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古代言情

山河有片云

第十二章 月明月暗

山河有片云 雪球慢滚 3062 2021-06-24 22:36:09

  丹彤书院的事终归部署得有些急遽,惹得本就睡不安生的怀秀险些是整夜都在翻来覆去,厥后她索性盯了眼床头的玄英,坐起了身。

  怀秀收拾停当,摸着尚未透亮的天色出了门,幸亏这是二进的院子,去到前院练剑也不会吵着旁人,她将烛灯放定,便提剑起了招。

  本想先练练风庆教了几招应付铁骨鞭的招式,可她摆弄了两下后,居然顺手又使起了平江,她亦被吓了一跳,暗叹明明才练不久的剑招,怎么就记得如此牢,更想到夙光那些胡话,一时间没控住力道,一招入川就这么顺当地使了出来。

  这小院本就不算太大,是以摆在墙角的大瓦缸便遭了殃,上半截缸身从整齐的裂口处徐徐移开,碎裂就地,里头的清水也顷刻流出漫到了怀秀脚边。

  她收了剑正要退却躲开,不想忽而一阵血气上涌,竟咳出了几丝血来,她正疑惑着用手背轻拭,就见寻娘从大门的门缝中探了进来。

  寻娘本是来请罪的,听着里头消息才斗胆推开了门,见此情形忙走了进来:“女人这是怎么了?”

  “无事,不小心划破了水缸而已。”怀秀将手收进袖中,冲着她说道,“还以为寻娘会白昼再来找我,没想到这么快。”

  寻娘闻言却是立刻要跪下来:“请女人恕罪。”

  “你先起来说话。”怀秀没料到她会如此,用玄英轻垫了一下,扶起她来,“寻娘向我行此大礼,岂不是折煞我的寿元。”

  “妾身不敢。”寻娘道,“无忧女人告诉我丹彤书院课室中燃着那些伤身子的香,又将配好的药给我,我就知女人全知晓了,你既知道我有所隐瞒还应下此事,更不计前嫌让无忧女人给药诊治,妾身余生只会祝祷女人长寿无极,永远安康。”

  “不必如此谢我,配药看诊的是医生,我只觉寻娘并非贪生怕死之人,若不是这世上另有牵挂,不会如此绸缪脱身,但若估错,无疑是在寻娘你心上又扎了一把刀,实在算不上是有多美意。”怀秀自嘲了一句,又问道,“所以觅娘身子如何了?”

  “命是救回来了,但……”寻娘又求道,“妾身知道,若让觅娘去作证,此事便容易上告,只是这样以来,难保觅娘不落一个杀人之名,她已经虚弱不堪,神智不清,女人能否我一点私心……”

  “此事我也没怪你,只是想告诉你再不能有什么瞒着我们,总之,此事已商定好了,你非看好萧然就是……”怀秀说完见着那水缸的水又流向了脚边,不由再退了一步,即是这一步,让她又想到了些事情。

  她们住进这院子时,瓦缸便在这儿了,寻娘的院子也有,显然不是因为义庄走水才预防上的。

  “寻娘,堂上那个胖的说过东街米铺走水,所以金盏居内备这些瓦缸是因为此事吗?”怀秀问道。

  “是啊,据说那日的蹿得可快了,瞬间连屋顶也……”寻娘说到此处突然顿了顿,“说来这米铺的火与义庄的一样燃得有些奇怪,而且这米铺就是觅娘那个远嫁的同窗的家里,布记米铺,我其时是查过,可惜那一家人都葬身火海,故而线索也断了,另有那个精神不济被送往庄子上的,也在日前病故了,家中也搬走了。”

  “但是远嫁京中,左邻右舍可能也会听到些风声,劳烦嫂嫂想措施再去打探打探,一星半点的线索也很要紧。”

  “好,我定替女人办妥。”

