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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有片云

第七章 路漫漫

山河有片云 雪球慢滚 5846 2021-06-19 16:40:27

  “姓白?”容城的酒楼里,怀秀听完张掌柜的一番描述,脑海里泛起了个白袂飘飘的身影,加上掌柜说这位白令郎特地将执的蓝柚木扇给他瞧了,十有八九就是她那个山水阁的小师弟白珽了。

  “对,另有这个……”张掌柜边说着边递过一个缀着香球的布包,“这是无忧女人留下的,那位白令郎一听女人没来,就说女人定还在山上,兴许过会儿会来,于是无忧女人就让我们把这个交给女人,说若今日见不到你,就得着人送上山去。”

  怀秀打开布包,里头是无忧为她制的药,用来减轻药性之苦的,她将药收好又问:“那她人呢?”

  “这就不知了,无忧女人将白令郎拉到一边说话。”张掌柜说着说着又追念起了些,“那白令郎起先似乎是不允许的,厥后又点的头。”

  怀秀轻叹了口气,开始想着他们会去那边,突然胳膊被使劲地摇了两下,骏眉满脸兴奋:“亭……女人,我知道这个白令郎。”

  怀秀笑了笑:“你应当知道的,你若不知道才是稀奇了。”

  骏眉愣了愣:“女人与白令郎是认得的?”

  “何止认得。”怀秀转而对张掌柜道,“劳烦掌柜给我部署辆马车,备一些水和干粮。”

  骏眉不解道:“女人,我们这打哪去啊。”

  “施州偏向。”

  “施州啊。”正要付托下去的张掌柜突然道,“那眼下倒赶巧了,女人看到劈面布庄外头装货的车没有,因为陆爷的船黄昏前要在隔邻运成镇下货,下一站去往平城,但最终是到近施州的襄城的,不外陆路不管从哪边走,平城总是往施州偏向的必经之地,女人乘自家的船,说不定能快过他们,在那儿等着就好。”

  怀秀觉得此法可行:“那劳烦掌柜部署了。”

  骏眉看着张掌柜领命去忙活了,照旧不明所以:“女人,为何要去施州啊。”

  “药仙谷在那儿。”怀秀道,“若白珽真带她去,我可饶不了他。”

  “阿嚏……”郊野驰骋的马车里,那位玉面俏令郎已是狠狠打了好几个喷嚏,正心忖被谁在背后说道,下一刻便瞧见递到面前的纱绢,不是平日那些俗凡难闻的绣花丝绢,看似是白皙软和的棉纱裁下再缝了圈滚边,像极了儿时在药仙谷淳于婶婶给他做的汗巾,他犹豫了下,捏起垂下的一角,拿到了手中。

  无忧看不惯他扭捏的样子,皱了皱眉头,又从腰间掏出个小瓷瓶倒了颗丹药递给他:“服了以后可压制初染的风症。”

  “男女授受不亲。”白珽见她掌中的药丸,摇了摇头。

  “当是酬金还不行吗,你自说了,办完事后带我去药仙谷的。”无忧飞快抓过他的手,将药丸塞到他手里,再将双手往后一缩,“你可别还我,那也是授受不亲,也别碰我,碰到我衣裳也是授受不亲。”

  白珽低叹一声:“与南怀秀相处久了,都是这般难缠的吗。”

  “你还敢说阿秀坏话!”无忧霸气地“哼”了声,“据我所知你可打不外她,小!师!侄!”

