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特尔缄默沉静片刻，声音降低道：“你做了什么？”
莉迪亚垂下头，低声道：“我不想受伤，也不想体验叛逆到底是什么感受，我更不想伤害你一直以来的努力结果。
“我……只能离开那里。”
总有人犯贱，总有人得寸进尺，总有人认为被给予是理所应当。
莉迪亚看上去遭到了叛逆，但莉迪亚绝对不是唯一一个遭遇这种情况的女巫。
一切改变太快了，未必能真的如亨特尔期愿那样生长。
虽然不能因为个体社会残渣就一概而论革新是错误的，但受害的女巫们和被波及的普通人有资格厌弃革新。
而像莉迪亚这样，支持亨特尔，但被革新伤害的女巫，只能选择自己蒙受。
亨特尔瞥见莉迪亚衣摆的血迹，对血液极其敏感的他，能清晰感受到那并不是莉迪亚的血液。
这时，亨特尔视线一阵模糊，虚妄诅咒让他看到真实。
在他眼里，现在的莉迪亚是一簇即将燃尽的火焰，火焰逐渐酿成火苗，与之相对，火苗的影子却越来越庞大。
亨特尔斟酌道：“不管怎样，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活下来，你可以被原谅……”
“猎巫人先生，你难道认同这种看法？”
莉迪亚可笑道，“我可以蒙受，我可以受损，但我却选择了反抗——我是主动的，我是自愿的。”
“难道你觉得被害者不应反抗？”亨特尔摇头道。
“诡辩没有意义。”莉迪亚平静道，“现实不会纵容黑女巫。
“是的，我罗致了他人的痛苦，我已经被染黑了，亨特尔。”
亨特尔神色庞大看着莉迪亚，“到底发生了什么？”
“忘了吗？你说过不会向我询问的。”莉迪亚微笑道，“照旧说你喜欢揭人伤疤？”
亨特尔不敢置信道：“不……艾琳娜不会看着你酿成黑女巫的……”
莉迪亚打断亨特尔的话，“她也知道你会因为杀死女巫背负诅咒，但她也没有告诉你不是吗？”
“那是我的责任，莉迪亚，你难道仍然觉得——”
“那这就是我的命，也是我的选择。”莉迪亚认真道，“我没有阻止过你任何事，我也不希望你干预干与我，虽然，如果你想尽猎巫人的职责，我也会配合。”
看着亨特尔那张面瘫脸稀有带着情绪，莉迪亚笑道：“我会配合你做好一个黑女巫，给你杀我的理由。”
亨特尔无力揉了揉眉心，“你知道我不会那么做，那你呢？你这是要做什么？我可以帮你完成你想做的一切事情，你是我的主人，忘了吗？”
“怎么可能做什么都需要理由，我只是不想再洁身自好做一个旁观者。”
莉迪亚捂着腹部扶墙站起，亨特尔立即上前一步搀扶，但莉迪亚却笑着说：“不外我简直需要你的资助，亨特尔，神灯给我。”
这句话莉迪亚明显带着命令，亨特尔只能将神灯取出。
莉迪亚伸手抓住神灯，却没有从亨特尔的手中拿走神灯，而是将注意力放在亨特尔的手上。
“别动。”莉迪亚轻声道，触碰了我的一下亨特尔的皮肤，一丝纯白中夹杂着漆黑的诅咒力量顺着指尖触碰到皮肤。
马上，两人周围的空气像是有火焰在燃烧，显得氤氲扭曲。
“堕落女巫死了？”莉迪亚拿走神灯，问道。
亨特尔“嗯”了一声，身上涌出黑雾笼罩自己，紧接着，黑雾中传来阵阵粘稠的声音。
似乎是被囚困太久，怪异的肢体无法克制地疯狂生长，偶尔探出黑雾的肢体如同被烧焦的烂肉一样，有些则逾越认知理解，泛起出让人下意识觉得恶心的外形。
噗通。
黑雾矮了一截，似乎是因为亨特尔跪倒在地上，但肆虐的肢体也获得了一定水平的控制。
期间，莉迪亚一直面无心情看着亨特尔的异状。
很明显，亨特尔为了以完好的姿态见莉迪亚，强行把一张亨特尔的人皮披在了身上。
“这就是我最不想看到的，亨特尔。”
莉迪亚平静道，“我喜欢看到你无所不能的样子，也喜欢看到你一点点将责任酿成荣誉，更喜欢看到你努力体现的若无其事——”