  寻娘离开时,天正徐徐亮了起来,怀秀目送她出门好一会儿,仍坐在院中发呆,照旧突然听到到的异响,才回神过来以袖中飞出的白绸承接了袭来的物什。

  “不错,不似那日般没力气了。”风庆从墙头落了下来,二人也都将手中之物收了回去。

  “你们那个郑鼎力大举带来的武器倒不错。”风庆因昨日与他们攀谈了许久,提到时已没那么生疏了。

  “那应是郑家姐姐的,江湖外号——应弦美人,她酷爱武器,远处使得是弓,近身也擅用鞭子,这些都是她的宝物,不外郑鼎力大举最好别是擅自拿来的,否则少不得一顿打。”怀秀想到之后郑鼎力大举被追打的样子,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这淡淡一笑,正逢了天光大亮时,风庆盯着许久才缓过神来,恰巧见她瞧来,快快当当避开了眼神。

  “师兄找我有何事。”怀秀以为他被向阳晃了眼睛,示意他往树荫下站些。

  风庆一挪步子,就发现了地上的溢水,在看去瓦缸的惨状,忍不住问道:“这是你上回与我交手时用的剑法?”

  “是。”怀秀回道,“不外我是不会用来师兄切磋的。”

  “为何?是夙光不许你与人切磋?”

  “师兄这是哪听来的?”怀秀疑惑。

  “是那日……那日被抓到青髹台后,我师傅要重新辩说,惜鱼师伯说夙光一贯不许你随意动手,所以青叶桥本就不是你挑衅。”

  “你那时候都自身难保了,另有空管别人的闲事。怀秀说着又觉得哪里奇怪,“你可还没被逐出师门呢,怎么好直呼夙光姓名,连声师叔都不称谓。”

  “你说起我师傅师娘也未曾客气。”

  “那他们如此对我,难道我还该敬重吗,旁的也就不说了,那天你师娘朝我用梨花针扎我,你可该是瞧见的,所以我不尊称是情有可原,但夙光可有对不起你。”

  “是没有,但你不也没有用敬称吗?”

  “我不能过试炼,往后都不能自称江云门生,我对他用哪门子敬称?”怀秀说到这事就烦,摆了摆手不想再与之掰扯。

  “为何不能过试炼,就因……他不让你动手?”

  “他是为我好,哎呀,你什么都不知道,也不用知道。”怀秀又再冲他摆手。

  “是啊,你们清月居的事又与我有何关系。”风庆已没了适才的兴致,预备转身就走。

  “等等,再劳烦师兄一桩事。”

  不多时,白珽便苦着张脸,登上了金盏居后门的马车,白珽睡眼惺忪,满腹怨气。

  “你怎么喊你那个风师兄来叫我起床,我这醒神还没醒呢,就被一把拽下来,说来不是你又惹他不痛快了吧?”

  “什么不痛快?”怀秀皱着眉头追念了一遍早上的话并无觉得差池,于是还与白珽复述了遍,“你听听,哪里不妥?”

  “你怎么是个榆木脑袋。”白珽打完哈欠又说她道,“人家这也是在体贴你嘛。”

  怀秀眉头皱得愈甚:“你说什么?谁榆木脑袋?”

  白珽奇怪她怎么抓着这点,还在想用什么说辞反驳,腿上就狠狠挨了一记,瞬时恼道:“你就拿夙光给你的剑这么使啊?”

  “谁许你直呼其名的?”怀秀又揍了他一记,“定是无忧多嘴,你转头也让青鸿堂查查哪有神兵利器,我得要还上一把才是。”

  “这叫回赠。”白珽扶着额,小声嘀咕,“不外这倒也无须你费心。”

  “什么意思?”