  他们适才在车上已经互道了与怀秀的关系,一个弄清了谁是怀秀口中那个手下败将小师弟,一个也知道了眼前这小丫头居然比自己横跨一个辈分。

  “这位小师姑,你既都是师姑了,打架怎么还要倚仗怀秀呢?”白珽照旧挺在意这辈分压制,严肃地辩了起来。

  “术业有专而攻之的,我,是学医道的!”无忧将怀秀平日教她怎么说退贺珣的话照旧搬了过来。

  “哦……”白珽扬了扬扇,“就是不会武功。”

  “我会。”无忧心虚地越说越小声,“只是平平而已。”

  白珽想着江云一招半式也够行走江湖了,这个无忧到底是多平平的武功,连这点底气都没有。

  突然马车一个急停,无忧整小我私家朝他摔了过来,让白珽嫌恶地差点没嚷起来:“你知不知道男女大防。”

  无忧见他脸色难看,心中痛快酣畅,边起身边满不在乎地回他道:“什么防不防的,都是江湖子女,既是怀秀的小师弟怎么这么矫情,上回怀秀同夙师兄在马车里也是如此,也没见她叫唤。”

  “你说谁?”白珽瞬时来了精神,完全不像先前冷眼相待的模样,眼里甚至还露出了久旱降霖的意味看向她,“你说,她同谁在马车里?”

  “夙师兄啊。”无忧疑他是耳背,凑近了他些,高声道,“夙光!我的师兄,你还说是慕江云之名在四周转悠,我看你纯粹是怕了怀秀不敢上山,否则怎么连我师兄的台甫你都……”

  马车忽地又起了步,无忧身子一歪,落下之时离白珽挺直的鼻梁不外分毫之距,除却耳边的轰鸣,白珽的脸色也徐徐染上了红晕,情急之下,白珽伸手抓住了她胡乱摸索的爪子。

  “这两人不会有什么差错吧。”此时运成镇这头,主仆二人已经顺利登了船,在甲板等着开船这当口,怀秀突然想到白珽的“洁癖之症”,虽然她见过白珽练武时弄得满身灰尘,也见过山水阁那些叔叔伯伯递去的果子他张嘴便吃,洁癖也不外是白珽用来避忌些不想应承的事而已,不外他与无忧初识,想来照旧会端着架子,依无忧天真烂漫的小孩心性,这不让碰还偏碰,这一路别闹起来才好。

  骏眉见她脸色变了又变,不知她真正担忧何事,但仍宽慰道:“女人放心吧,无忧女人与白令郎行一路无事的,令郎品行最是规则,就说几个月前的甘露宴上,有位贵女险些是讲明心意的,他都不为所动。”

  “嗯?”怀秀来了兴致,“这么大的事没收到风声啊,快说说怎么回事?”

  骏眉本是想与新主解忧,没料到被捉了话头,为难道:“原就是不能说的,女人就别为难奴婢了。”

  若是自家哥哥或是贺珣的那些风骚韵事她也不起这个劲了,尤其贺珣,他要有什么事,把嘴缝上了可能还吱吱呀呀地把事哼完,可白珽是难得出了这么一桩稀罕事,她不由好奇起来。

  见骏眉的神情还在天人交战,怀秀“美意”地帮她找了个由头:“你说的甘露宴是何宴,与我们寻常开春后的第一场宴席是一样的吗?”

  “有些像。”骏眉一本正经地替她解说起来,“原来想给女人先说说规则再循序渐进说起这些巨细宴会,既谈起,女人又有兴致,就先说罢,这甘露宴,是年后入春的第一场宫宴,由醴泉宫主办,有乞甘霖降,瑞平年之意,好几朝都有此宴,名字不尽相同,但规程是差不多的,皇后领宫中女眷、皇族亲贵的世家贵女们祈福,晨礼事后开始午宴,席间多有公主贵女们献艺,为大夏开年添彩,徐徐的,也有贵女们黑暗较艺,每年加入此宴的贵女是最多的,女人入京就是从四品的亭主了,宫宴自然也要去的,虽然另有各个时节赏花赏景的小宴,这还不止,就像女人若下月受封,得遇上一年一回的知官宴,另有中秋、重阳、寒衣、下元等等,宫宴多有献艺的,再来既有品级,各个府邸也自来会来帖子,谁家的夫人生辰,谁府办的诗花茶会……”

