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二一九年。
成神,只在一瞬间。
苍穹泛出鱼腹的白色,宛如鲜血侵红的朝霞徐徐升起,朦胧的雾气由浓渐淡,群山叠峦被浓墨泼洒勾勒而出。
横在峭壁峡谷之间的长寿桥,发出“咯吱咯吱”的哀嚎,无数的血衣卫士蹂躏穿越。
昨日,翻腾的巨浪撞击在礁岩发出阵阵恶龙咆哮;今日,不见波涛唯闻伶人低吟呜咽。
名曰“泰山”的圣地,收敛了它的傲气,为了恭迎他的驾临。
风停了,黑压压地群臣兵卫终于按序站稳,他们低着头盯着脚尖,期待着通天圣曲的奏响。
掠过他们的头顶向上望去,赫然屹立着一位中年男子,身着玄衣纁裳,身材魁梧,相貌威严,不怒自威。
“三皇五帝,”男子沉吟了一下,“朕平定天下,一统六国,自认劳绩比你们要高。你们不外是部落的首领而已,朕自今日起,改称天子。”
“朕自今日起,名曰’天子’,功盖三皇,力压五帝。”男子高声地对着脚下众人宣言。
“诺。”众人膜拜。
尽管声音如山呼海啸一般,然而听起来却整齐似一人之声,只不外被放大了无数倍。
“李廷尉,你觉得朕背后的巨石应该刻点什么?”嬴政指着身后的黑青色的巨石问道。
“回天子,臣以为,可以铭刻此次封禅的盛况,以及您的劳绩。”
被点到的人正是当朝廷尉李斯,他与丞相王绾、御史医生冯劫等人议定“天子”的称谓深得嬴政青睐。
不仅如此。
他曾上书力谏客不行逐,又提出先攻韩国的战略,可谓诸功加身,成为当朝红人,嬴政有事多与其商量。
“哈哈哈哈哈哈。”嬴政并没有接话,狂妄的笑声回荡在山间。
李斯见状向周围的群臣使了个眼色,众臣开始高呼事前准备的颂辞。
“天子临位,作制明法,臣下修饬……治道运行,诸产得宜,皆有法式……”
“朕懂各人的心意,那就按李廷尉说的办吧。”嬴政挥手打断了众人,“赵府令,上前来,朕有要事相商。”
“诺。”
被点到正是中车府令兼符玺令事的赵高,日后权倾朝野,指鹿为马第一人。
天子的传唤显然在他预料之内,他不紧不慢地整了整素衣,踱着小碎步向上走去。
“君权神授,还不够。朕要万世国祚,只有这一步……”秦始皇悄悄地攥紧了拳。
……
公元前二一零年。
信任,终究错付一生。
嬴政光脚站在酷寒的海水中,当年魁梧的身体略显佝偻,两侧鬓角也已变得灰白。
常年的征战使他心神俱疲,唯有成神的秘密让他放心不下。
“云海,仙境,朕心之所向啊。”嬴政喃喃着。
赵高静静地服侍在嬴政身边,并未多嘴插话。
他深知君王只要在询问你的时候,才希望你是个活人,其他时候,是木桩,是死人都无所谓。
“童男童女3000人,工匠、技师千人,都不见了踪影啊。朕不解啊!”嬴政略微提高了点音量,拍了拍赵高的肩膀。
“臣不知。”赵高将头埋得更深了。
“李廷尉,你知吗?”嬴政走到李斯面前,直勾勾地盯着他。
“臣更不知。”
嬴政的眼神犀利无比,锐光堪比绝世天问,刺得李斯体无完肤。
李斯不堪重压,顺势跪倒在地,酷寒的海水阴湿了他的袍服。
“徐福,你总该知道吧?”嬴政越过李斯,径直走向徐福。
“回天子,臣已经寻得仙山,海神也已经收取我们奉献的礼物。不外,仙丹需要时间炼制,所以还需期待些时日。”徐福胸有成竹地解释道。
“那件事呢?”嬴政压低了声音问向徐福。
在嬴政身后,赵高以肉眼难以察觉的幅度轻微发抖,随后恢复常态,让人以为模糊间自己眼花了。
徐福向前倾斜身子,在嬴政耳边细声说,“回天子,臣已办妥,大雪冰封,熔岩焚灼,确保万无一失。”
嬴政获得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满意所在颔首。
“徐方士,既然你说仙丹不日可取。朕也想早日服用仙丹,以壮国脉之强。渡海取丹之事,尽快。”
“诺。”徐福膜拜在地。
赵卓识状,在场所有大臣术士皆跪于地,只有自己例外,太过另类,赶忙随着徐福一同膜拜。
伴君如伴虎,另类总跟死亡结伴而行。
起风了。
狂风裹挟着幽蓝的海浪,狠狠地撞向沙滩。
“朕冷了,启程回营。”嬴政先行一步向自己的六驾马车走去。
“诺。”
众臣齐应着。
只是谁都没有发现,徐福低垂的眼眸里,一抹猩红一闪而过。
……
公元前二零六年。
为什么,成神的不能是我?!
六国楼台艳绮罗,自是其时天地醉。
偌大的咸阳城,昔日艳阳高照,美丽宫阙错综林立,富贵的街市熙熙攘攘,天籁之音绕梁不停。
白墙黑瓦之下,檀香弥漫,碧玉觞、金足樽溢满仙酿,翡翠盘堆满鲜果,娇艳欲滴的美人披纱抚琴,衣袖飘荡,莺歌燕舞。
纸醉金迷,空灵虚幻,一场梦。
“杀,杀,杀!”
此起彼伏的厮杀声将一切割裂,扯碎了华美的梦纱。
熊熊烈火,黑褐血滩,断肢残骸,被撕抢的女子,瘫倒在地的老者……
炼狱不外如此,况且人间!
“哈哈哈,终于成事了!”
面对惨剧,坐在马背上的彪形大汉格外兴奋,眼睛变得血红。
黑马坐骑与主人截然相反,平静如初,纵然再惨烈的事况都不会让它有丝毫异动。
这匹高头骏马,通体油光放亮,唯有四个马蹄子部位洁白如雪,传说中的乌骓是也。
乌骓的主人不言而喻,人称西楚霸王项羽。
“霸王,没有发现它的踪迹。”身着轻甲的先锋楚军回报。
“不行能,昏王子婴既然没有献出,就还在咸阳宫里,给孤搜仔细一点。”项羽怒瞪先锋军。
“诺。”
先锋军不敢有丝毫停留,快步上马冲回咸阳宫中寻找。
谁都不知道,也不敢想,杀红眼的霸王会不会一怒之下连他们一起宰了。
“莫不是活该的沛公截胡了,难怪急于将昏王和咸阳城献出,女人和黄金丝绝不要。”
项羽愈想愈生气,将天子剑的剑柄捏得“咯咯”作响。
“它一定是孤的,挡孤者,杀!”项羽抽出挂于后背的楚戟,举向苍穹。
以杀夺天,以血铸神,孤为什么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