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再相遇，她化身行走的钢琴键

　　九点之后，孤儿院熄灯，孩子们爬上床睡觉。

　　善念念睡不着，瞪着眼睛看天花板，她不敢入睡，因为燃烧的汽车和流血的妈妈会泛起。

　　到厥后，她将小小的身子藏在了薄被里。

　　轻微的呼吸，细碎的脚步声，在身边经过，驻足停留。

　　善念念猛然掀开被子，怔怔地看着立在自己床前的身影。韦琳琳右手食指抵在唇边，“嘘”，左手伸出来，掌心有一枚圆润的鸡蛋。

　　善念念怯生生地接过那枚鸡蛋，黑夜中她的眼眸辉光更盛。

　　鸡蛋是热的，善念念的心也是热的。

　　她随着韦琳琳，轻手轻脚去了室外，决定找个僻静的地方，消灭这份美餐。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在夜色中爬上滑梯，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并排而坐。

　　鸡蛋磕在滑梯壁，一下、两下，善念念虔诚地剥开，借着园区一点灯豆的光，弹润的卵白显露出来。

　　本想送到嘴边，突然意识到什么，犹疑了下，善念念掰了一半。

　　“诺。”

　　这，是分享。

　　韦琳琳嘴角上扬，却没接，“这是给你的，没见过像你这么喜欢鸡蛋的。”

　　其实是见过的。她刚来孤儿院时也不外五岁，那时候孤儿院的条件很是恶劣，经常吃稀粥，上面零星地飘着几个菜叶，连饱肚子都很艰难。她也曾理想有人给她一个馒头或是鸡蛋，把肚子塞满，不要再叫。

　　厥后企业家南贺年为孤儿院注资，改善设施，聘请了专门的照顾护士员并进行培训，向社会招募春晖怙恃，孤儿院才慢慢好一些。

　　这些，她暂时不想告诉她。

　　“好吃吗？”

　　善念念抿着嘴，小口地吃，连连颔首。她盯着韦琳琳看了眼，似乎在问“怎么弄到的？”

　　现在是四月底，夜晚终究凉些，韦琳琳抱着双膝，头枕着膝盖处，偏向善念念。“我不是助理照顾护士员吗？弄个鸡蛋总照旧能办到的。”

　　她没说的是，孤儿院虽然招了不少照顾护士员，但相对那么多孩子，照旧人数不够用。许多照顾护士员事情繁重，面对的又是种种问题的孩子，难免失去耐心。

　　韦琳琳呢，待得久了，经常帮照顾护士员们做事。她手脚勤快，人又灵活，受到了各人的喜欢。园长特意让她来做助理照顾护士员，可以领一些补助，算是奖励。

　　这鸡蛋，就是从大厨师傅那要来的。

　　“为什么拒绝那对春晖怙恃？”韦琳琳都声音很平静，她不是质问和责备，只是单纯地弄清楚原因。

　　善念念已经吃光了蛋黄，手里还剩两瓣儿了卵白。喜欢的最后吃，幸福指数和甜蜜感会更高。

　　“她……她像一团火。”

　　潜台词，春晖妈妈穿了一身红，我畏惧。

　　韦琳琳想起消防演习时善念念的体现，她似乎对火畏之如虎。“所以……你是畏惧火？”

　　火，是善念念的噩梦，她永远忘不了那一场火，母亲在里面燃烧，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不光如此，她对一切红色也都畏惧，情绪会失控。

　　韦琳琳偏着头，想起严照顾护士的评价：“你觉得照顾护士员讲的无聊吗？或者书本太枯燥？”

　　回覆她的是摇头。“很快就看完了。”

　　末了，她又增补一句，“我喜欢DK百科全书，少年说的参赛者，都市背。”

　　孤儿院没有DK，也看不了《科学少年说》。

　　一个鸡蛋已吃完，善念念满足地伸了个腰，却还没有困意。她仰望着夜空，突然问道：“你说，天上是什么样子？人…离开后，会去上面吗？”

　　这……这个问题太深奥，已经超出了韦琳琳的认知。她嘴巴翕动，在组织语言如何回覆，却终于没能说出来。

　　善念念遥遥一指，深邃的夜空，有星星在闪耀：“有人告诉我，我妈妈酿成星星，在天上看着我。”

　　韦琳琳可以理解，因为她的妈妈也在天上，但却不想她太过伤心。“该睡觉了，念念，你的新生活开始了。”韦琳琳站起身来。

　　视线越过善念念的肩头，韦琳琳看见滑梯台阶上爬上来的小身影。

　　“我…我想妈妈了，我睡不着。”