  骏眉数得正欢,怀秀脸上的笑意却逐渐消失,她是不通那些的,听到要献艺,自觉出丑之日近在眼前,在沥州参宴时另有利王妃照看,到了永京可真是难办了。

  骏眉本见她神情不悦要停住话,怀秀却呼出了口气,说道:“既然参宴避不了,那今年的宴席上究竟出了什么事,其实不管与白珽有没有关系,我总要知道一二,否则,若旁人不小心提及,我傻乎乎地接了话头,岂不是被人捉了错处去。”

  “女人说的也不无原理。”骏眉想着永京确不是什么海不扬波之地,像怀秀这般骤然受封的,已经碍了许多人的眼,照旧与她多说些有点预防的好。

  骏眉这一番神情落在怀秀眼里,她已然转了个身,调了个舒适的姿势靠着扶栏等着听故事了。

  正巧看到迎面走来的南沣商行的大管事陆江,怀秀与他熟识,便离了扶栏走过两步询问:“陆叔寻我有事吗?”

  陆管事道:“秀女人莫怪,下货延长了会儿功夫,本就要走了,适才有人拿着这枚山水阁的牌子要搭船。”

  他说着便伸手递来一柄剑和牌子,怀秀瞧了眼剑,由骏眉将牌子送到她手里。

  山水阁的牌子分为金、玉、青、木,差异的玉与木头又是差异级的,不说一般出行服务的剑士差不多都是持青竹牌子的,况且阁中众人都很在乎这牌子的,眼前这一枚却已经陈旧不堪,另有几道裂痕。

  怀秀拿近了些辩起这块木牌,也不像是阁中常见的黄松、柳安那样的料子,且木质已有些松散,除了山水的徽记,并无各堂或分舵的徽记,只是能勉强辩出“若清”的字样,这是舅舅台甫,也确实很像是舅舅的鬼画符。

  “秀女人也辩不出这牌子?”陆管事为难道,“递牌之人言辞倒是恳切,还说将此随身佩剑抵给我们,女人以为如何?”

  怀秀问道:“他要去哪儿。”

  “这倒没说,问了经停之处,说平城放下即可。”

  怀秀将牌子递还:“那就照规则办吧,南家的船欠好拒山水阁的客,陆叔是老江湖,眼瞧着就行。”

  “那我照办了。”陆管事又道,“快开船了,秀女人照旧去船舱里头歇息吧,免得吹风受了凉。”

  怀秀应下,送走陆管事便于与骏眉往舱里走。

  她们这回运气好,经停的这艘恰好是从桐州出发的顶大的商船,所以船上的房间算是好的了。

  “女人是冻着了?”骏眉与怀秀回了屋子,倒了茶水予她。

  “那那么容易冻着,你继续说宴上之事罢。”怀秀也坐了下来,让骏眉继续往下说。

  骏眉应了,接着娓娓道来:“事发在宴中歌舞承接的时候,恰好有个平静的档口,何家七娘子正巧离席,起身时偏偏随落了个香囊,旁席不知的女人拾起打开,发现里头是绘说白令郎的诗句,此事就地被揭,何七娘泣立寻死,可白令郎呢,连眼皮子都没带抬一下。”

  “那厥后呢?”怀秀听得起劲。

  “厥后皇后殿下便说男子能评论女子,女子怎么就不能品评男子,从古至今每朝皆有女官,凭什么女子不能与男子一样呢,于是金口玉言,在秋日里加设了煮酒宴,这一遭才算揭已往了。”

  怀秀略想了下,问道:“那何七娘可是家世斐然。”

  骏眉回道:“正是左丞何大人的嫡亲孙女,也是何贵仪的侄女。”

  怀秀轻轻蹙眉,又问:“那位揭露之人也并未怪罪吧?”

