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遇匪
这个价钱让唐立有些哑然，但货是仅此一家。唐立无奈地解下了自己的肩负。早知道出门在外那么费银子，昨天就多带些了。唐立在心里埋怨了自己一番，他摸出了一块碎银子，先在手心里头掂了掂，觉着差不多了，便道：“行。”
闻言，老头睁开了眼睛，快速扫了唐立一眼，又闭上了眼睛：“五两银子，否则不去。”
这老头还坐地起价了。唐立忍着气，哼了一声：“你适才才说是二两银子的。”老人砸了咂嘴，道：“二两银子，可以拉条尸体去，五两银子，才是拉活人的价。”唐立不解其意，追问其为何。老人却哈哈大笑起来：“小娃娃太平日子过惯了，不晓得山里头有流匪，那银子就是给活人的买路钱啊，哈哈！”
一边听老头说着，唐立一边爬上了那破旧不堪的车厢，还道：“那麻烦老先生就当是拉条尸体吧，小子只有这么二两银子了。”老头慌忙睁眼起身，往后一看，唐立已经钻进了车厢里头了。老头先前看见唐立腰上佩剑，行为也属无赖，自己恐怕是奈何不动他了，便破口痛骂了几声，又伸手道：“银子！”
“老先生莫急，出了这城啊，我就双手送上。”唐立拈住了碎银子，在老头面前晃了晃，老头短促地笑了一声：“好，今天我就送送你这小娃娃。”
不外一炷香的时间，唐立便坐车出了城。之后，唐立依约将碎银子给了老头。老头也不称一下，只是掂了掂，就笑呵呵地塞进了脏兮兮的衣服里。马车不如轿子好坐，不外也远胜于乘马。唐立按住了剑柄，紧盯着那老头的后背，来回嘱咐着要走大道，不要走山林小径。
“我说小娃娃，走大路是舒服一点，可是凭据这种走法，你后天都到不了利州，不如咱走走小路，两个白昼的功夫就到了。”在路旁的茶摊上歇息时，老头边大口喝着茶，一边对着唐立说。“无碍，横竖我是不急。”唐立应道。
其实唐立是想着能等到唐正追上来，可这都快走了一天了，也不见他人影。于是唐立又在心头里盘算着先去到利州。
听见唐立的回应，老头只是咕哝了一声，接着又是吞下一大口茶水，满足地叹了一声：“啧，可是后天晚上，应大老爷的万灯会就开始了呀。”一听到了“万灯会”三个字，唐立感受自己的心被揪了一下，他一脸讶然地望着那老头：“你……你知道这万灯会？”老头有些自得，想抚髯毛，却只摸到了几茎稀稀拉拉的长须：“邀天下同好的帖子早就在半年前发出了，我这边的客人多了，也就能听到一些。”
先前唐渲说过，到利州要走京兆府的路，那赶路也要三天的时间，今天也就是去掉了一天，那……唐立心里想着，他既想着能在后天遇上那场万灯会，又想着能等到唐正追上自己，两头却是随处为难。
“如果是连夜赶路，那……？”唐立最终选择了先到利州，老儿呵呵一笑，又喝了口水，响亮地吞进了肚子里：“这个倒是不难，但得许我在这里先歇息个把时辰。”
刚说完，老头就倒在了条凳上，一臂遮目，一手搭在肚皮处，这就开始睡了起来。唐立也把碗中的茶喝干，心想着这茶比水还寡淡无味，他摸出了一块最小的碎银子，起身向摊主兑个铜钱，摊主允许得爽快，俯身去取铜钱时，唐立问了一嘴：“你知道利州有个应大老爷不？”