说话间，莉迪亚走近亨特尔，手中的纯净诅咒力量褪去了那一丝漆黑，将手伸进黑雾中，轻轻放在亨特尔那张不成人形的脸上。
神奇般的，亨特尔身体的剧变竟获得了停止，甚至开始回缩！
“认识的女巫越多，我就越能明白你当初看到纯善精灵的惊讶。”
莉迪亚驱散黑雾，蹲下身，视线与亨特尔疲惫的双眼持平。
“但这终究不是真正的希望，甚至和希望毫无关系，就像炽热的火焰，带来灼烁，也带来灼烧。”
莉迪亚抬起手，指尖缠绕着一丝漆黑的诅咒力量，“看着你背负着诅咒不停前行，我一直不确定自己到底能帮到你什么，直到我看到这个世界的阴暗……
“不，是人心的善变。”
“这是最接近希望的绝望，亨特尔。”莉迪亚额头轻轻碰了亨特尔的眉心一下，站起身，“你顾及不到的角落，我会帮你扫除洁净。”
刚压制好堕落力量的亨特尔虽然不确定莉迪亚到底想要做什么，但也能听得出，莉迪亚想要解决世间的恶。
这基础是不行能的事！
莉迪亚似乎看出亨特尔的疑惑，但她没有解释，而是在亨特尔不敢置信的视线中，打开了神灯！
轰！
剧烈的诅咒力量颠簸猛的发作，空间在一瞬间崩坏成虚无，但又在下一瞬被强行修复！
“莉迪亚！咳！”
情感淡漠的亨特尔在此时惊骇欲绝，“不管什么问题，我会解决的！你……会死……”
轰！
亨特尔的声音淹没在澎湃的诅咒力量的余波中。
这些诅咒力量很稳定，但它们只是泛起在现实，就会造成无数负面影响。
自从获得神灯，亨特尔一直没有直接打开神灯，但他也清楚，随着诅咒力量越来越多，光是打开神灯就会造成极其可怕的影响。
轰！
污浊昏暗的诅咒力量冲天而起，它带来的黑暗异象如同喷泉一样铺天盖地向着整个世界蔓延！
诅咒力量中心的莉迪亚随手扔下神灯，最后看了眼被余波冲飞的亨特尔，微笑着徐徐闭上眼睛。
教会。
风暴女巫坐在窗台上，看着昏暗的天空，低声道：“天越来越暗了。”
“太阳要闭眼了。”生命女巫语气如常，“等魔咒回来，天空亮不亮都无所谓。”
“你觉得魔咒还能回来？”风暴女巫扭头问道。
生命女巫睁开眼睛，看了眼面色藏着紧张的风暴，轻笑道：“我就知道，你不行能不担忧她。”
“屁！我是怕她死在外面都没人收尸！”风暴女巫别过头去，“那可是虚界啊，她原来就够疯了，真能回来，也是个大疯子。”
生命女巫本想说什么，但她的话噎在嗓子里，瞪大的眼睛直直看着远处那道冲天而起的诅咒力量，另有如海啸般铺天盖地涌来的黑暗。
“那是……什么？”
砰，砰，砰！
拥有猎巫之心的亨特尔似乎遭到了诅咒力量无意识的针对，恐怖的气浪拍击在他身上，让他接连向后摔去。
等他的堕落诅咒恢复平静后，亨特尔拔刀斩开气浪，向着诅咒力量黑柱冲去。
“啊！”
还未接近，亨特尔就听见莉迪亚痛苦的声音，他一咬牙，黑雾下的躯体快速畸变，拍碎气浪猛的一跃，抱着莉迪亚离开诅咒力量中心。
气浪停止了，黑柱也消失了。
亨特尔怔怔看着痛苦蜷缩在他怀里的莉迪亚，余光瞥见那盏空空荡荡的神灯。
堕落女巫的话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不要让女巫吸收这工具，没有女巫能蒙受住，如果你是想让女巫最痛苦地死去就当我没说。”
不，莉迪亚不会做这种必死段尉事情……
亨特尔冷静下来，而事实也正如他所想，莉迪亚痛苦的声音已经停下，正看着亨特尔，嘴角藏着笑意。
“我还以为你真的失去情绪了。”
莉迪亚从亨特尔怀里翻身下来，一直捂着腹部的手也移开，让亨特尔看到了那个幽黑的空洞。
“那……是什么？”亨特尔怔怔道。
“想调动不属于自己的工具，不支付点什么怎么行。”
莉迪亚语气轻快，愉悦地转了一圈，长裙裙摆在亨特尔眼中绽放。
“你知道我会来找你。”亨特尔神色庞大看着空空如也的神灯。
“是啊。”莉迪亚现在相比曾经活跃了不少，雀跃着来到亨特尔身前拍了拍黑雾中畸变的面部，“听主人的话，不要动哦。”