  骏眉点颔首:“因为此事始终有损清誉,所以便没有追查下去。”

  怀秀道:“这位何七娘竟比天下局还会赌。”

  “女人混说什么呀,怎的就提起赌坊了。”骏眉急道,“若被旁人听了去,还不知被传成什么样。

  怀秀乐道:“骏眉你久在宫中怎么也知这是赌坊,可不是此地无银。”

  “哪有,其时那赌局闹得……”骏眉突然快快当当地停住话,一脸尴尬。

  “说起这天下局,自然是当年赌大夏第一泼妇会不会羞愤自尽那个船上赌坊了。”怀秀不以为然,“那回可是赢尽了天下看热闹的人啊。”

  “可不是,虽然他们苛定一人只能筹赌一钱,可聚少成多,另有大户要府中人倾数下注,可不是赢尽了,不外他们拿女人的生死做赌局,实在太过。”骏眉愤慨完,又拉了拉她,“女人,咱们不提那个赌局了,为何你说何七娘也擅赌。”

  “告诉你可以,不你听过算过,不能再与旁人说。”怀秀等她点了头才继续说道,“何七娘子遭逢意外被逼在众人面前表露心迹,若不是皇后殿下出言,最坏的结局是什么?最好的结局又是什么?只肖再想想她的身份,就知道我为何这么说了。”

  骏眉愣了片刻,突然想通了其中关窍:“左丞家的嫡出娘子不容有失,最好的结局是令郎出言相助成就韵事,最差也不外是被轻责几句,笑话一阵。”

  “这可不就是稳赢不赔。”怀秀两手一摊,心道,永京这一池水是真的浑。

  是夜,江上露重,怀秀翻了两三趟身都未能入眠,外头浪声迭起,她看着烛芯一点点的跳火,心思又飘回了江云,索性起身摸了斗篷出去透气。

  过了今晚更是近月中,晚上只会越发阴沉,船虽有掌灯,但月光不够透亮,终究是半昏的,怀秀走了几步也只听得浪声更响,觉得无甚意趣,原路返回事,却突然听到埙声。

  曲乐入耳,幽长怨婉。

  明明大相径庭,偏想起山中五弦,怀秀往那头走了去,虽然昏暗,可那人就在灯下坐着,面貌大致还能看清,怀秀停住步子站了会儿,转身而去。

  翌日晨起骏眉见她脸色苍白,知了原委,硬是要搬来与她同屋照顾,怀秀说了半天是自己的常性她也不听,只好由了她去。

  夜里头埙声又起了,换了首曲子,睡在地铺的骏眉翻了个身小声道:“女人,我探询了,似乎就是陆爷说的那小我私家,成日在房里头不出来的,这都快七月半了,还吹这么瘆人的曲子。”

  怀秀侧躺着,眼睛一眨一眨的:“骏眉姐姐,你听过鬼魅白昼出来见人吗,说不定一开门,他就化作一缕青烟消散了。”

  “啊?”骏眉被吓得惊坐起来,“女人可别混说了。”

  “自然是乱说。”怀秀一笑,“你细听听,哪有瘆人,不外是一个伤心人而已。”

  再有一日,那埙声到了一半便停住了,随之传来落水声,船上的职守也喧哗起来,二人急遽起了身,穿着停当也出去瞧了。

  陆管事正嘱咐几个伙计点等,见她来了,忙上前禀道:“惊扰女人了,昨日搭船的少侠救了位落水的娘子,在那儿呢。”

  陆管事走过几步引她们已往,见一个个湿漉漉的女人倒在地上,身上盖着的一件外衫也是湿没透的,陆管事呵叱着赶走边上两个伙计:“退下去,人家女人经得你们这样看吗。”

  怀秀俯身细瞧起来,转头对陆管事道:“叔,这回你可看走眼了,哪有这么山高马大的女人,另有这儿。”

  怀秀指了指喉结,要说这人装扮得也不能说不像,主要是水里一泡露了相,一下子就看出了蹊跷。

  “这装神弄鬼的。”知道是男子,陆管事就严厉了许多,忙唤人来抬下去。

  这位“娘子”被两个伙计抬手抬脚抡起来,运走时突然落下个布袋子,怀秀正要低头去探,突有伙计来报说前头有船支靠过来了。

  她转看向前头,见由远及近的火光在夜雾里迷迷蒙蒙的,脱口问道:“这个时辰,不会是水匪吧?”

