022-10-08 14:55:10

    01、

  自出生起,我同怙恃住在公司分配的居民楼里,是那种最老旧的筒子楼,家家户户都没有厨房,大伙在楼道里做饭,一到饭点那个香啊!

  人们端着碗在楼道中溜达,从这家夹一块排骨,到那户喝一碗面汤。

  那年,我九岁。

  我举着一排小洋人酸奶,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在前方,我亲爱的母亲—刘翠芬女士看不惯我这般行径,上前踹了我一脚:“你嘚瑟什么?”

  我狂奔两步离开危险规模,转身叉腰瞪她:“我考了99分呢!还不能嘚瑟了?”

  刘翠芬女士白了我一眼:“99分你自得什么,人家豆豆这次考了双百,你呢?”

  “老师说了,99分是怕我骄傲,那个词是什么来着?”我托着下巴琢磨了几秒,“啊!我想起来了。”右拳击左掌,啪的一声,“水满则溢。”

  刘女士换了一只手拎菜,“那你乐吧!小心乐过头,天上掉块石头正好砸你脑袋上!”

  我怒急,噔噔两步蹿到她跟前,从她手中的袋子里抽出一根长豆角,耍了一套自创的‘九节鞭法’(那时还珠格格风靡大江南北,拥有小燕子手里那条九节鞭是我的梦想),最后一个漂亮的收尾,豆角砸在刘女士身上,英勇牺牲,断成三节。

  见势欠好,我抄起酸奶向楼上奔去,半路不忘瞥一眼刘女士的脸色,那可真是黑云压城城欲摧,于是我逃跑的速度快得一发不行收拾。

  02、

  刘女士爱唠叨,虽是消了气,饭桌上依旧对我说教:“你还小,凡事要低调,有点结果就翘尾巴,你适才那个六亲不认的法式,像个小女人吗?”

  我不耐烦,连连颔首,“知道了知道了。”

  “你们这一代,就是没受过苦,想当年……”

  哎,兴许尊长回首自己的辛酸史已成了口头禅,目的就是为了更好地教育我们这些娇生惯养的孩子,我倒是愿意张开手臂拥抱风雨,有句话说得好:苦难的尽头就是乐成的彼岸。

  但我没想到,我的苦难,竟如此与众差异。

  我们这群孩子,同年出生,相伴长大,随着怙恃住在公司眷属院,虽大多是女生,但一个比一个皮,皆是招猫逗狗之辈。

  篮球场北侧有一排小堆栈,窗户上的玻璃不晓得给我们砸碎过几多次,现在想来真是有些汗颜。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我伙同两个猪朋狗友--曹璟、李明月,钻进了锅炉房。

  眷属院同锅炉房之间只隔了一道大铁门,平日里都锁着,我们身量小,将两扇大门一前一后推开,撑到锁环的最大极限,中间留出的漏洞恰好够我们钻进去。

  锅炉房主要卖力整个公司的热水以及种种大型设备的运行。

  厂房内部机械轰鸣,震的我脑瓜子嗡嗡的,院里好大一片空地,卸下来的煤堆成一座小山,墙边四散着许多废旧机械。

  我们迫不及待地奔向煤山,因着太高,也不敢往上爬,玩了一阵,我有些无聊,转头便瞧见墙根处的一台废旧拖拉机。

  03、

  拖拉机的车斗和轮子已经卸掉,只留了一个车头。

  我行动飞快,三两步钻进去,坐在驾驶位,手把偏向盘,理想自己开车的英姿,末了还撩了一把头发,似乎真的给风吹坏了发型。

  五分钟后,我计划从驾驶座上爬了下来,眼神一瞥,这面竟是一个‘水坑’,一股子臭味,水面上浮了一层绿色的青苔。

  这能难得了我?

  只见我身手敏捷,一个起势,用力一跃,跳过了水坑,稳稳地落在劈面,行动洁净利落,英俊潇洒。

  这个有意思!