  这回白珽学智慧了不再答话,省得被她从车里一脚踹出去。

  他们本就出行早,所以到太守府时也尚早,既然挂着亲戚的名,他们收支就容易许多,不需通传就被带到了院里。

  姚太守还模糊着用膳,见这两尊“大佛”同一位又到此,差点没握稳筷子。

  “白女人,白令郎又有何事啊。”他依着昨日的叫法称谓二人,还邀他们入座同用早膳。

  “瞧这风腌蜜肘,碧玉蒸饺,三珍烩……”怀秀边审察着饭桌,安然坐下,“姚大人一人早膳九菜一汤羹,倒是富厚得很。”

  “往常不如此!这……这不是令郎同女人在郡中,想着万一到贵寓,瞧,今日不就赶巧了吗。”姚太守登时又冷汗淋漓,一边连忙付托添置两副碗筷。

  “那真是挺巧的。”怀秀等碗筷落定,才低声道,“这不知道的还以为大人成日派人盯着我们呢,怎么连我们突然到访都知道。”

  “哪有的事。”姚太守忙遣走伺候的丫鬟,又向后头的嬷嬷挥手示意,压低声音道,“女人那日提醒过李捕头的事,我就一应都留意了,特地让从京中带来的家中护院看着呢,都没有往外跑的。”

  “没想到大人的护院竟能看得住那些衙役?”怀秀就知南平侯府那位不会蠢兮兮地让姚祁阳单枪匹马到这儿赴任,只是眼前这位太懒得服务而已。

  “喔唷,都是我那位长姐给我选的,平日我不叫他们到府衙,都在别院呢,否则好不自在,像被看着似的,再说那些个衙役,都是通了路子进……”姚太守赶忙住了嘴,“这,女人是不是怕在郡中行走没小我私家随着,那些护院任凭驱使啊,要了去也是没事的。”

  “侯府派给大人的人怎么好差使,不外现下要说的这件事,或许与侯府也有些关系。”怀秀神秘兮兮地瞧了他一眼,“大人是认真不知道丹彤书院在做什么运动吗?”

  这昨日还巴巴要去探访,怎么今日怎么说成运动了?姚太守摸不着脑袋,愣愣地望向他们:“二位请直言……”

  怀秀喝到第二盏茶的时候,白珽约莫就把事情说了个七七八八,虽然话也只说到扶花居士这一层,可这姚祁阳已差不多要跪在地上了,那叫一个手抖脚抖,边哆嗦着边喊起了冤:“我是真不知道他们在我这地界做这样的事,南平候夫人是我长姐,女人你这是知道的呀,我们沧州姚家是有渊源的,决计干不出这样下作的事,那些花也都是他们自己个送来的呀。”

  白珽道:“你贪渎之事轮不到我管,只是你还想活命的话,就得照我们的意思去办。”

  “是了,否则等我亲自上门与侯府道明实情,你猜,会不会等来一封侯府的切结书函……”怀秀阴狠地就着姚家的尾巴踩,一踩一个准。

  “白令郎饶命啊。”姚太守见女人欠好说话,忙向他求饶。

  白珽唱起了红脸:“哎,大人依言行事,是可以保住命的。”

  “都听令郎的,都听令郎的……”姚太守抹了把汗,低着身子听起白珽的言语。

  他只略说了几句,但姚太守听到只需一昧在丹彤书院门口摆官威时,马上信心倍增:“这有何难!尽管包在我身上。”

  “那就全仰仗大人了。”怀秀也没多话,放下杯盏就起身告辞,“对了,我这不是就要走了,劳烦大人遣人带我去一趟太守府存放册录的库房。”

  “女人要看什么……”姚太守话说一半又噎了回去,“女人想看什么看什么,另有什么需要的,尽管付托!尽管付托!”

  “那……”怀秀想了想,又说道,“就再劳烦指派适才那位嬷嬷去寻位郡中的老人来吧,我自来喜欢听故事,大人能寻到吧。”

  “自然自然……”姚太守朝外头喊了声,付托了那嬷嬷几句。

  那嬷嬷把怀秀领到库房的小院前头才告退,她独自进了去,才用剑戳开库房大门,一层密灰就倾斜下来,惹得她咳嗽连连。

  也是,这个院里又没花,一些地方志和县史怎么引得了太守大人的注意。

  怀秀拿帕子蒙了脸,开始在几个架子间彷徨。

  地方志、县史,若不是大兴土木,一般都是很少被翻看的,怀秀曾在要建金盏居的时候搞来一些,但只因是选制作客栈的地方,只选了几本规整的瞧,倒并没多在乎野史,那些旁的细枝末节的小事也常有纪录,但多数是写在一些野史上,自然是在当地的多些。