  陆管事笃定道:“女人不用担忧,我们的船上挂着山水旗,寻常匪盗不敢造次。”

  “那万一不是寻常匪盗呢?”怀秀说完才觉不妥,见陆管事的脸色也垮了下来,险些要脱口道出“乌鸦嘴”三个字。

  “是落地鸟。”又有一个伙计嚷道,“是走地帮的旗。”

  陆管事抹了把汗:“那就不是水匪,女人不用担忧。”

  “走地帮?他们养走地鸡?”怀秀歪了歪脑袋,心道现下江湖门派的名字是不是取得太随意了些。

  “这些个小帮派,秀女人没听说过也是有的。”陆管事解释道,“这走地帮的帮众曾是替那些杀人庄子办些善后事的,厥后那几个着名的庄子杀人下地的对头太多,徐徐地就退出去了,剩下这些小帮派,便自立了门户做着跑腿的买卖,照理是不会劫船的,否则秀女人照旧回舱里去,我去同他们说说看。”

  “不打紧,我也去见识见识。”怀秀嘱咐骏眉去看着那人,自己随着陆管事一道去往了船头的甲板。

  那船已很近了,火光通明,闹哄哄地站了一甲板的人。

  陆管事站到了船头,高声道:“南沣商行在此行路,走地帮的列位可否行个方便。”

  “什么南风冬风的……”劈面船上的一人站在船头高声嚷道,“速速让我们搜船,留下百十两的买路钱便放你们过了,否则你们一个都别想跑。”

  怀秀眉头微皱,她早几年就来往过各地,也不是一路顺风顺水没碰过劫道的,可盗亦有道,山不涉水,水不饶山,这走地帮在这儿本就是奇怪,黑话也说得这么外行……她与陆管事对视一眼,陆管事亦是觉得差池,又朝那边喊道:“你们自称走地帮,那陆帮主可在?”

  那边听完,顿了好一会儿才回应道:“帮主自然在的,只是没在船上而已。”

  陆管事小声道:“女人,怕是有鬼,我随口一诌他们就应了。”

  “这就有趣了。”怀秀略略扫过那起子人,少说也有二三十个,虽然被封去泰半内力,松松筋骨倒是无碍,便也喊了起来,“船上诸位,是否夜深,瞧不真切桅杆上的山水旗,否则何以连性命都不要呢?”

  那边船上听着此话,高声嚷道:“哪来的小娘子狂成这样,等老子抢你过来……”

  劈面这句还没嚷完,忽而有小我私家影自她身后跃过,飞往那船上去了。

  怀秀见了这黑夜里掠过的一道“倩影”,也不十分讶异,只在后头嚷道:“师兄,可别赶尽杀绝!留两个能喘息的给我问话!”

  落定的风庆转头看了她一眼,一转手将剑收了回去,改由剑身打向那些人。

  风庆的武功摆在那儿,加之那些人也太不堪一击,若不是留了手,几招就能将他们统灭了。

  本还在担忧的陆管事也松了口气,问她道:“女人唤这位少侠师兄?”

  “算是同门吧。”

  “那女人的武功也如此厉害?”

