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铜门徐徐打开,一股雅致的清香弥散开来。我们被领进了红楼,在一楼的一间古色古香的聚会会议室中坐下。
一个身姿挺拔、英俊无比的年轻人走到了王千度的身边,
“我谨代表魏副院长、代表维新学院向王千度学员致以最高尚的敬意与问候!”说着,年轻人热烈地握住了王千度的手。
“林秘书,很久不见。”王千度微笑着说道。
林舒是魏副院长的贴身秘书,他今年刚满三十岁,却已当了魏副院长的“左膀右臂”三年。魏副院长对他的器重可想而知。
林舒握住王千度的手,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道:“半小时前已经向长安拍去了电报,刚刚接到回电,十四亲王作为钦差特使已经坐上了双头巨鹰。聚会会议或许会在今天黄昏召开,你知道的,有些资源调动需要时间。魏副院长一会儿就过来,你有什么需要可以先让我去办。”
“晚上才开会吗?那就先带他们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吃顿饭吧。”王千度说道。
“我立刻去办。”林舒松开了手,他深深地看了眼蓬头垢脸的我们,猜到了一些工具,但是没敢多问。
很快,有人把我们叫了出去,带进了另一个房间。这个房间很宽敞,当中放着数十个巨大的木桶,木桶中的热水满满当当,还在冒着热气。木桶旁有一个小支架,上面搭着洁净的毛巾和洗涤用品,下面的底盘则放着一套崭新的紫色衣裳。如果没有记错,这应该就是学院的院服。
男生先洗。
我躺在温暖的热水中,缄默沉静地看着身上那些细小的伤口。有些已经结痂,有些已经成疤,另有些比力新鲜的伤口,在沾水的那一刻让我感应疼痛。我讨厌疼痛,因为疼痛让我知道这不是假的,因为疼痛让我无法将其视作一场可以醒来的梦。
洗完后,我穿上略有些宽大的院服。院服材质很是柔软、亲肤,像是一个妙龄女子在温柔地抚摸。有人进入里面清理,十分钟后则是女生进去洗。我穿着洁净的院服,回到了聚会会议室内。
有人送来了盒饭。这盒饭自然不是在大学里吃的“学霸餐”,而是一只摄丝戗金的五彩攒心盒子。掀开盖子,中间是撒有黑芝麻的晶莹饭团,像花瓣一样的五个小格子里装着五样精致小菜,色彩明丽,香气袭人。我拿起餐具——一把乌木镶银的筷子,狼吞虎咽吃起来。
食物的味道很好,好到我差点哭出来。
我想起高中时班上有一个女生曾经说过,她认为世上最幸福的事情就是和妈妈吃完晚饭后,洗得香喷喷地钻进温暖的被窝,打着手电筒看言情小说。如今我也体会到了她所讲的那种幸福:虽然我现在对前途、命运一无所知,充满忐忑;但是,我依然感受到了强烈的幸福,感受到了在世的美好。
吃饱喝足,满身又刚洗得干洁净净的,疲惫又一次袭来。我们蜷缩在聚会会议室小小的座位上,进入了梦乡。
一觉睡醒已是夕阳西斜。我伸展开酸痛的四肢,扭了扭脖子,枢纽发出了咔嚓的声响。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我没有戴表的习惯。我站起身来,运动僵硬的身体,我看到众人还在甜睡,我是醒得最早的那一个,正如穿越来的第一天。
我看到王千度坐在聚会会议室的最前排,他已经换上了和我们一样的紫色院服,差异的是,他的衣服边缘镶着金边。紫底金边如此俗气的颜色搭配穿在他身上却别有一番贵气。我想,有些问题如果现在不问,可能就再也没时机了。
我走上前去,坐到了他的边上。
“王,千度,虽然我知道有些不适时宜,但是我照旧想……”
“不,没有不适时宜,”王千度打断我,他转过头来,认认真真地看着我,“你有这个权利。”
我一时间有些受宠若惊,却不知道自己为何有这个权利。但我其时没有多想,我直截了当地问道,
“我们还能回去吗?”