“知道，过两天似乎就有个什么灯会，是千灯会照旧百灯会来着？横竖就是那应大老爷办的，来，给您！那些老爷就爱干这些个事，”那摊主边说着，边递了几吊银子给唐立，“这位爷，咱这小本生意，就这些铜钱了。”唐立摆摆手体现不在乎，他接过了钱，道了一声谢，又问：“可这应大老爷……呃，其实我并不知道他叫什么，这应大老爷到底是干什么的？”能开得了茶摊，摊主既是善听，也是善谈。摊主见来客渐稀，索性同唐立聊了起来：“我听得不错的话，那应大老爷名讳是叫应南星，取字什么咱就不清楚了，但他似乎是靠着倒卖字画发的家，可是这人什么手段都用，伤天害……横竖不老实也就是了，应大老爷最爱玩灯，大巨细小的灯具他都收，据说，”摊主突然凑近了唐立，低声道：“连宫里的灯，应大老爷都有。”
天子的灯都敢拿回家里玩，这应南星的脖子上到底是有几个脑袋？唐立咋舌了好一会儿，缓过了神才说道：“这应大老爷听起来可是一手遮天啊。”摊主朝着唐立眨了一下眼：“那是，那些官老爷可爱吃他……诶……的那一套了。”
一说起这些来，那摊主就开始没完没了的了，唐立耐心地听他讲完了另一处地方的贪钱仕宦，就又把话题扯了出来：“那，那些老爷都市收到这应南星的帖子咯？”“那不是，应该只是他们利州那边的，这天下又不只他一家有钱。”摊主回应道。
早些时候，唐立看了那一张帛书，只是上面既无前因又无结果，连灯主贵庚什么来头都含糊带过。唐立又顺嘴一问：“那你说他这‘万灯会’开来是干嘛的？这上元节过了也有快三个月了吧。”摊主只是哼了一声：“大老爷的事，又没有请我，我怎么知道？”
然后，摊主又絮絮叨叨地同唐立聊起了其他事情，唐立一律以“嗯嗯”来回应，可那摊主越讲是越起劲，唐立最后连“嗯”都说不出来了，心里只是来追念着这件糊里糊涂的事情，万灯会唐立是不知道怎么一回事了，就算真的去到了，他也没有拜帖，人家怎么可能让他进门？再者，现在唐正唐渲都不在身边，想回到唐族也不知道怎么回。
就在摊边，摊主就着最近的政事一直扯到了天黑，唐立已经开始打起了哈欠，摊主还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唐立估摸着一个时辰也快有多了，便起身向摊主告辞，留下了半吊钱权当茶资。经过老头身边时，唐立朝他的凳子踹了一脚，老头吓醒过来，一见天黑了，就滚身起来，嘿嘿一笑，自觉请唐立上车。
爬上了马车，唐立坐在后厢里头闭目养神，今晚即即是睡不着，也得闭着眼睛休息一会儿。
马车不算快也不算慢地向前行驶着，马颈下的烂铜铃铛也被摘下，唐立他们是尽力想把声音弄到最小，可是木制的车轮在石头路面上转动的声音在旷野中是那么的响，以至于唐立除了车轮的声音以外，什么都听不见。
赶了快一个时辰的路，唐立打哈欠也打得神志不清，斜斜地横躺在位子上，在睡着和清醒间游离。
也就在这个时候，唐立听见那老头大叫了一声，那马也嘶鸣不已。随后车厢剧烈地晃动了起来，唐立一把抓起了封剑，却听见外头有许多人在叫喊着什么，紧接着，唐立脚底一歪，车厢像是翻转了过来，把他摔在了车窗上。
窗沿同路面的石子路磕碰着，擦掉了唐立右手臂上的一块皮，唐立抓住了封剑，头晕眼花地直起了腰。
等唐立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跌跌撞撞地爬出了车厢，见到外面有四五十小我私家围住了马车，车子同马之间的绊索已经断了，那马惊慌地四下挣扎着，不停想蹦来蹦去。就在车子的左边有一块平滑的椅子般大的石头，刚刚车子的左轮滑上了石头才致使翻车。