  “虽然得差一些。”怀秀谦虚道。

  陆管事十分欣慰:“那也已经很好了,主君和大令郎若是知道,定会很兴奋的。”

  “是吗……”怀秀干笑了两声,南秋嶂就不提了,父亲应当不会兴奋,当年若非为她的身子着想,父亲是绝差异意她深习武艺的。

  这说着话,风庆就把人带了回来,堪堪往她面前一扔,不等怀秀发话,就把剑一架开始逼问:“走地帮何时开始干起杀人越货的运动,最好如实招来,别挨了几道口子见了血骨,才会说人话。”

  被剑抵着脖子的那个惊惧不已,另外个也好不到哪去,怀秀见风庆眼里满含杀意,便让陆管事带着伙计们朝退却开,径自踱步到二人面前:“你们也听到这位爷说的了,他可不是个好脾气的,见到这柄剑没有,江湖流传的嗜血利器,不知耗尽几多人的血才炼得,我也不忍见你们被划上个几百道血口子慢慢血尽而亡,啧……那尸体也欠悦目啊,血肉模糊的,再横生些尸蛆,到了阎王殿人家也是不收的。”

  怀秀不止说的认真,心情还随之幻化,硬是把不着四六的鬼话说得有几分真切,风庆见手下那个哆嗦愈甚,畏惧地哭嚷起来:“饶命啊,大侠饶命啊!”

  “这样吧,我问几句话,你们谁先答出来,我就央这位爷饶了谁一命,可只有一命哦。”怀秀说完又来回踱了几步,清了清喉咙开始发问,“你们这武功,真是行走江湖之人吗,也真是走地帮中人吗?”

  这走地帮名字已经够寒碜了,还要被冒名背锅,实在是可怜,这后半句她没说出来,以免显得不够严肃。

  “我们……我们本也是被差使来寻人,什么走地帮的我们不知道啊!”被刀架着的那个边哆嗦边说道,“我们也没经过这事,是带头的李……”

  他说到带头之人犹豫了下,怀秀道:“算了算了,我看你说不清楚,泰半夜我懒得吹风,大侠你杀了吧,我就先行回避了。”

  另一个听了,吓得扑倒在地:“女人,我们真是听命行事的,就是寻小我私家,是那个李凡的起了贪念说要顺些银子。”

  “哦?”怀秀看了那边船上一眼,又说道“那看来你们什么都不知道,照旧杀了吧,我们再从那堆人里头寻那个叫李凡的再问。”

  “我说我说!”那个被刀架着的急着回道,“我叫……孙牛,本就是一个庄户,收成欠好起了坏心,那个李凡便把我们纠集起来,偶尔就在街市收些摊子钱,明里与那些捕快冲撞频频演演戏,领着钱干活而已,这回基础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就被李凡召来说寻人,结果上了船,这一路就只见了艘小舢板,那李凡说要劫那船上的女人,就追了上去,结果撞翻了小船也没寻着人,过不久见了你们这艘船,他便一口咬定人逃了来,实则不外是想再捞些油水。”

  怀秀讥笑道:“还真是见什么要什么,此行到底是追人照旧劫财劫色啊。”

  “追人,是追人!”孙牛颤颤巍巍答着话,“是追一个男子,据说生的女相,柳眉细目,名叫萧然。”

  风庆紧了紧手中的剑:“那这船和走地帮的旗子是从哪来的。”

  “这我们真不清楚啊!”孙牛畏惧地努力追念,突然又道,“昨日!昨日李凡吃酒时说了几句醉话,说……说有他姐夫相帮,许是他姐夫是这走地帮的!”

  “说得有几分理。”怀秀估着他们要寻的可能正巧就是适才风庆救起的“女子”,便让陆管事使人绑起了他们,又看向风庆,“大侠,可否再帮个忙。”

  风庆撤了剑,不置可否。

  片刻后,怀秀回了舱里,骏眉已把那人叫醒了,一脸凝重地呈上了柄扇子:“女人你看,从那布袋子里掉出来的。”

  扇面虽泡了水,但样子照旧认得出的,另有那扇坠,骏眉显然也是认出了,故而如此神情。

  怀秀对那个正要行礼的男子道:“免了这些吧,亦不是我从水里救你,你否叫萧然?”

