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即是修真,何谓真?神魂不灭才是真,躯壳乃假物,又有什么值得在意的呢?”大师兄悠然而笑。
若不是他嘴里还在喷血,倒也显得有几分世外高人的从容气质。
苏蛰心想如果这大师兄真明白死而复生这样的神通术数,自己倒是要好好请教一二。
他将脑袋放在一旁,再将白袍大师兄的身体从地里拔出来,见脖颈处皮肉乱七八糟,血糊糊格外狰狞。
都已经这样了,真能死而复生?
苏蛰照旧有些不放心,又取了一张辟邪符贴在这身躯之上,同样闪过白光,似乎并无不妥之处。
他这才将脑袋放置脖颈之上,摆正归位后,并指在其额头一点,渡入了一丝法力。
大师兄哈哈一笑,“我得道矣!”
他嘴里一边喷血一边诵念法诀:
“一灼之火能烧万物,物亡而火何存?一息之道能冥万物,物亡而道何在?”
“蜣螂转丸,丸成而精思之,而有蠕白者存丸中,俄去壳而蝉,彼蜣不思,彼蠕奚白?”
“庖人羹蟹,遗一足几上,蟹已羹,而遗足尚动。”
“生死者,一气聚散尔……”
大师兄声调时而高亢,时而降低,诵念的经文并非出自《混元度厄真经》,但苏蛰却有些耳熟。
自己似乎也在哪里听到过,细想起来,却又似是而非。
陪同着抑扬顿挫的念经声,只见大师兄脖颈的伤口处,血肉徐徐蠕动,长出了一条条肉芽,粉嫩肉芽密密麻麻挤在一起,像是一团蛆虫在皮肉里钻来钻去。
苏蛰眉头皱起,退却了两步,他有轻微的密集恐惧症,瞧见如此怪异的景象实在有些恶心。
在场若是另有第三个旁观者,见到如此诡异的情景,怕是要就地被吓疯了!
只见苏蛰脚下有黑雾如潮水般翻腾,一条条或黝黑,或深紫的触手从中钻出,触手沿中线左右裂开,竟长满了一颗颗细密的尖牙。
每一条触手都是如此,继而攀附在那白袍大师兄的身上!
大师兄脸上露出安宁祥和的浅笑,似乎另有些享受,他嘴里吐出的来并非鲜血,而是一块块糜烂的碎肉。
碎肉掺和骨渣从他嘴里吐出,却长出了翅膀,在抑扬顿挫的经文声中,争相飞翔,活像是一群苍蝇似的嗡嗡作响。
更夸张的是有一条触手顺着他脑壳上的豁口,直接就钻了进去,像是输液管似的,不时兴起,恰似皮管底下有一只只小老鼠在钻来钻去。
也不知是在吸吮,照旧在贯注?
“哈哈哈,多谢小师弟活命之恩!”
不待脖颈的伤口完全回复,白袍大师兄便能运动手脚。
他一把扯开身上以及脸上的符箓,向苏蛰打了个稽首,语气老实道:“救命之恩大过天,小师弟有所驱使,刀山火海我也在所不辞!”
大师兄低头行礼,苏蛰就下意识去看他头顶上的豁口,原本茶盏巨细的口子,也钻出了密密麻麻的肉芽,来回蠕动着,显得越发恶心又怪异。
“大师兄神通玄妙,我只是渡了一丝法力而已,不必这么客气。”
在苏蛰眼中,这大师兄慢慢恢复了正常与生机,但他并未放松警惕,乘隙问道:“观内究竟发生了何事?祖师爷铜像遗失,师尊何在?”
大师兄面露无奈苦笑,“师傅疯了!他叫来我与几个师弟,言说要为我们传道讲法,却趁我等打坐静修时痛下杀手,除我之外,其余师弟无一幸免!至于祖师爷铜像……小师弟可曾听闻过不行见之物?”
“何谓不行见之物?”苏蛰老实摇头。
大师兄便解释了一番,不行见之物乃是世间大恐怖,见之不详,闻之不详,平清子老道发狂,即是因为祖师爷铜像正是那不行见之物!
苏蛰闻言深感意外,他一直都把平清子老道当做了幕后黑手,没想到自己照旧太年轻,隐藏在这道观中的大恐怖竟然是祖师爷铜像!?
“可祖师爷铜像不是呵护道观不受妖魔鬼祟袭扰的灵宝吗?”苏蛰照旧觉得有哪里差池劲。
大师兄告诉他,这就牵扯到了一桩隐秘之事。
祖师爷度厄真人当初仙逝,并非寿终正寝,而是遭遇不详!
度厄真人在寿数快要时,不宁愿宁可自己多年苦修,终究化作黄土一捧,便四处搜寻续命之法。
因缘巧合,他得了一道旁门秘术,取将生又未生的婴孩做药,又以生辰八字相匹配的童男童女为鼎炉,由此来炼制延寿永生的仙丹。
度厄真人费劲千辛万苦才将这仙丹炼成,但他吞服入肚,翌日便身死道消,死时面带微笑,满身上下长满了黑毛,恰似猿猴一般。
他几位门生也都见多识广,一见便知度厄真人这是受不详所害,若是处置不妥,他们也要遭受浩劫!
于是便用度厄真人遗蜕炼成了灵宝,既能镇压邪祟鬼魅,也能以道观中的阳气以及修道者的元气滋养遗蜕。
然则多年已往,终究是出了纰漏,度厄真人遗蜕竟化作了不行见之物,整座道观都受其所害,平清子老道首当其冲,直接就疯了!
“如我所料不差,那怪物正在山下肆虐,若要离开此处,怕是没那么容易。”大师兄让苏蛰别慌,自己知晓一条牢固的下山路径,绝对能护送小师弟你宁静下山。
苏蛰其实并不怎么信任这位白袍大师兄,可就在他们谈论之时,已经有惨绿的鬼雾自山下弥漫而上,雾气中隐隐绰绰,不时传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凄厉叫声。
“鬼气有毒,能污染神魂精魄,小师弟快随我来!”大师兄抬手一挥,打出一道白光,落在那鬼雾当中,凄厉惨叫声马上高涨。
清亮白光驱散了雾气,显出一条狭窄路径,大师兄招呼了一声便突入其中。
苏蛰略作迟疑,也紧随其后跟了上去。
阴沉沉的灰雾内,有厉鬼来回穿梭彷徨,有怨魂尖叫呐喊,更有无数难以言说的邪祟怪物,潜藏在阴暗角落,用格外贪婪的眼神盯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