  关于前朝那位六王爷的墓,就不知运气好欠好能不能翻着了。

  怀秀择选了几本,出了屋到廊下坐着看,约莫翻了两本,院门又开启了,见是那嬷嬷领着一位老妇进来。

  “是庄子上的老人,世代都在这儿。”嬷嬷将老妇人扶到廊下回话,一边还妥帖地部署了矮几座榻。

  怀秀从善如流地邀了老妇人坐下,一边问道:“婆婆如何称谓啊。”

  “都叫老婆子喜婆婆。”老妇答道。

  “好,喜婆婆。”怀秀称谓了一声,“我就想知道些旧时候的事,你打小的时候说起也行,你随意说,我随意听听。”

  “女人是要知道多旧时候的事?”喜婆婆想了会儿,“老婆子打小算起可真是几十年前的事了,我最小的时候是在一个四处说媒的大姑手下做工的,有些大事倒模模糊糊记得些。”

  “那就说说那些大事。”怀秀道。

  “这里本是个大乡村,也就一个花字叫着,厥后成了郡改了这个名字,有位王爷改的,不止改了名,还三五天一闹腾,到各家去串门子都是听着那位王爷与王妃闹和离的事……”喜婆婆忆起她还很小的时候,突然压低了声音,“厥后就改朝换代啦,再没听过这王爷的消息。”

  “有在郡北那儿大兴土木吗。”怀秀又问。

  “这个吗。”喜婆婆努力追念,“我听大姑说那儿热闹过一阵,许多人都去那儿贩吃食和茶水,似乎来了特别多做工的人,却不知是做的什么工,这我记得不真切,女人别见责啊,另有旁的……”

  古来嗣王藩王上位之时就兴建墓室的大有人在,若这个六王爷真的动了要与那女子死后合葬的心思……可能真做得出这种事来。

  “女人?”喜婆婆已经又说完她到庄子做工的事,见她愣神,便问道,“女人还需知道些什么?”

  “无事了。”怀秀放下手里捧着的地方志,起身从荷包里掏出银子赏了喜婆婆,唤了门外的嬷嬷进来。

  那嬷嬷出去了片刻,又来回话:“人送出去了,女人是还要呆上一阵吗。”

  “嬷嬷的衣角沾上灰了。”怀秀说了句不想干的话,继续翻着书页。

  那嬷嬷脸上一窘,尚未开口又听她道:“几多月钱值得嬷嬷这把年纪还登高爬低的,既如此,眼前大人的荒唐事怎么不看着点,魏紫少收几盆,脑袋也会转得快些。”

  “老奴一到这儿就病倒了,女人这是……”那嬷嬷紧紧盯着她,想看出些眉目。

  眼前的女子眼熟得很,明明生得灵秀可人,可每句话怎么都叫人胆怯呢,这到底在哪里见过。

  嬷嬷正想着,也不知什么工具掠了已往,传来一声脆响,但见瓷杯碎开,那正上方正是适才她伏在那个屋檐偷听。

  小女人才放下书本瞧过来,对着她这凌厉的眼神,嬷嬷是真忆想起来了,可这刚一想起,险些是双脚一软:“你是……是沥州南府的秀女人?”

  怀秀轻点了颔首,目光又落回了书上:“吴嬷嬷好记性啊。”

  沥州南府与南平侯府是货真价实打不散的亲戚,怀秀的祖母林氏虽然进门在先,可因南家势起,一道赐婚圣旨下来,也掉臂他已有正妻林氏,将亲信左相之女庄氏赐婚与他。

  虽说林氏也照旧平妻,但庄氏有着圣旨赐婚,母族兴盛,自觉头角峥嵘,而林氏只是自小与南家文定的沥州商家女,尽管家产丰盛,也照旧难以与之相争,连世子之位也未立长,而是立了庄氏所出的第三子。