  萧然颔首:“在下正是,女人如何得知。”

  “追你的人已被擒获,你且告诉我,这扇子是从哪来的?”怀秀问道。

  萧然回道:“是身在梨花郡太守府的大牢里的一位白令郎给的,同在的另有位女人。”

  “他们怎么入的狱?”怀秀见那男子审察着自己吞吞吐吐,又道,“他既要你拿扇子寻人资助,我识得这扇子,就是一路的人,若要救人就快些说话。”

  萧然犹豫了会儿,回道:“在下萧然,本是梨花郡太守府的主簿,厥后因本家开罪被太守大人降职,领了个巡查义庄的苦差,前日夜里有一具无名尸送来,停摆一日,等义庄的人做了法事便要帮着一起葬了,谁知凌晨要落葬之时尸体竟然不见了,我去衙门相告的路上,在梨湖边上见一浮尸,畏惧地惊叫起来,此时赶来一位令郎,即是白令郎,另有一位女人说自己是个医生,我这才发现这尸体正是遗失的那具,谁知恰好太守府的人来,把二人当成疑犯给抓了起来。”

  怀秀奇怪:“那梨花郡的太守府有什么能耐可以抓到他们,是着了什么道吗?”

  “女人猜的不错。”萧然继续说道,“这事说来另有一丝滑稽,是那位女人见那衙役上前捉人,便撒出一包粉末,谁知风向是迎面而来,那药粉便尽数落在她与白令郎的面上,白令郎只是有些站不稳,可那女人一头就栽进湖里了,白令郎是将那女人捞起来后才不支倒地的。”

  “什么!”怀秀忍下了些笑意,接着问道,“那既是前日的尸体,与初来乍到的二人有何关连?”

  “正是此理,我马上就去府衙求见太守大人了,可大人说就算不是杀人罪,亦可能是偷尸罪,他甚至连见都没见,提审都没提审,就交给了李捕头先将二人关押了起来,我只好央求了相熟的狱卒让我进牢探视,这才接出来这柄扇子,白令郎起先是让我去郡中金盏居报信,可赶到那儿才与掌柜寻娘子说完话,就听闻消息说有人追来了,寻娘子的让我换了装掩人线人去平城寻人资助,这我才到码头寻了艘小舢板往平城去,结果一路被追赶,还被撞翻了船,只得抓上浮木后徐徐体力不支,幸而被你们救了上来。”

  “那追你的人你认认。”怀秀示意骏眉去开了门,一个五花大绑的人被重重扔了进来。

  萧然惊呼:“此人?此人似乎是……是府衙李捕头的弟弟,叫李凡!”

  那李凡怒目看着他,叫出口的倒抽气似的哀声。

  站在门边的风庆不以为然:“这个打重了,肋骨断几根,死不了。”

  “死不了就成。”怀秀付托骏眉几句就起身出了去。

  走出几步却见风庆跟了出来,正要相问,风庆大步上前拦住了她的路:“船上另有除了走地帮外别派的旗帜,你的船既挂着山水旗,想必与山水阁有渊源,此等江湖事,你应当让你的父兄或者管事的尊长递话上去。”

  怀秀道:“山水阁事忙,这要是定了是冒名犯事,依着江湖规则仍找走地帮算,另有其旧主,自然也不能两手一摊撇清了。”

  “你!”风庆异常地激动起来,“你究竟知道些什么。”

  怀秀一脸疑惑:“师兄以为我还知道些什么?眼下不都是一团乱麻,所以要去梨花郡救人将这事搞清啊。”

  “你去救人?”风庆疑道,“试炼在即,你不回山上去?”