说完，莉迪亚跳舞般旋转着，像是在展示自己，一边轻声说道：“看吧，你会看到我的乐成。
“你能看到所有希望，我能感受到所有绝望，你卖力荣耀，我帮你殿后。”
她轻轻甩动手腕，漆黑如墨的诅咒力量在空气中一闪而逝。
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但亨特尔却突然捂住心口，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莉迪亚看了眼亨特尔，略显歉意和无奈道：
“歉仄亨特尔，人渣也会发生希望，但请放心，很快的。”
漆黑闪过，亨特尔的心脏再次漏跳，前后快要十分之一的希望就这样烟消云散。
亨特尔散去面部的黑雾，半边脸堕落的面容神色庞大，“这样……基础无法……解决问题……”
“是啊，我清楚。”莉迪亚低头看着自己缠绕着漆黑诅咒力量的右手，“早在你杀死黑精灵女巫时，我其实就有这种想法了，我向许多女巫请教过种种学识，心中也幻象过无数次这样做会怎样。”
莉迪亚看向亨特尔，纵然刚刚抹除了数十万人，她的神色依旧没有变化，“我的诅咒力量最接近希望，当我成为黑女巫，这种特性自然而然转变为希望的对立面。”
天空黑云笼罩，但却影响视线，亨特尔抬起头，就能看到莉迪亚那张熟悉的脸上带着让他陌生的平静。
“庞大的诅咒力量作为基础，让我可以感受到一切绝望的来源，他们往往是这个世界的底层，纵然同为平民，他们也是食物链的底端。”
莉迪亚再次划过漆黑，亨特尔不由攥着心口蜷缩在地。
莉迪亚抿了下嘴，忍不住道：“你可以试着将希望力量调动到身体外。”
顿了顿，莉迪亚叹气道，“当我抹杀那些人性的恶远大于善的人时，会给他四周的人留下诅咒，他们会永远记着那一幕，当他们明知善恶照旧做出肮脏事情的时候，绝望会扼住他们的喉咙。
“这个诅咒最多只能维持两代人，但足够了。
“用少数人的牺牲，换取社会获得渡过你的革新的时间，以此走向女巫和人们的宁静相处的时代……你觉得呢？”
这次莉迪亚间隔了很久没有划过漆黑，亨特尔终于获得喘息的时机，他缓了口气，脸上近乎带着恳求道：
“事情还没有走到必须走极端的水平，数百万的人……他们罪不至死，你没须要背负这份罪孽……”
“是啊，没到必须走极端的时候。”莉迪亚蹲下身，扶着亨特尔坐起身。
“但能做到这件事的我，等不到那一刻了，我很不兴奋。”
莉迪亚捧着他的脸，认真道：“亨特尔，记得咱们曾经的攀谈吗？对人们来说，女巫是什么？”
亨特尔缄默沉静片刻，叹气道：“神。”
“很兴奋你还记得。”莉迪亚开心道，“现在照旧女巫的时代，纵然再往后五十年，也依旧是女巫的时代。
“能够杀死黑女巫的，是你亨特尔，只有你亨特尔。
“那些顶着猎巫人的家伙们，我相信他们早晚会证明自己存在的意义。
“但在那之前，我需要他们明白，女巫还没有走到穷途末路，也不会走到穷途末路！”
亨特尔怔怔看着神色坚定的莉迪亚，一向平静的心绪如同掀起海啸一般无法平静。
直到现在，亨特尔才明白为什么莉迪亚变化这么大。
直到现在，他才理解了这个时代的变化到底发生了什么恶劣影响。
女巫们不敢展现力量，面对蹬鼻子上脸的人，她们只能躲避或者谋害。
许多女巫活的就像阴沟里的老鼠。
亨特尔并不是只猎杀称谓女巫，究竟女巫这个群体更多的照旧普通女巫，他顺手杀死的普通黑女巫是他杀死的称谓女巫的数十倍！
他来去无踪，都市之间的距离对他来说近在眼前，他能泛起在种种地方，他的实力往往只需要一刀就能杀死普通女巫——
越来越多的女巫不敢展现力量。
越来越多的人们发现女巫们不敢展现力量。
亨特尔要认可，这一点他从未想到过。
但真的察觉到这个问题，亨特尔才发现他给这个世界的女巫们带来了几多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