  谁知多年后南平侯带着庄氏所出的侯府世子出门巡防,竟都染病死在了路上。

  侯府爵位可以后继,但庄氏只余南四娘一个女儿,便把主意打到了林氏身上。林氏有三子,侯府的宗子能文能武,颇具才名,本是世子不二之选,可庄氏又岂能看着恨了一辈子的林氏如意,便想了一个刁钻的的法子,此时侯府也需庄氏母族支持,她便大了胆子以当年赐婚为由,要林氏自降为妾,宗子记到她的名下才气袭爵。

  这事忍是不忍,其时是众说纷纭,宗子若认了庄氏再袭爵,里子也是赢的,但若拒了此法,也是对亲生母亲的一片孝义。

  可最终却是林氏的次子认了庄氏当了世子,宗子不止没有袭爵,还带着林氏和幼弟离了府,与被赶出府也没什么两样。

  这是侯府的家务事,姚家要将女人嫁过来自然是探询的细致,但眼前这小女人叫吴嬷嬷影象深刻,是因另一桩事。

  多年前这位秀女人照旧个丁点大的人,因着沥州那位老夫人过身要开祠堂摆牌位,那一家两个小辈第一次到了南平侯府。

  礼成后自然是要留饭的,两位老夫人都不在了,南平侯与沥州南府的大爷究竟是亲兄弟,面上看着倒也没多大的不痛快,那天侯府本就因为开祠堂弄得随处忙乱,偏逢一批罪奴赐下来,不接应又不成,侯夫人姚氏便要四姑奶奶在席面安置的时候到院中去看顾,于是那些本立在外院的罪奴,听了令移去内院时就与几位正逛着花园的令郎女人撞了个正着。

  是真撞着了,侯府小令郎与人嬉闹呢,不看前路被撞了个大马趴,起身就给了离得最近的小丫头狠狠的一巴掌,且不由分就要扒了人衣服,丢到湖里头羞辱。

  但当众人闻讯赶到时,却不是有罪奴跌到湖里去,而是这位尊贵的侯府小令郎被倒掉在了院中的树上,而沥州那位秀女人站在那树杈子上,冲他们摆手问好,不时还蹦上两下,弄得树杈子上悬着的那个哭爹喊娘。

  要知这秀女人是姐妹中最娇小的那个,连小上她好几岁的小令郎看着比她都壮实不少,而她从进门时起就灵巧平静,纵然侯府这边的两位女人与小令郎故意贬损,她也不声不响,谁都没料想到她有这本事,活泛地如江湖游侠一般,登高俯视,朝着众人调笑,对此,树下头的沥州秋令郎倒是说了两句,是因清晨仪式庞大,他这个亲妹妹文静是因醒得早,又少觉,适才在养神而已。

  姚氏见儿子被倒悬着岌岌可危,险些都没晕已往,哪里还听得这几句打岔,立即就要向着那野丫头责骂,可还不等她开口,那位秋令郎又与树上的小妹先吵起了嘴。

  起因即是秋令郎说她少觉养神的话,秀女人似差异意,直说这自己礼数周到,现下不外是路见有只小狗崽子犯事,脱手教训教训。

  秋令郎在底下又一句:“那小狗咬你一口,你就非得还回去吗?”

  上头再一句:“细想想小狗倒也不会没几个月大就想着去拽人衣裳,逼人跳湖,且嘴里没句洁净。”

  二人在那儿喧华了半天,这底下围着的哪另有不明白的,被挂着的小狗仔,哦,是小令郎,已是恼羞成怒,死瞪着树上的人,嘴上自然也没停,确实应了那句嘴不洁净。

  只是他骂一句,那树杈子便会晃上一晃,再顺着看已往,见南怀秀正在伸展着筋骨一蹦一跳,便再不敢多言了。

  底下的姚氏见此也发了疯,连名带姓地叫嚷着让树上那个野丫头滚下来,不外她一高声,南怀秀便会加重力气蹦跶两下,蹦得个落叶纷纷,还捂着心口娇娇弱弱地说道:“二婶你小声些,我胆子小得很,省得一个畏惧将树枝踩断了。”

  姚氏是气得要将一口牙都要咬碎了,恨声道:“你胆子小!胆子小你跳树上去!满府的侍卫都没你这份能耐!”