王千度避开了我热切的、燃着希望的眼光,
“不能。”
“可是,你又是怎么……”我苦涩地说道。
“奇迹之所以是奇迹,因为它难以复刻。”王千度说道。
“那我们究竟是为什么穿越过来的?是因为……你?”
王千度揉了揉太阳穴,“我确实做了一些事情,我认可;你们完全有理由恨我。但是,我必须要声明的是,带你们进行穿越真不是我的本意。”
“这件事情实在是太过蹊跷,蹊跷到连我自己也觉得差池劲。我想这幕后应该另有一小我私家。”
“能详细讲讲吗?”我迫切地想知道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王千度正准备回覆,聚会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林舒在门口向王千度招手。王千度起身理了理院服道,
“以后再说吧。总有时机的。”
王千度离开了聚会会议室。大门关上的一瞬间我才意识到,我们成为了囚徒,我们失去了自由。
自由啊自由。自由就像是空气,它在的时候,我们身处其中却浑然不知;它不在以后,我们刚刚知道它的珍贵。
在这之后的三年中,我们一直在为重获自由而拼尽全力。甚至有人为此献出了生命。
林舒拍了拍王千度的背,王千度立刻条件反射般地挺起了胸膛,纠正了自己的驼背。他的朋友们经常拍打他的肩背,善意地提醒他纠正体态,可王千度这驼背的毛病却始终改不外来。倒也纷歧定是改不外来,也有可能是王千度自己不想改。
踩在红色实木的楼梯上,王千度的脚下发出了沉闷的咚咚声。他走得很慢,很有节奏,每一步都踩得很重,似乎要踩在某些人的心尖上。
红楼是一百二十年前第一任院长在建校时修建的,从建成的那一刻起就一直是学院的“大脑”。红楼在建成之后一共经历了三次大的翻修,最近的一次大修就在五年前。这次大修虽然没有在外表或内饰上做出大的变换,但是,一批最先进的魔法科技设备被搬进了大楼内,极大地提升了大楼的现代化水平,将“维新”宗旨贯彻到底。
红楼一共五楼,顶楼的“维新厅”是大秦帝国甚至人类历史上最重要的聚会会议厅之一,无数足以影响帝国前途和人类命运的决议在这座聚会会议厅中召开、讨论、定型,然后传到大陆各地。每一位踏足其中的人都市在历史与命运的重压下感应眩晕与敬畏。
林舒陪同王千度登了四层楼,在四五楼之间的楼梯处停了下来。他没有资格加入这场高级别聚会会议。他再一次轻拍了王千度的背,示意他一定要挺直腰杆。王千度冲他微微一笑,他深吸了一口气,压制住内心的激动,坚定沉稳地踏上了通往维新厅的台阶。
咚,咚,咚,
王千度想到了他的童年,那座温柔的小城,有富厚多样的早餐和缱绻柔软的夕阳;
咚,咚,咚,
王千度想到了他的少年,他早逝的父亲和家道中落的家族,想到了寄人篱下的辛酸和痛苦;
咚,咚,咚,
王千度想到了他的母亲,历尽艰辛抚育了他,重病之时也舍不得花钱买药;
咚,咚,咚,
王千度想到了他的学院时光,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
咚,咚,咚,
王千度想到了他的老师,他的朋友,他的恋人,想到了一切对他好的人;
咚,咚,咚,
王千度想到了那些毒蛇,那片阴影,那堵高墙,想到了一切对他欠好的人;
咚,咚,咚,
王千度想到了魔兽森林的冒险,想到了空间乱流的绚烂,想到了地球的先进科技与文化制度;
咚,咚,咚,
王千度想到了阴谋,想到了政变,想到了大陆局势的幻化,想到了即将到来的战争;
咚,咚,咚,
王千度想到了自己的未来,以及,人类的未来。
他走完了二十七级台阶,在这期间,他觉得自己或许已经想好了一些最重要的问题。
为自己,也为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