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还击
既是请人来听故事的，作派自然不能太寒酸。虽不至于要这茶室中上好的位子，却也欠好如眼下这般，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推搡之间，不知是谁撞到了谁，人群顷刻掀起一波小骚动。
身处浪潮中心的是一位发鬓花白的老妇。瘦弱，矮小，面上刻满皱纹，颧骨深深凹陷进去。如此苍老之态，气势却分绝不减，嗓音清亮，指着鼻子将周遭的人骂了个遍。
唐妧妧不动声色地往后躲了躲。
“上头另有许多房间空着呢。”她仰头，对贺承安说道。
贺承安“嗯”了一声，也不晓得有没有听见。
“我说……”
“嘘，”贺承安把食指竖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行动。
台上说书人醒木一拍，周遭都静了静。
“要开始了，”他说。神情间，似乎还带着隐隐的期待。
唐妧妧搪塞地“哦”了一声。
她的心思不在此处，目光一瞬不动地盯着在贺承安腰间的那把短刃。每每有人靠近，她的心都随着吊起来，生怕一不留意被人给顺走了。
候府的家底也算殷实，怎么家中小世子这样吝啬。强行让人陪他来听故事不说，茶水，点心都舍不得给吃一口的。
也忒小气了，唐妧妧暗自腹诽。
“话接上回，那沈家女人也是位厉害的人物，号称京城第一才女，才情相貌皆属上品，京中对其有意的世家令郎不胜其数，然而，她心中始终只有一人。”
“那人即是咱们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与那沈家女人是自幼相识，相伴长大，尔后又两情相悦，可谓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璧人。”
“他们本该是一对儿羡煞旁人的神仙眷侣，可惜，”说书人突然一拍醒木，“意外发生了……”
唐妧妧心中明白，这“意外”多数说的是她。
接下来的故事即是她对太子殿下爱而不得，于是心生嫉妒，用尽种种恶毒下作的手段，陷害沈妙蝶，挑拨她与太子之间的关系，最后也不知用了什么阴毒法子，说服天子为她与太子赐了婚。
“你觉着，这个故事如何？”贺承安问。
“俗，”唐妧妧直摇头。说罢，似乎觉着不够，遂又增补了一句，“太俗了。”
闲暇时候，她看过许多画本子，精怪异志，缱绻恋爱，哪怕其中最欠悦目的，也要比这个故事好上许多。
“其实我也是这么觉得的，”贺承安推着唐妧妧往外挤，“如此难听的故事，自然不能只糟了我一小我私家的耳朵。”
“也不晓得他们是不是生了个榆木脑袋，就这还能听得津津有味，”说着，贺承安话头一转，“你想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请我用饭吧，权当体现谢谢了，连同之前的救命之恩一起。”
唐妧妧低头捣鼓了一会儿，从腰上解下一个瘪瘪的钱袋，打开，又翻过来给他看，“你瞧，我也没有银两了。”
贺承安十分嫌弃地冷嗤一声，“将军府竟是这般寒酸。不若这样吧，”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换上一张笑脸，“我请你用饭，你嫁与我如何？”
“世子……”边上的仆从小声提醒，“她可是太子殿下……侯爷说世子休得再提这话……”
提起侯爷，贺承安似乎想到了什么尴尬的事，眼底飞快闪过一丝不自然，，一甩手，“而已而已而已，等哪天得了空儿，我去将军府寻你，届时你再谢我吧。”
说完，他翻身上马，混入人流，不见了。
“我的工具还没……”唐妧妧一句未说完的话堵在喉咙。
“出尔反尔的家伙！”唐妧妧狠狠一跺脚，心道他最好把她的短刃掩护地好好的，不要有一点磕碰，否则……
经此一番，她也简陋明白了为何所有人都待她如此奇怪。
全是那劳什子蜚语惹的祸！
至于是谁故意放的话，唐妧妧心中大致有了一个模糊的人选。这人的手法着实算不得高明，她派十九前去探询，却意外摸出了源头。
回到府中，她立刻召集了京中最好的画师与说书先生。
对方用这种法子诋毁她，她就同样的法子还回去。
“本女人说，你们来记。”
唐妧妧姿态慵懒，毫无形象地晃悠着两只脚，头上蝴蝶珠钗随着她的行动一颤一颤的，似乎下一瞬就要飞走了。
“就写，”唐妧妧想了想，“太子殿下恋慕本女人已久……”
唐妧妧捻起一颗葡萄放入口中。
“女人，”昔云小声提醒，“你忘了，先前你可是说过“今生非太子殿下不嫁”的。”
竟忘了这一茬了。唐妧妧脸色一时变得一言难尽。她“呸呸呸”地吐了好几下，才将口中葡萄吐洁净。
“怎么这样酸？”
拿过帕子拭去手上汁水后，认真想了半晌，才开口极为勉强，道：“那就这样写吧。”
“本女人……本女人，咳，对太子殿下一见倾心，一路披荆斩棘，排除万难，总算得了他的喜欢。”
下面众画师与说书先生额角跳了跳，不约而同地别开目光。
“原以为他是值得托付终身的良人，不想却是遇人不淑。本女人真心待他，他却拿本女人当寻趣儿的乐子，千般侮辱不说，更是与那沈妙蝶沆瀣一气，随处为难欺负本女人……”
说书先生笔尖顿了顿，额角滑过一滴冷汗。
面前这人是个惹不得的，可随意编排太子殿下，他们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是不敢的。
唐妧妧仍在说：“对了，你们尽力将本女人写的凄惨些，中间再多添些妨害。若另有什么新点子，也一并加进去吧。”
“记好了么，记好了就可以先行离开了。”
众人忙不迭躬身退下。
三日后。
唐妧妧想出的这个新故事传遍了大街小巷，险些每个茶室的说书先生都在讲。画好的画本子一经推出，也立刻被一抢而空。
昔云替她梳好发髻，簪上最后一枚花，“这一回呀，沈家大女人果真是被气得很了，十九同我说，她立即就被气昏已往了。醒来后，又发了一场大病，现在还在床上躺着，起不了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