那一大伙人显然就是路匪了，站在唐立面前的是一个脸上堆满了横肉的屠夫一般长相的人。那人挥舞着手里的板斧，高声嚷嚷道：“今儿个是你们自个撞上来的，原来今日就没想着巡山，有钱的把钱留下，没钱的把命留下！”
赶车的老头一听，一下子就跪了下来，嘴里不停讨饶道：“列位大侠，今天就看在佛祖的面上，饶了我一把老骨头吧。”唐立鄙薄地看了他一眼，先前还在我面前装大爷，现在到这给人扮孙子。
“后面那个，你看什么？”屠夫冲着唐立一吼，原本唐立是在看围过来的都是些什么人，也提防着那些在暗地里冷不丁放冷箭的人。但现在看来，那些人手里头都不外是些棍棒和砍柴刀。只是这下被吼了一声，唐立心头有些发颤，他喉咙里不自然地响了一声，像是卡了一口痰。
看起来也不像是有会躲着放冷箭的人，但是这里好歹也有四五十号人，怕是一举剑就被打成肉酱。唐立感受身子已经在微微发抖。“哑巴？没聋了吧？”屠夫又喝了一声，像是平地里炸了个响雷。唐立徐徐抱了拳，朝着四方作了揖：“列位大侠，小子第一次出远门就同亲人走失，现在身上只有五钱银子，不知够不够买我的脑袋？若是我的家人找到我，到时一定再重重酬谢列位，肯饶小子不死。”
谁知听了这话反映最大的不是那些路匪，而是那个老头，他一下子回过头来，活像是能自己扭断自己的脖子。老头冲着唐立一笑：“银子给我，立马帮你打跑这群流氓！”“老鬼！你在说什么？”屠夫嚷道，老头立刻转身，低着头，可怜巴巴隧道：“这，这位老爷，若是那令郎哥给了你五钱银子，能不能也放了我这把老骨头？咱家令郎总不能走回去啊。”
此时，唐立心里却是在琢磨着倘若这老头能帮自己牵引住……不……哪怕只是吸引住一部门人的注意，那自己冲出去躲进林子里总归是没有问题的，更况且自己的封剑连铁棍都能砍进寸许，那些木头棍棒就更不在话下。
“那也得先把银子交出来再说！”屠夫早就见唐立衣着特殊，着丝蹑履的，怕不是那些官爷们的眷属，他只想着快些把唐立拿下、银子搜刮洁净，然后将尸体也处置惩罚掉，免得夜长梦多。
银子是不交不成了。唐立叹了口气，摸出了一块稍大些的银子，他决定先玩个花招，便先对着老头说：“喏，这是五钱银子，你可接稳了，那位大爷催得可紧了。”说着，他就把银子抛给了老头。
在那些人手里的火炬的照亮下，老头眼里的无限欢喜是一览无遗，他一手接住了银子还晃了晃，翻腾着站了起来，狂笑着：“哈哈，好啊，好极！五钱银子！”“喂！拿来！”屠夫见到银子先落入了老头手里，大踏步挥刀向前，要夺回那五钱银子。“哈哈，哈哈，银子，好极！”老头手舞足蹈，见到屠夫挥刀砍来，右手里的马鞭就“咻”地打去，一鞭就叫屠夫右眼开花，眼珠被打成了一团碎肉，血却只流出了一些，剩下的都淤在了脑袋里。
那些人见到老头下手如此凶狠，也不由得慌了神，唐立窥机拔剑出鞘，围着的人一见到封剑就像是突然醒了过来，一拥而上。四周黑得没了边，举着火炬的人自然不会不乱动，火光一直在晃动，唐立听叫嚷声起，心头发怵，既是看不见来人是谁，也看不见谁在那里。黑黑暗唐立拨剑一起，先来了一招“有凤来仪”。
剑气上下翻飞，有些人没头没脑地挨上了一道，被划出了一道又长又深的口子。唐立见来者挨了剑，原本指望着他们能因今后撤，却没想到他们见了血反而更疯狂，把手里的工具使劲地抡着，抽打空气的声音让唐立听到了心里发怯。
挨上一棍那是还好，最多肿个包，然后晕个两三天；若是砍柴刀，脑袋也很难保住。
