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新仇

　　原是唐妧妧信口胡邹的一句玩笑话，熟料愈传愈广。最后竟传进了天子耳中。

　　据前来传旨的公公说，天子感念她用情至深，便顺水推舟地替她与太子赐了婚。

　　宫中之人皆生着一颗七窍玲珑心，十句话里怕有八句都是虚的。唐妧妧自然是信不得老太监的话。

　　虽不知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这桩亲事却是就这么定下了。

　　“阿娘，我不要嫁不要嫁不要嫁……”

　　唐妧妧两手托腮，不厌其烦地重复道，大有不允许她便誓不罢休的意思。

　　唐正被她吵得头疼，“给我闭嘴！”

　　“我不我不我不……”

　　唐妧妧摇头晃脑，眼睛却是一眨不眨地盯着方听兰手中捻着的那颗剥好的葡萄。

　　她等了一会儿，也不见母亲把那颗葡萄给她，主动伏身，往前凑了凑。“啊……”她张嘴。

　　“净晓得吃了，”方听兰笑骂，把葡萄塞进她口中，看着她腮边撑得圆圆鼓鼓的又继续道：“房嬷嬷说你这几日胖了许多呢，过来些，让我好生瞧瞧是不是真的。”

　　唐妧妧娇嗔地唤了一声“阿娘”，将头埋在方听兰肩上。方听兰以为她是晓得怕羞了，一转眼却见她将手又伸向了那碟茯苓糕。

　　“别吃了，”唐正一把夺过她手中的糕点，并顺手把碟子拿走了，“哪家女人如你这般，整日不是吃就是给我肇事！你这性子。必须得治治了。”

　　唐妧妧抢了两下没抢回来，一跺脚扭头向方听兰撒娇，“阿娘！你看他！”

　　方听兰在她鼻尖儿点了点，“娇纵跋扈，礼数全无。简直是该好好管教管教了。暂且就先罚你禁足半月吧。”

　　“娘亲！”

　　“一个月。”唐正伸出一根手指头，唐妧妧瞬间噤了声。

　　她深知父亲的脾气，自己再说下去，恐怕就不只是禁足这么简朴了。不若等到晚些时候，让嬷嬷丫鬟替自己说个情，父亲与母亲心一软，这桩事许就这么已往了。

　　只是……这太子，她一定是嫁不得的。

　　天色渐暗，外头不知何时又飘起了雪。

　　桌案上烛火愈来愈暗，灯芯儿眼瞅着就要燃尽了，一旁的老太监弯腰掀开灯罩，正要拨一拨那灯芯，谢行秋一抬手，老太监顿住了行动，得了他的意，福身行了一礼，退下了。

　　诺大的寝殿只余下两小我私家。

　　屋子里地龙烧得极旺，谢行秋仅穿了一件白色中衣，乌发也仅用一根绸带随意挽着。一腿抬起，踩在软榻上，整个身躯无骨般倾向另外一侧。

　　“将此物送到将军府。”

　　谢行秋在锦盒上叩了叩，“务须要亲自送到。你知道该给谁。”

　　“殿下认真……认真要这么做？”纪安看着锦盒之中那条约一指长，正在蠕动的肥胖大青虫，眉头皱了皱，欲言又止。

　　堂堂太子殿下，拿一条青虫去恐吓一个小女人，此番作派未免太幼稚了些。

　　“去吧。”

　　谢行秋摆摆手，阖上了眼，不欲多言。

　　纪安把那锦盒拢进袖子里，一边往外走一边暗自嘀咕：这隆冬腊月的天儿，也不知道殿下是从哪里寻来这么一条肥虫的。

　　夜深人静之时，将军府府墙之上突然越过一个黑影。这人身手矫健，沿着屋顶绕进内院，几个起落又没了人影。

　　唐妧妧这一夜睡得极不牢固，反重复复做了许久的梦。醒来的时候只觉满身都不爽利，指尖所触碰之处软绵绵的，像是失了知觉。

　　可是，这软绵绵为何还会动？

　　唐妧妧狐疑地掀开锦被，目光落在床上那条还在蠕动的大青虫上，先是愣了片刻，回过神儿来脸上血色尽褪。尖叫一声，立刻扔开锦被，跳下床，连同鞋袜也未来得及穿，便往外跑去。

　　“你们赶忙把它弄出去！弄出去！”

　　“女人，女人！”

　　老嬷嬷唤了她几声，见她没听见一般，仍往外跑去，适才伸手拉住了她。

　　“女人莫要再跑了，你瞧，他们不是已经将那青虫丢了去吗。这外头天寒地冻的，万一着了风寒，那可就不得了了。”

　　“你们，把这个换了，另有这个，这个，也都要换。”

　　唐妧妧一边抹眼泪，一边手忙脚乱地指挥下人们把房间里的床褥都换成新的。

　　一番折腾，天儿已大亮。

　　这青虫不会平白无故泛起在这儿，定然是有不怀美意之人悄悄放在她的房间。小院儿的人，虽说不上都是她的心腹，却个个儿对将军府忠心耿耿。

　　不是他们，即是府外的人了。

　　唐妧妧想了半晌，除了太子，她实在是想不到自己还冒犯过什么人。

　　太子事务繁忙，应当不会做这样无趣之事。即便知道了那日踢他下水之人是她，依着他的身份职位，也犯不着用这种管弯抹角的小孩子花招。

　　这人既能躲得过将军府的守卫，悄无声息地把工具放进来，想来也是武力特殊，京城何时泛起过这样的妙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