  我摩拳擦掌,计划一鼓作气,从这一侧直接跃向拖拉机车头的驾驶位,距离不远,我料想不是难事。

  理想很丰满,可惜我千算万算,没算到拖拉机的车头距离坑边太近,只留出了几厘米的空地,此外,拖拉机车头那一侧的阵势高了那么几公分。

  结果可想而知,我越过了‘水坑’,却并没有蹦上车头,坑边没有下脚的地方,我来不及抓趁手的工具,失力摔进坑里。

  我反映很迅速,双手死死地扒住坑边,意识比嗅觉来的更快:这个坑好深啊!我的脚触不到坑底,甚至感受双脚被缓慢拉拽。

  此时才恢复了嗅觉功效,真的好臭啊!

  臭已经不重要了,那时我竟十分冷静,身体寸寸下陷,眼见着就要淹没我的下颚,我用尽最后的力气,大叫了几声“救命”。

  全力召唤让我的下沉速度加速了几分,我不敢再轻举妄动,手指因用力变得青白,指甲也快要劈开,大型机械运转的声音真的太响了,我的小同伴没有听到我的呼救。

  04、

  时间一分一秒走过,我的双手徐徐失力,污水淹没了我的嘴唇,慢慢走向我的鼻子,我紧紧抿着唇,眼神有些涣散。

  濒临绝境,时间走得异常缓慢。我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可能有三分钟,或者五分钟,曹璟在坑边探出头来,瞧见危在旦夕的我,她惊慌失措,急遽大叫李明月。

  两个臭皮匠在坑边想了许多措施,曹璟甚至想找两块砖头压住我的手,两人生拉硬拽一番,我自岿然不动。

  李明月一跺脚,向锅炉房内部跑已往。

  曹璟锲而不舍地揪着我的胳膊,似乎想通过这种方式营救我,幸好李明月实时带来一个胖叔叔,他一把薅住我的衣领,不费吹灰之力便将我拽上来。

  我的三魂七魄还没来全,胖叔叔便亮出了自己的大嗓门:“谁让你们进来的?这里是你们玩的地方吗?淹死了怎么办?”

  眼见着周围的人越聚越多,我一只落汤臭鸡,外加两个臊眉耷眼的小同伴,垂下了自豪的头颅,真丢人啊!

  一位阿姨叫来我母亲,刘女士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见我好端端地立在那,暗自舒了一口气,随即便嫌弃地审察了我一番,将我揪去澡堂,洗了整整一下午。

  公司内部的公用澡堂,岂论是什么时辰皆是人满为患,但那个下午,整个女士澡堂内,只有我和母亲两人。

  这件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传遍了整个眷属院,那一段时间,我觉得连狗的嘴角都微微上挑,眼神中带着道不明的意味深长。

  又过了几日,公司派人填埋了那个‘水坑’,听说那个坑足有三米深。小舟叔叔拽拽我的耳朵:“你能活下来,真是不容易啊!”

  几年后,公司因经营不善宣告破产,员工天南地北四散各处。我偷偷舒了一口气,这回没人打趣我了,就让这段痛的影象随公司而去吧!

  05、

  十几年倏忽而过,大一些的哥哥姐姐陆续结婚,请客摆酒,又将那些叔叔阿姨聚在一起,对我来讲,这不亚于果真处刑。

  且不止一次,每一次酒席,我都市被鞭笞一回。

  李明月揪着我的胳膊:“听说你妈妈给你洗澡用了一整块香皂?”

  我将她的手拍下去,“扯,你听谁说的?”

  曹璟嘎嘎笑:“你还不认可,掉进化粪池,这个难免的,用了一整块香皂又怎样,物有所值啊!”

  我嗷地一声窜起来,右小臂勒住曹璟的脖子:“谁说我掉的是化粪池?那是水坑!水坑!”

  曹璟咳嗽了两声,她笑着说:“好……好,水坑,水坑,快松开我。”

  我低头丧气地坐回座位,我竟有如此多的发小,还偏偏都长了一张嘴。

  抬眼望去,周围的阿姨皆笑得前仰后合,她们都不年轻了,眼角和嘴边深深的纹路彰显着时间的残忍。

  我释然地笑笑,如果我的事迹,让这些阿姨回忆起当初的时光能多添几分笑容,化粪池就化粪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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