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如火焰般浓烈的黑雾中,面覆羊头骨盔的少女显身世形,外骨一般的苍白甲胄缠绕全身。
她紫色嘴唇微微翕合,发出“嗬嗬”的极重呼气,胸膛随着呼吸起伏,似乎是远途跋涉而来的旅人。
孽龙肩上火鸟脑袋昂扬,眺望远方。
“抓出大幽。”吴奇下令。
孽龙眼中红瞳一缩,忽地一下消失在原地。险些同时,鬼市边墙崩开一个大洞,碎片纷飞中,一道长影被从中揪了出来。
吴奇举目望去,只见孽龙手里攥紧一条灰褐色尾巴,这长尾有两丈长,末端陷入墙体深处。
尾巴本体拼命挣扎,但照旧被孽龙怪力拽了出来。
它真容为一头灰毛大鼠,高约一丈,满身充满玄色蝌蚪状花纹。鼠脑上有四只眼睛,均呈灰白色,里面瞳孔就如一只玄色小虫,不停蠕动扭曲。
大鼠死死盯着孽龙:“你是什么怪物!”
孽龙回应它一个抱摔,两手扼住它上下颚一撕,咔地一声,大鼠脑袋被掰成前后两半,软塌塌垂下。
孽龙少女看向吴奇:“吃,好吃。”
吴奇道:“想吃就吃。”
少女身体开始扭曲,片刻后化为一头赤目黑龙,体内骨骼露出体外,森森白骨组成了一层浮雕般的外骨甲胄。
最引人注意的是黑龙头上的角,六支尖角从脑后弯曲指向头前,而不是正常龙族那样龙角往后支起。
吴奇心道,难怪叫孽龙,果真是龙中异类。
孽龙大口似蛇,可上下拉得极大,它直接将鼠妖囫囵吞入肚中,腹部隆起扭动了一会儿,很快恢复正常。
它才吞了鼠妖,又在鬼市上横冲直撞,将灰人尽数撞飞碾碎,头上尖角将墙体和地面划得一路残缺。
地上与墙上漏洞里,露出一只只玄色的长鼠尾。
这些密密麻麻的尾巴不停快速扭动着,局面颇为诡异。
孽龙不管那么多,它直接撞入地下和墙里,将一只只大鼠从鬼市之下掘出来吞下。
随着大鼠不停被猎杀,萦绕鬼市那股灰色也徐徐变淡。
孽龙倒是乐在其中,不停搜捕猎食墙中大鼠。灰色厉鬼试图阻止,但孽龙尾巴一摆,鬼群就支离破碎,崩为灰雾。
吴奇口中含了三枚补气丸,手捏药瓶,随时准备继续补给。
这是他头一回对上有完整冥地的大幽。
前两次对手都是径幽。
香炉妖是被吴奇悟道幽冥、以道破法,看破了冥地的规则与泉源。
鸦鬼纸鹞则是有李宓带路,论述因果,因此处置惩罚起来也并不困难。
这次差异。
对方是货真价实的大幽。大幽是径幽进一步生长的成熟形态,将冥地雏形的“咫尺地”晋升为辽阔无边的“方寸间”,由虚入实,术法上完成质变。
在冥地反抗大幽极为凶险,一步不慎,就可能被里面诡异规则给绞杀就地。
吴奇不敢有任何侥幸,直接劾召孽龙。
孽龙没让他失望,展现出片面碾压与虐杀,险些撕裂了这一片冥地,明显削弱大幽力量。
只要外部压力够大,再无比缜密的隐匿也会泛起破绽。
孽龙吞噬了几十头大鼠后,整个鬼市开始冒出淡淡烟尘,周围墙垣地面也在不停龟裂,似乎这一方寸间已不堪重负。
石板之下一阵翻腾腾挪,一道黑影被重归少女形态的孽龙逮了出来。
这人马脸小眼,鼻梁细长,嘴唇又小又薄,看起来难辨男女,总是似笑非笑地咧着嘴,有几分阴阳怪气。
他看向孽龙身后的吴奇,皮笑肉不笑:“道友,握手言和如何?”
吴奇瞥了他一眼:“你配么?”
