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对你来说，怎么样才算是生活？”李洛很认真地问。
“我不知道，也没有认真地想过。”张伟的手在抖，“我一直在忙，没有时间去想。回到屋子倒头就睡，再一睁眼又要上班。我只知道这不是生活，但是我不知道生活应该是什么。”
张伟似乎有点喝多了，一边说，一边用手抓自己的头发。王晓琪看着张伟，目光中有些心疼。甄强把自己的吉他放回小隔间。何欢一直在吃菜，不说话，也不抬头。李洛认真地看着张伟，若有所思。
张伟喘了几口粗气，说：“说真话，我的生活就像一滩烂泥，同事瞧不起我，领导不待见我。我每天每天、没日没夜地干，就是为了能过上好一点的日子，能挣多一点钱，能给老家多打一点钱。结果呢？结果是，脏活累活都是我干，请功受赏是别人的。我没有利用价值了，就被一脚踢开。”张伟的声音已经带有了一点哭腔。“我是个男人啊，怎么就活得这么窝囊？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何欢抬起头，很平静地说：“张伟，你还知道自己是个男人啊？是男人就要站直了，怎么压也别趴下！就事情这点破事，至于你还洒几滴猫尿？这都市里有几百上千万人，你活得苦？比你苦的人海了去了，你这才哪到哪？爷当年给阎王爷挖下水道，那是底层里的底层，啥没见过？你说苦~”
李洛扶了扶眼镜，说：“年轻人，没有受过多大的挫折，很正常。别想太多，今晚好好睡一觉，明天找一份新事情。只要有能力，总会有出头之日的。”
王晓琪轻轻拍着张伟的后背，张伟的情绪慢慢缓和下来，小声说：“欠美意思，我喝多了，让各人见笑了。”
各人一块说，没事。甄强说：“心里有事就要说出来，憋在心里就把人憋出毛病了。以后有啥事想说了，我们都在，两瓶啤酒的事，跟我们说。”各人又一起赞同。张伟也是不住地谢谢各人，一起碰了一杯酒。
李洛端着酒杯，对何欢说：“你适才说，你给阎王爷挖下水道，意思是社会底层你见识了不少，给咱讲讲？我还真不知道另有啥样的底层。我觉得咱们这些人活得已经够惨了，另有人比咱们还惨？”
何欢：“咱们已经很幸福了，并不是说咱们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就可以不努力。只是说，和真正的底层相比，我们真的很幸福，而且要珍惜眼下的幸福。”又看了张伟一眼，说：“更要珍视自己的生命。”
甄强也来了兴趣，端起酒杯，说：“说说呗，我也想听，敬你一个。”说完，就把杯中酒干了。
何欢：“那我就给你们讲讲。讲三个故事吧，都是真事，你们愿意信就信，不信也别抬杠。”何欢换了杯啤酒，润了润嗓子，开始讲故事。
“或许就是10年前吧，其时我才十几岁，那时候刚到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身上也没什么钱，就200块钱。上车的时候，我妈给我装了两个苹果，几个饼子。我刚出车站没多远，就有个七八岁的小孩，饿得干瘦干瘦的，只有一只手。他伸手找我要吃的，其时我年纪小啊，就发善心，给了他一个苹果。原来我以为，这小孩拿到苹果，应该是迫不及待咬一口。没想到，这小孩拿到苹果之后，转身就跑。我其时还在发愣，心里想，他跑什么？又不是抢的，是我给他的。”
何欢又喝了一口啤酒，继续说：“我其时好奇心也大，就追上去看，想看看到底怎么回事。拐了两个弯，就看见那个孩子了。不止一个孩子，而是一群，一群十来岁的孩子，围着一个成年男人。那个男人坐在地上，手里拿着我适才给出去的苹果，正在大口大口吃。周围那一圈孩子，每一个都带着残疾，每一个都眼巴巴看着那个男人，我真的看到那些孩子在咽口水。从那以后，我再也不给任何人施舍，无论他看起来有多惨。”
短暂的缄默沉静之后，甄强说：“那都是以前的事了，现在没有这种情况了……吧。”
何欢摇了摇头，又灌了一杯啤酒，说：“虽然，没有这样的情况了，只是换了另外的方式存在，只是你不知道而已。和那些注定要在屎坑里挣扎一辈子的孩子相比，我们还算底层吗？”
这个问题没有人回覆。
何欢继续讲：“各人都知道，美容美发这个行业里，有些店不洁净。晓琪，这话题原来不应应当着你面说，你要是觉得欠好，我就不说了。”
王晓琪：“没事，我也听听，至少知道真正的底层是什么样的。”
何欢继续说：“行，那我继续说。其时是在东北的一个都市，我原来是去学美发技术的，正遇上当地最大的工厂群团体下岗。说出来你们都不信，几十万人团体下岗是什么看法。不到一个月时间，险些小半个城的人都没有了生计来源。一开始，人们还想着种种措施求生，摆地摊、干临时工、拉板车……只要是人能想到的活，都有人干。但是，这些人赖以生存的技术，都在工厂。而且，小半个都市的人都没有收入，那日子过的……”
何欢摇摇头，吃了两口菜，继续说：“我记得最清楚的，就是我租的屋子隔邻，男的三十五六，女的三十出头，孩子刚七八岁。说真话，男的大高个，长得也帅气，他老婆也漂亮。可是，下了岗，没了生活来源，长得帅有什么用？家里有老人，孩子也正在上学。大冬天的，两口子每天起早贪黑，想尽措施出去找钱。有一天，男的骑电动三轮出去拉货，路面太滑，把腿给摔断了。壮劳力动不了，只能靠女人了。他老婆也是狠人，二话不说，叫了个出租车，把男的就拉到民政局，办了离婚手续。”