　　爬上来的人，正是唐歆玥。

　　*

　　孤儿院的生活单调而乏味，时间很快进入了七月。

　　三号晚上，偷偷溜出了寝室的三只小猫头鹰发现了新鲜事。

　　走廊里，两个保安

　　在搬一个很大的家伙，那家伙明白很重，隔得很远都能听到粗重的呼吸。看样子工具是要放进小礼堂的。

　　旁边有个监工。

　　严照顾护士员手里拿着张纸，嘴里念叨着：“小心一点，慢慢慢！听说里面装的是施坦威，小南总亲自挑选的，比你们一年人为都多。”

　　何止一年人为，保安十年都未必能赚到。

　　严照顾护士员转身，手里拿着液体胶水，随意地在纸反面涂抹几下，啪唧贴在了板报上。

　　她后腿两步，欣赏着海报上俊逸的青年。

　　“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听到你的演奏，这是什么福气？谢谢南总，谢谢小南总！”

　　两个保安完成了使命。

　　严照顾护士员悠哉悠哉，哼着90年代流行金曲也去休息了。

　　隐在暗处的几个孩子如释重负。好奇是孩子的天性，严照顾护士的奇怪行为吊起了她们的好奇心，几小我私家蹑手蹑脚地靠近了黑板报，看到了海报上的信息。

　　画面正中是一架锃亮的钢琴，黑白的键子散发着金属的质感，彷佛有音符跃然琴上。

　　善念念的手指屈起，下意识地在腿侧轻敲了两下。

　　画面一角的圆形中，印着钢琴师的画像。年轻、英俊，比小礼堂播放的影戏男明星还悦目。

　　唐歆玥往前一步，入迷地看着，嘴里低声读着，“知名钢琴家乐君羡，将于七月六号春晖小礼堂举行‘梦之声’钢琴演奏。”

　　“演奏…另有，嗯…三天。”韦琳琳算了下日子，得出结论。

　　孤儿院要来人了？给她们枯燥的生活带来一点新意。

　　那天夜里，善念念辗转反侧睡不着，她瞪着天花板盘算时间。

　　216000…

　　215999…

　　215998…

　　以秒计，六位数递减。

　　*

　　七月流火。

　　演奏会如约而至。孤儿院院长柳淑臻领导一众照顾护士员、孩子迎接了慈善基金会小南总、钢琴师乐君羡以及众嘉宾。

　　众星捧月的青年男子，形容昳丽，一身明华。

　　三个月前的车祸，将他的人生彻底逆转。

　　他在国家大剧院的演出被迫取消，他成了许多人口中罔顾他人生命、造成追尾事故的凶手。

　　他支付了两根手指、一张脸的价钱。

　　在出院后他进行了整容修复，试图恢回复来的样貌。

　　刀子在脸上狠狠地刮，一刀又一刀，他咬着牙挺过来。

　　手术很乐成。

　　但，白璧微瑕。

　　他的左眼皮上还留着一道小小的疤，不仔细看很难看出，他照旧用头发遮了一点点。

　　最致命的伤害在手指。

　　他安装了假指，拼命地进行康复练习。现在，他依然可以演奏肖邦和莫扎特，却再也无法到达巅峰时的水准。

　　这意味着，他将离别金色大厅，离别卡耐基，离别国家大剧院。

　　身边的人告诉他，“君羡，只要你继续练习，相信奇迹总会发生。你曾经缔造了无数奇迹，未来依然可以。”

　　真的可以吗？

　　他的身边站着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名叫邵然，是国宝级钢琴大师邵玉章的女儿，也是乐君羡理论上的师姐，以及女朋友。

　　他们是姐弟恋。

　　这次演奏，是君羡受南氏团体邀约。孤儿院本是知名企业家南贺年注资办的。出席的小南总，是南家入赘的女婿——南善恒。

　　视线掠过那些本该天真烂漫、过着无忧无虑生活的脸庞。那些青涩稚嫩的眼神中，他明白看到了渴望、憧憬、热切的情绪，以及对他到来的接待。

　　他发现了一个特殊的存在。

　　在清一色蓝白水师风衣裙的人群里，他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眼睛灵动如猫，透着生人勿近的疏离感，又彷佛独处于一座孤岛，格格不入。

　　虽然他能注意到她，完全是因为她穿的和别人纷歧样。这种颜色搭配君羡再熟悉不外，熟悉又亲切。黑白条纹相间，像一匹野性的小斑马，虽然更像行走的钢琴键。

　　善念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