对方也不恼:“道友这龙族手下实在厉害,我打不外,再这么下去多数要被打死、所以想要求道友高抬贵手,凡事好商量。”
吴奇不语。
“道长隐忍这么久才脱手,在下只能佩服认输。”鼠幽叹道:“这‘鬼王旌节’,看来只能让给道长了。”
吴奇道:“不感兴趣。”
“不感兴趣?”
鼠幽惊奇:“这可是魑敛妖王以自己的角炼制而成,鬼仙手笔的法宝,它照旧鬼市的定界石。”
“不感兴趣。”
“那道友对什么感兴趣?”
“你。”
“我?”
鼠幽眼睛一转,照旧不解:“我不外是一名普通大幽,既不能用以炼制法宝,也不含任何天材地宝,道友哪怕杀了我,也没有任何利益。”
吴奇冷冷道:“法宝和钱财,对现在的我都不重要。让你死,很重要。”
“道友,万事好商量……”
鼠幽有点慌了。
他看得出,对方是真要下死手:“道友,这样,不如这样。你把我交给青城山如何?他们肯定会给你一大笔丹药或者至少一件法宝作为交流……我再告诉道友一个价值千金的秘密。”
“不用。”
吴奇拔出青白双截剑,一步步往前走。
鼠幽慢慢退却:“道友,你修的神道,也是开洞天神枢的,以这婆娑世界为薪火的不是么?虽然你有正道肩负,我理解……”
“不如这样,你敕封我,我作为你的神兵鬼将如何?我可以替你经营幽鬼这边的关系,以后种种服务都方便。”
鼠幽求生欲极强,开始滔滔不停游说:“在下不才,但也是结丹中期,最擅长搜捕情报,也有一些人脉和关系,愿认道友为主!”
吴奇抬起青吟剑。
“道友,我是太岁幽王部下,杀了我,太岁幽王麾下其他大幽就会盯上道友,得不偿失,修行修的不就是一小我私家情世故么……你放了我,想要什么我都市去想措施,不会有人知道的。”
鼠幽一脸恐惧,它真怕了。
对方完全不为所动,杀意绝不掩饰。
“道友!道友你至少告诉我,为什么一定要我死!”
吴奇脚下停步,平静道:“你在剑南道杀害了几百人,虐杀诸多无辜妖鬼,又在蜀县制造杀业,不杀你,无法给他们交接。”
鼠幽听得笑出了声:“道友,他们只是凡人而已,凡人又不算人。至于那些妖鬼,也都是小妖小鬼,各处都是,死了另有许多。”
“他们就是杂草一样的工具,哪怕每隔一阵子割掉一茬,又会源源不停长出来。才死了一千人不到,没人会真的在乎,用得着这么较真么?何须这么剑拔弩张……”
“我在乎。”
吴奇一剑将他脑袋斩碎。
大幽猛地炸开,众多走马看花与潮涌般的情绪意识突入四周,形成一团小型风暴。
吴奇目光扫过这些零散片段。
阅读之后,他终于明白了大幽此行的计划和目的。
这鼠幽为太岁幽王麾下,十二天象之一的「暗」。
除去侵入鬼市掌控“鬼王旌节”外,「暗」还在绘制整个成都府的修士与法器布防图,以汇报太岁幽王……
吴奇仰起头,轻轻呼出一口气:“张师,大幽已授首。”
此时孽龙一分为二,化作重阳和有些虚脱李宓。
吴奇本想试着吸入大幽尸体,却发现那大幽爆开后就消散于天地,于是只能作罢。
无常图里,三清像上光华大盛。
——拔除黄幽一头,获四百年修为。
吴奇身上的虚弱和乏力消失一空,只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强壮,与大幽再战一场他也扛得住。
至此他已有六百六十余年修为,凌驾结丹期的五百岁大限,量变到质变,体魄上已脱离结丹,迫近元婴期修士。
吴奇突然心里一动,扭头看向身后。
支离破碎的鬼市东侧,站了一个羽士,他身着玄青长袍,背负剑匣,手持拂尘。
羽士笑眯眯道:“在下青城山孟长歌,道友可知之前有谁来过么?幸亏大幽冥地被破,否则贫道还要被困此地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