  “二婶知道就好。”树上的小人又换了个姿势倚在树干上,一只脚仍踏着树枝玩。

  四姑奶奶性子温和,既不想挂在树上的外甥出什么好歹,又觉得外甥女要被抓下来也一准够呛,赶忙转身去找两位兄长,刚走几步,却见自家的相公王御史已和南平侯一起来了。

  姚氏气极地红了眼,这下不见兄伯来管教女儿,更是火上心头,不外南平侯也是铁青了一张脸步到了树下,冲上头喊道:“南怀秀!兄长知晓此事都被你气晕已往了,你还不快下来赔罪!”

  “父亲不适,我自然是要下来去看的,不外眼下另有此外事要分辩。”树上的小女人连侯府的主子也不怵,又狠狠跺上了两脚,“南燕生,你告诉二叔二婶吧,你都说了些什么好话,做了什么好事,否则我可不会放你下去。”

  那小令郎被晃悠了许久已是怕的不行,见有台阶可下,连忙喊道:“我!我要那丫头用命抵我摔脏的袍子,我还逼着她跳湖,我还道你多管闲事……我道……我道沥州南府皆是庶出贱种,道……”

  “你住口!”南平侯恨不得将小儿子的嘴堵住。

  不说沥州的老夫人林氏本就不是妾,她在世时也早因为儿媳是郡主而被封了诰命,再说林氏可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儿子这么骂是将谁都骂进去呢!况且才是这么大点的人……

  南平侯突然就瞪向了姚氏,那眼神明明白白地在说好好的孩子被你教成什么样了,姚氏也恼了,正要反驳,又听树上的小女人朗声道:“弟弟还太小,不知封号诰命为何物,但刚刚听二婶唤我,似乎也知道平素他都是从哪学了这些污七八糟的工具,鉴于此,我身为堂姐,只得亲自动手申饬,否则这样的话传出去,南平侯府损的何止是脸面……”

  “搞欠好连命都丢了洁净。”树下沥州南府的大令郎接了话,语重心长道地对南平侯道,“二叔真应该好好管教了,藐视圣恩也不外就是如此不敬了吧,四姑父你说是不是?”

  帮理不帮亲的王御史点了颔首,一副要记在肮亓模样,南平侯见状正要发作,突然听到一阵惊呼,再见树上的南怀秀已落了地,可宝物儿子还挂在枝头上,一时更是怒火中烧:“你自个儿倒下来了!燕生他怎么办!”

  “二叔别急啊。”小女人说着便抬手就掷了什么出去,一道冷光闪过,侯府的小令郎已往下坠去,而南怀秀手握重回得手里的小小弯刀,吹了吹,插回了银刀鞘。

  姚氏看到自家儿子从这么高处掉下来差点没昏已往,幸而秋令郎接了一把,才免了小令郎被厚实的草坪磕碰着。

  南燕生无事,南平侯舒了口气的同时火气也是蹭蹭往上涨,哪管什么前因,冲着南怀秀就要一掌扇已往。

  南平侯也是习武之人,这一巴掌的力道若打在寻常小女娃脸上非得毁了容貌,可眼前这小女人只是轻轻侧身轻巧一让,笑盈盈冲南平侯道:“二叔莫急呀,怀秀没事,不用二叔伸手扶。”

  这是要扶她吗,在场众人都瞧着她睁眼说瞎话。

  姚氏有些醒神过来了,快快当当跑去看儿子,见南燕生已惊惧地尿了裤子,恨不得将她抽筋拔骨:“南怀秀,这可是你堂弟啊!你们可是同一个祖父,同宗啊!”