这边打是打不外了，唐立压低了下盘，挥剑直刺来人的膝盖，这招虽然是下流了一些，但却胜在有效。剑离人落，唐立边砍边退，又要时时刻刻防住周身要害。
在火光中，有人“倏”地一棍打来，唐立一下子来不及回剑，被撂倒在地，摔倒的那一刻，唐立注意到了火炬缓慢地集中困绕，那些人的面孔看得更仔细了。在被摔得眼冒金星的时候，几棍子又招呼了过来，情急之下，唐立就地一滚，封剑却是往后面一递，凤鸣声响起，封剑插进了一小我私家的右手臂里，剑气一起，那人手臂却成为了白骨挂烂肉，像是被烧红了的盐铁网子剐过了一样。那人哇哇乱叫，其他人也被吓住了，不敢上前来。
若是封剑被他卡在手里，那可才叫是得不偿失。所幸的是，那些人乱了一下，让唐立有时机把封剑抽了回来。唐立四下望了望，意识到了那些人会往亮堂的地方劈砍，也就是说眼下最宁静的地方其实就是那些黑暗无光的地方。
刚刚想到这里，唐立便想着抬脚，耳边却是起了一阵风声，又听到老头嚷嚷道：“当心！”一道马鞭声响，唐立震了一下，才马上意识到应该立刻打滚离开原地，在晃动的火光中，唐立瞧见了老头的马鞭紧紧箍在了一人右手臂上，而那只手抓着一把磨得发亮的刀。
“收人钱财，替人消灾。”老头叽里咕噜地念着，一扯马鞭，那人顷刻间颈骨折断而立毙。“小子，别走远了。”老头用力一扯，背住了尸身，让那条尸体吃下几记闷棍，老头倒是乘隙松开了绳子，反手便抽中了那些人的眼睛。
剩下的人虽多，却大多数是围堵在外头，唐立的剑气刺他们不到，老头的马鞭也打不到他们，但他们同伙死时的惨状却是被他们看得一清二楚，那些惨叫声也被他们听得明白，就连鼻子也不闲着，总是能问出些许血腥味。厥后老头下手更重了，鞭子一扯住脖子就立毙，于是这些外围的人也胆怯了，先前被老头抽中了眼睛的屠夫也横尸地上，他没有打进去，反倒像是被活活吓死的。
合围的人越来越少，就连拿着火炬的人也逃跑了。“小子，你来，朝这人心脏捅上一剑！”老头缠住了最后一人的脖子，朝着唐立叫道。唐立低着身子，借地上残余的火炬上的火光看见那人胡乱地想抓扯马鞭子，脸色不停变紫发黑，在其背后阴影处的老头是满身血污，一边狂笑着，一边在手上不停施加力度，活像是阎王派过来索命的鬼差。唐立握紧了封剑，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
时间一点点地已往，唐立盯着那人不动，剑身不停抖着，却迟迟没有递出。最终，那人被扼得晕了已往，老头才把他丢到了一边。
见状，唐立反倒是松了一口气，他横剑在身：“我不杀无名之辈。”老头却听出了他后一句话，只是嘿嘿一笑，一脚踩在了一个在地上不停挣扎的人的后背，道：“您早晚是会杀的，不外在那之前，请上车吧。”
那老头略一欠身，唐立收剑入鞘，看着老头借着马力，把车厢扶正，让唐立钻进车里后，又摸索着绑牢断了的绊索，重新驱马上路。唐立坐在车厢子里，揉着挨了几棍棒的后背和肿起来的脚脖子，听着车轮吱嘎的转动声，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是劫后余生，但他随即发生了一个疑问，他用剑鞘扣了扣车门，问道：
“先生武功高强，又何须干这些低三下四的活计？”
门外久久没有声音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