听故事的几小我私家异口同声“啊？”，都惊讶了，何欢说：“别急，慢慢听。到了民政局，女的说，老公腿摔断了，养不活她，要离婚。民政局的人也骂这女的，女的就是要离，这男人也不想拖累她，就同意离婚了，只是心疼孩子，说让女人把孩子也带走，就算另嫁人，至少能把孩子养活了。女的不要，说孩子是累赘。就这样，两小我私家离婚了。”
何欢又喝了一杯酒，继续说：“离婚之后，都以为这女的要走。没想到，这女人反而不走了，就近找了个不洁净的美发店上班。去上班第一天就给老板说，我是来卖肉的，接几多客人无所谓，只要钱够就行，老娘活好得很，保证你客人满意。干了没两天，就让一个夜总会给挖走了。从那天开始，这女人无论多冷的天，都是穿高开叉的旗袍，就为了能让自己生意好一点。夜总会里，无论是卖肉的，照旧卖笑的，钱都是一日一结。所以，女的上班刚几天，男的就知道咋回事了。
男的虽然不愿意，就和女的闹。这女的就一句话：咱俩离了，你管不着我。男的说，我管不着你，你总该为孩子想想吧，你让孩子怎么抬得起头？让同学说他妈在外面当婊子？女的说，那是你的孩子，不是我的。话虽然这么说，但是这女人把所有的人为都给了男人，但是反面男人睡一起。男人知道这钱不洁净，但是为了孩子，也只能接着。
四个月之后，男人的腿好了，女的依然在夜总会上班。只不外下班的时候，不像以前一样走回家，是男的骑电动三轮来接她。日子就这样过着，有人背后笑这男人当王八，有人笑这女人不要脸。可是，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这个行列里来。因为日子真的越来越惆怅了，冬天冻死几个买不起棉衣的，简直太正常了。连续了或许有两三年吧，工厂统一安置这批工人，买断工龄或者内退。那时候我已经不在东北了，我只在那边待了一年。厥后听人说的，男的在工厂买断工龄，又有新的工厂要他去上班，相当于生活有了保障。这男的就要和女的复婚，女的可兴奋了，换了一身大红的衣服，还说要办个婚礼，要重新做一次人。”
何欢停了停，叹了口气，说：“男的也是真大气，说这是应该的，女人为了他牺牲太多。两小我私家在屋子里做了一桌佳肴，喝着酒，憧憬美好生活。一会儿，男的喝醉了，就睡下了。结果半夜起来，发现老婆不见了，这男的就慌了。骑着电动三轮出去找，找来找去，找到夜总会门口。他老婆，一身大红的衣服，就吊在夜总会旁边的那颗树上。”
故事讲完了，一桌子人都不说话，每小我私家都只是喝酒，王晓琪眼睛里还含着眼泪。何欢举起杯，和各人一起碰了一杯，说：“另有个故事，你们还听吗？”李洛打断说：“别讲了，聊点开心的吧。总说这些，说得人心里堵得慌。”其他人也没有提出阻挡意见。何欢才说：“那就不讲了，我的目的已经到达了。我们现在坐在这，喝酒吃肉，吹着牛逼，就真的已经很幸福了。别说那些有的没的，过好每一天，每一天都对得起自己，比啥都强！”
王晓琪接着说：“对，过好每一天，每一天都对得起自己，比啥都强。”王晓琪一边说，一边看着张伟。张伟似乎没有什么反映，似乎还陶醉在何欢的故事里。王晓琪有些气馁，撅了撅嘴，又端起杯喝了一口酒。
甄强：“张伟，你好好的，能有多大的事，事情没了再找，钱没了再挣，活人能让尿憋死？”甄强有些看不上张伟，看王晓琪似乎对张伟有些意思，又替王晓琪感应不值。
张伟：“嗯，听你们的，大不了重新再来。”张伟端起一杯白酒，狠狠地灌下去，呛得咳嗽起来。”各人一起大笑。
李洛：“这就对了，日子么，不就这样一天一天过来的。相比外洋，咱们不知道好到哪去了。至少咱们国家现在没有饥荒，没有战乱。生在宁静年代，我们就已经好过这地球上一半以上的人了，另有什么不知足。来，为我们宁静稳定的生活，为了祖国的强盛，咱们干一杯。”众人一起端起酒杯，说：“干一杯！”
喝完这杯酒，张伟已经不行了，眼睛有些迷离，又强睁着听别人说话，王晓琪的脸红扑扑的，愈发显得可爱。
甄强：“李哥，你这一天钻屋子里写作，都写出来啥了，让我们也拜读一下你的大作啊。”
何欢：“写出来啥？写的都是少儿不宜的，你还小~不能看这些不康健的工具，这些留给叔叔们看~乖~哈哈哈哈……”
甄强：“你滚开，少装你的不要脸。”又对李洛说：“李哥，写的啥么，能让人看一下不？”
李洛似乎没啥欠美意思的，说：“言情小说写了一些，色情小说也写了一些。挣钱照旧靠色情小说，没措施，这块市场大。”
何欢：“行了，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每天晚上那小影戏看的，我都不忍心打扰你。自己看自己写的小说也能激动？我是服了你了，要不要哪天我带你出去见见世面？”
李洛：“喝点酒就没偏向，知道哪边是北不？晓琪还在这呢！”
王晓琪的脸越来越红了，但是她不讨厌这种感受。王晓琪知道，这几个年老哥，都是好人。也许他们被生活所迫，都或多或少做过些坏事，但是，他们都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