  小女人转身回道:“知道呀,可父亲没允许归宗,我们另在沥州有宗,但是吧,总送照旧沾着亲带着故,所以念在他年纪小,我们就暂且不盘算了,可若二叔二婶实在过意不去,就把弟弟欺负的那个小丫头给我带走吧,正巧我生辰也快到了,就不用侯府再另备贺礼了。”

  她话音刚落,却听到了斥责,南大爷疾步过来,声音大得很,“厮闹,你生日明明是二月,怎可胡诌,更不能随意开口向尊长索礼!”

  这好不容易过来就训斥这个?南平侯不满地刚要说话,又听南大爷道:“人又不是物件,怎能说要过来就要过来,别学得那些高门大院不将人当人的坏规则,再说亦不是你三言两语就能定侯府一个管教不严的罪,我自带你去京兆府分辨清楚,也省的侯府事后怪罪。”

  “这怎么还闹到京兆府去了!”南平侯惊呼,“不就是两个孩子间的厮闹吗,年老身子还不适呢,且先歇下再说。”

  “适才确有一口闷气,简陋是母亲在天之灵不愿今日不清净,我刚过来时也听着几句,燕生哪能说出这些话,藐视诰命同藐视皇家有何区别,这样的大事,不能由阿秀乱说几句就下定论,所以务必得去分辨清楚。”南大爷一副铁面无私的模样,对王御史道,“四妹夫适才也有所见,可以同去?”

  “年老不必去了,一定是燕生欠好!他骄纵不堪,实在需要好好管教,我这就罚他跪祠堂去!”南平侯一听话头差池,立马改了口风。

  “哦?”南大爷又道,“我们家孩子犯错,随随便便也是要跪三个月的,燕生还小,怕是受不住啊。”

  “他该受的!”南平侯忙说道,“跪三个月!跪足三个月是一定要的!”

  南大爷点了头,便算了了这事,正带着子女要走,可那位秀女人仍磨磨蹭蹭地站在原地,末了对南平侯道:“二叔,我照旧想要那个丫头,爹爹说不能送,那我可以替她赎身否。”

  “让她带走!”南平侯这句是冲着哭哭啼啼的姚氏喊的。

  “不用赎身吗?”小女人“欠美意思”了那么一小下,立刻跟了句,“那就劳二婶将籍契一同给我吧,否则人是给了南府,转头你们上门讨要,可不又得跟左邻右舍解释此事来龙去脉。”

  于是乎,她又在那儿等了一会儿,直到将人和籍契都一并领回才随着父亲与兄长离开了。

  人和籍契就是吴嬷嬷交到她手里的,即是那时候,吴嬷嬷便觉得这小女人不简朴,三言两语便扭转了局面不说,还救下了那丫头,末了居然还不忘要籍契切断,这要是南大老爷当年袭了爵,秋令郎英俊非反,再加之这秀女人……

  “嬷嬷还在想些什么呢?”

  吴嬷嬷这一下又想远了,愣了许久都没再说话,直到怀秀合了书,问起她,她才慌忙应道:“一晃已往多年,女人都这么大了,就想起女人其时带走小丫头的事。”

  怀秀道:“那姐姐实则比我还长一岁,其时只因没养好才身量小,如今她过得很好,也亏得其时嬷嬷手脚快,容不得侯夫人犹疑就把籍契拿来了,我知道嬷嬷是个智慧人,故而现下也不想为难你。”

  吴嬷嬷惊道:“女人,那事情都已往多年了,你不能因着这个就迁怒到我们令郎头上,姚家总归是南家的外戚。”

  “迁怒?”怀秀眉头一皱,“嬷嬷说的是我把南燕生吊在树上的事?那不是早就已往很久了,难道是二婶又偷偷做了些什么?”

