狙击手,已经在这片土地埋伏了三天。
他是一名精彩的狙击手。在这三天里,他已经猎杀了无数的猎物。他们有的年轻,有的年迈;有的富态尽显,有的面黄肌瘦;有的正哼着家乡的小调,有的正擦拭着手里的家伙。他们都倒下了。十分突然,但也很正常。这是个充满战乱的年代。
他披着伪装,匍匐在树林里。他那粗拙而有力的手正抚摸着他的老朋友——一支同样披挂着伪装的狙击枪。他们俩一样,缄默沉静寡言,却又一语中的,绝不留情。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已经泯灭了几多颗子弹,但他对两件事情很是的清楚:从枪中抛出的每一枚弹壳,都曾对应着一条鲜活的生命。他只有一颗子弹了,而自己也只剩下了一个目标。他从不多带子弹,他从未失手。那些他曾在瞄准镜中看到的脸,都已经酿成了,如太阳一般温暖的弹壳。
他有的时候会想,用一枚廉价的子弹去换一条在战争中同样廉价的生命。哦,这是何等划算的一笔交易。每当他这么想时,他的老朋友也会用自己的方式来回应他。顺带,抛出一枚弹壳。
这是一颗平静的午后。知了悠闲地叫着,它在回应远处的炮火,那里十分喧闹,有如他幼时赶集时的喧闹。但他这里,仍是十分的宁静。。这里,只剩下了最后一个猎物。猎物和他一样,都是名狙击手。
那名狙击手是个伤员,看样子,像是在一次空袭中被炸断了双腿,他本是在这里养伤,现在却不得不重操旧业,肩负起自己的责任。
他的战友都已将酿成了从狙击枪中抛出的弹壳。他必须握起枪,纵然他不愿再举起枪。否则,他也会酿成温暖的弹壳。
他突然来了兴致,他看着那名年轻的狙击手如同被老鹰盯上的鸡崽一样彷徨失措,东躲西藏最后狼狈地躲在被炸开的花岗岩后。他悠闲的看着那名狙击手,这对他来说不外是平凡下午的一出荒唐剧。他绝不担忧年轻的狙击手会找到自己。有无数久经沙场的老狙击手都曾想从伪装中发现他,但他们都酿成了从狙击枪中抛出的弹壳。
他仍匍匐在树林里。阳光照在他身上,让他觉得温暖,这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他脑海里轻轻的哼着家乡的小调,眼中望着那被十字准星套中的眉心。手指抚摩着坚硬而温暖的扳机就像抚摸着儿子的脸庞。
他并不急于把这名年轻的狙击手变为温暖的弹壳。一是他只剩下一枚子弹。他不能失败,也决不会失败。二是他总认为这名年轻的狙击手长相,酷似他在17年前从军出征时,交给后方抚育的孩子。要是自己的儿子能活到现在,或许也会成为一名年轻的狙击手吧。
他轻轻的摇摇头,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从脑海中赶了出去。他知道,他的儿子不行能还在世。后方早已沦陷,儿子也不知所踪。在这个成年人都无法在世的年代,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又怎能活到现在。
他慢慢地移开十字准星,视察着年轻狙击手周围的情况,有溪水、有树木、有麻雀、有知了。另有一条潜伏在翠绿色草丛中的,有剧毒的竹叶青蛇。好吧,他心里这么想着:被蛇咬死总比化作弹壳强。起码我还可以节省下一枚子弹。他曾是个刻薄的商人。
他在瞄准镜中看着那条蛇。蛇在的草丛中向那名狙击手逼进。蛇穿过湿地,发出细微的声音,留下细长的痕迹,宛若死神在人间行走的踪迹。但那名年轻的狙击手并未发现蛇的存在。
哼,真是个没有经验的新兵。他在脑海里叹息道。
蛇停了下来,仰起头,正在进攻前对猎物最后的视察——他移开了瞄准镜。他不忍心看死神挥舞他的镰刀,特别是对一名长得像他儿子的狙击手。他有时也会很善良。
突然,一个他无比熟悉的名字、他日思夜想、永不能忘的名字落入了他的眼中。是那个年轻狙击手的名牌。
他的脑海中炸起了一道惊雷、他的手心开始冒汗、他的心跳开始加速,他徐徐的把年轻狙击手的面庞和他在脑海中理想着儿子长大的面容结合在一起,最后获得了,他最不愿获得的答案。
他急速的移动枪口,想要将蛇头无比精准地套在十字准星的中央。他知道这样巨大且迅速的行动,一定会将自己袒露。但他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乐成地将蛇头套在了十字准星的中央。与此同时,他也感受到死亡的酷寒在他的眉心绽放:他的眉心也被死死的锁在了十字准星的中央。
他舔了舔因干燥而开裂的嘴唇。运动的一下因长时间静止而变得僵硬的手指。然后,死死地扣下了扳机。
真是一名好狙击手啊。
枪响。两声相助一声。两枚子弹在空气中擦肩而过,相互作别。奔着自己的目标而去。
两支狙击枪里,都跳出了一枚金黄色,有如太阳般温暖的弹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