  谈到“试炼”二字,怀秀冷了脸:“这与师兄有何关系,师兄若还要搭船,请便。”

  风庆照旧拦住她:“纵使你武功再高,一个女子又怎能去救关在狱里的人,这事既与官差有关又涉及江湖,照旧将此事见告山水阁来管吧。”

  “那今日若是沈绮被关在牢里,师兄不救吗?”怀秀道。

  听她言语挖苦,风庆又恼了起来:“你往绮师妹身上扯什么,她好端端怎么可能会去牢里,说起来全是因那场比试而起,你既已赢了,为何又让夙师叔牵扯什么逆鳞镖逆鳞剑的,将正阳堂欺压至此。”

  “欺压正阳堂?”怀秀觉得可笑,“恰似是你的好师妹拿毒镖来害我,是你的好师母对我放的针,是你的好师傅不依不饶,恶人先起诉是有的,替恶人先起诉,师兄你这可是头一遭。”

  风庆语塞:“那……也是绮师妹畏惧这事传回去,她怙恃不饶她,这才气急。”

  “她气急是因为这些?不见得吧。”怀秀冷笑一声,“青髹台那边还没决议呢,她就迫不及待赶来清月居,还使出了逆鳞镖,恰似杀我比被赶下山重要。”

  风庆辩道:“她平日也就骄纵些而已,怎么可能会想杀你,事发时我们尚未赶到,任你说好了,你休想把这恶毒之名按给她。”

  “那师兄再想想那次下场比试为何要你同去,那么多次摆擂,她何曾要过辅佐,何曾有过两人下场比试,那些邪门的招式还这么巧使了出来?”怀秀叹了口气,“哎,早在师兄一肩扛下时我就应该清楚你的执迷不悟,又何苦和你说这些。”

  “你乱说些什么。”

  “我乱说什么了?否则师兄是如何入的套?”

  “她没有诓骗我。”风庆解释道,“再说我们不外是师兄妹之谊,她是贵女出生,自己就不适宜。”

  “哦。”怀秀了然所在颔首,“所以师兄觉得既不能与她在一起,便要多为她做些事情,于是师妹请托师兄去偷逆鳞镖,师兄就不惜冒犯师长潜进院子,结果打伤了人也被赶下山来了。”

  “你住口!”风庆怒意愈甚,已然抬了手。

  怀秀看了眼他的剑:“师兄要脱手吗,可别忘了你伤不了我。”

  风庆道:“本是搭了你家的船,承了你的情,可你一昧乱说,于她名声有碍,我不能坐视不理了。”

  “师兄原来搭船是要去那边?猝然下山无人接应,但回江州遥遥千里,可怜她一弱女子,被人诬陷只得孤身上路,所以师兄慷慨解囊,散尽钱财全了这份……师兄妹之谊?”

  怀秀刚说完,风庆一掌已经袭来,她抬手一挡,往退却了半步,“只许你一味混淆视听,不许我说吗,可怜师兄这份苦心啊,要不要我帮你宣扬出去,这样说不定她怙恃会意生感动,颔首应了呢。”

  “你敢!”风庆被气得脸色铁青,顿了顿又从嘴边吐出两个字,“毒妇。”

  “我早就冠着大夏第一泼妇的名号了,怎么你那好师妹没与你说过吗,既都已有彪悍之名,我还惧狠毒之说吗。”她说完便拢了拢披风,转身告辞。

  寻她而来的骏眉不知情形,但见她身后的风庆怒发冲冠的模样,有些后怕:“女人,那位令郎没伤着你吧,他看着很是生气啊。”

  “气吧,能气醒倒好了。”怀秀回过头又看了一眼,对她道,“你可别再看他了,转头被他灭口,我可打不外他。”

  骏眉被吓得一激灵:“不会吧,女人武功不是很好吗?”

  “是谁告诉你我武功好的?”怀秀凑近她,阴森地说道,“虽然我武功不弱,但这位风令郎啊,在江云我们这一辈,才是翘楚。”

  “啊?”骏眉脸色一变,立刻牵起她的衣袖快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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