  吴嬷嬷心道欠好,姚祁阳只与她道是不小心惹着了皇后娘娘的外甥,现下认出怀秀她还以为是那件事,差点说漏了嘴。

  怀秀隐隐猜出些什么,但眼下的事要紧,她也不着急逼问,只道:“嬷嬷,眼下太守大人的错已铸成,我们得想个措施调停不是,我只想让消息传得慢一些,这样我要办的事才气顺遂,嬷嬷能懂吗。”

  吴嬷嬷想了一会儿,应道:“只要大人平安,白女人和南女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怀秀轻笑了下,边提了剑起身。

  白珽已在外头恭候多时了,见她出来才一溜烟回了车里头,待她上车坐定才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

  怀秀回道:“我真是翻书去了,否则你以为是做什么。”

  白珽轻叹了口气:“果如秋嶂哥所言,你才是最心软的那个。”

  怀秀不以为然:“那是说我心肠好?他居然还会说我的好话。”

  “怎么不说。”白珽叹道,“你是没见他在城卫营训人的样子,这个赵钱还不如我妹妹,那孙李也不如我妹妹,都用你来当怀抱呢。”

  怀秀紧皱着眉头不相信,秋嶂会叫她妹妹?这怎么光听着就叫人满身起鸡皮疙瘩呢。

  “你不就老去刑部帮着查案吗,怎么连城卫营也要常去了?”怀秀不想再深究南秋嶂吃错了什么药,遂关爱起这位小师弟。

  “我命苦啊,年初就替人服务,大理寺、宗正寺一个没落下。”他触到怀秀探究的眼神,继续道,“就是朝廷给予战将恩恤的事,这事牵连甚广,才结的案,兴许你到了永京也会听说的。”

  “这事原来是你办的。”

  “倒也不全是我,主要是……”白珽小心地视察着她的脸色,照旧决议不找死。

  “是他?”怀秀猜着了,遂无言地转向窗外。

  “秀姐……”白珽微叹了口气,“既要入京,你总不能还这样避忌,万一以后打了照面可怎么办。”

  “遇着便遇着了,该行礼行礼礼,该问安问安,还能怎么办,横竖他也没正面瞧见我,行同陌路就是最好不外。”

  “咳……”白珽阴阳怪气地清了清嗓子,“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妥讲。”

  “不要讲。”怀秀爽性地说道,在她认知里,凡这样的开头,说出你的话简陋不会顺耳。

  “不行,我照旧想讲。”白珽嘴上说得英勇,但照旧往后挪动身子,选好了避开剑的角度。

  怀秀不理他这怂货之举,仍看向外头。

  “秀姐,其实这么多年我照旧好奇,当年在背佛城究竟发生了何事……”白珽见她无甚消息,便大着胆子继续说道,“你看,自那以后你缄口不提,他也被赶去了锦州,但是吧,你看着不像是与他有旧怨,倒像是有什么误会生死不复相见的……”

  “你住口。”怀秀出言打断,“我的名声已然不是很好,纵然我不在乎,也不容你给我瞎说八道,再说什么叫生死不复相见,你早些时候问我要人去锦州处置惩罚账目,我没帮你?”

  “啊……原来你知道呀。”白珽尴尬地摸摸脑袋,“这事我四哥可不知道,我这不是怕提了,你不愿资助吗,是他突然要理出大批银钱,郡王府那些都上了年纪,也欠好太舟车劳顿,所以我才向你开了口,可你明明知道,这不照旧帮了吗。”

  “那是因你开的口,仅此而已。”怀秀说完径自转过身,抱剑合眸。

  白珽看着她的背影,小声道:“其实我就是在想,你到了永京总该有些依仗,他也该明白黄雀衔环的原理。”

  “他可以回京了吗?”怀秀问完又觉多余一问,“也对,既然恩恤之事是他的手笔,恐怕早已解了禁令。”

  “本也没有禁令,陛下召了他回京多次,他都没理。”

  “那约莫是锦州好山好水他不愿离开。”怀秀悠悠叹道,“这本不关我的事,从前之事早已盖棺定论,你别多嘴,也别瞒着我擅自行事。”

  “我能有什么瞒着你啊……”白珽背脊一凉,刚要再解释几句,突然见她抬头看去,紧接着便听到一声闷响。

按 “键盘左键←” 返回上一章  按 “键盘右键→” 进入下一章  按 “空格键” 向下转动
目录
目录
设置
设置
书架
加入书架
书页
返回书页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