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
当万安县的灯火逐渐熄灭，所有人都进入梦乡的时候，远在千里之外的中京依然是灯火阑珊。紫薇河上的画舫流光溢彩，天街尽头的谪凡楼歌舞升平。
在中京的中心，长明宫的不灭宫灯闪烁着如同白昼的光线。从高空俯瞰，整其中京城就似乎一盘子色泽四溢的珠宝，而长明宫就是其中最耀眼的那一颗珍珠。
在这颗珍珠之后，有一团小小的玄色，长明宫的光线照耀四方，却照射不到这座紧挨着的殿宇。黑暗和长明宫的灼烁比起来却并不突兀，反而显得异常融合。
静思殿外，一排內侍、宫女悄无声息地站在长长的门廊下，相互之间相互用眼神监视，不允许发出一点点响动。一向平和的陛下难得也遇上了烦心事，跑到静心殿里图个清静，千万不能被哪个没长眼的畜生给扰了心绪。
一列仪仗蜿蜒而至，仪仗中心是一座显眼的凤辇。那凤辇上的金凤羽毛犹如一团烈火，这可不是人族工匠打造，而是万妖国凤鸟一族的族长亲自从自己身上拔下来进奉给大玄的。
守在静思殿外的首俸大太监侯安置时脸上浮现出笑意，趋身快步走到凤辇前，附身下摆：“恭迎皇后娘娘。”
凤辇及地，一位宫装华贵的妇人从凤辇上走下来，看了眼静思殿外几个小侍卫手里托着的饭食，微微蹙眉：“陛下还未用膳？”
“回娘娘的话，陛下自下朝后就不愿进食，奴才已经部署御膳房时时候着。”
皇后微微摇头，随手在餐盘里取了一碟糕点，又拿了一壶好酒，径自推开了静思殿的殿门，走了进去。侯安连忙从外面又重新关上殿门，站在殿门守着。
皇后走入静思殿，静思殿内有几盏烛火闪烁，人影在烛火中摇曳。她看见大玄天子坐在一方矮几前，手捧一卷经书品读着。皇后掩嘴轻笑：“陛下的书拿反了！”
天子叹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书，看了一眼走近的娇俏皇后，说道：“梓潼，莫笑话朕，朕实在是心痛啊。”
“可是为了那颗不朽文心？”
天子苦笑一声：“知朕者，梓潼也。想想也是可笑。朕做了四十年大玄帝王，竟然会为了一件宝物茶饭不思。先帝说的对，朕就是胸中花样太小，没有帝王英气。”
皇后走到天子边上，依偎坐下，将刚刚带进来的美酒倒上一杯，宽慰道：“陛下年少多灾，自然比不得先帝在麟皇膝下长大养成的气势；况且这四十年里，若不是陛下勤勉，大玄朝哪来现在的牢固，陛下不行妄自肤浅。”
“至于不朽文心，那可不是普通宝物。需得修建设功、立德、立言这三不朽伟业的文心大儒才气凝聚。大玄立朝六百年，一共凝聚出的传世文心也不外八十六颗……”
天子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长吐一口气，才点了颔首：“是啊。这八十六颗文心，或有师承，或有家族，真正属于朝廷的，也不外十指之数。难得泛起一颗无主文心，又这么送出去，朕确实舍不得。”
“既然如此，陛下又为何允许文相，让文心择主呢？”
“老文相一心为国，护朕多年，他亲自开口，朕怎好反驳？再者，无主文心再行择主，古礼即是如此，我也未便阻拦。”
皇后又是一笑，说道：“陛下过于担忧了。文心择主这件事，我朝不是没有发生过，可是又有几多真正乐成呢？孔家那颗立德文心至今已有五百年，期间几多次广邀天下贤才加入择主礼，如今不是仍然在家庙中供奉着吗？文相说过，若没有择主，那文心将放置文庙。”
“这文庙，与朝廷，又有何异？”
“退一步说，倘若真有贤才让文心择主，那说明我大玄将再添一名大儒种子。大儒与文心到底谁对王朝更有利，也是欠好判断之事。”
天子微微颔首：“是啊，梓潼言之有理。”但是眉间紧蹙却未曾缓解。
皇后见状，微微思索：“陛下是另有其他的记挂？”
天子站起身，踱了两步，开口道：“朕简直有一点小心思。”
说完，天子走到静思殿中的一面石屏风面前，一挥衣袖，一道白气从天子手中射出，打在石屏风上。那屏风白光一闪，上面徐徐泛起了九只巨鼎的图案，不外其中只有六只鼎洋溢着白光，第七只鼎约莫只有三分之一的白光，其余的部门和剩下的两只鼎都泛起黯淡之色。
“陛下！”皇后受惊地站起身。
这面国运壁是大玄皇族的至宝，可以照见大玄气运。
“九壮盛世，八鼎皇朝，七鼎强国！”天子看着面前的国运壁，轻声说道，“当年麟皇在位，气运溢出九鼎，妖蛮不敢称王，万族来朝。麒皇驾崩，崩毁了两鼎气运；先帝继位，励精图治，五次北伐，三次南征，打的蛮族不敢南望，妖族不敢北上，终于又凝聚出一鼎气运……”
“等到朕继位，兢兢业业四十年，却只剩六鼎半的气运，勉强维持太平之相。若是气运再降，就有下国飘摇之危了。”
皇后走到天子身边，伸手握住对方的手掌，轻柔说道：“先帝北伐南征，本就透支了我朝国运，猝然崩逝又损了气运基本。之后三王夺位，霍相乱权，这天下又乱了十年。我听父亲说，陛下登位之时，国运只剩四鼎，本就是飘摇之相。是陛下拨乱横竖，几十年如一日，勤勉政事，这才带着大玄从四鼎飘摇酿成五鼎下国，又从五鼎下国升入六鼎太平。在臣妾眼中，陛下不比麟皇先帝差！”
皇后的话语诚挚，让天子心中也是一暖，摇了摇头：“朕无麟皇雄才简陋，也无先帝英气干云，唯有勤勉二字，勉强做个守成之君。朕是担忧皇儿……”
皇后面色一肃，想起自己那个让人头疼的太子，连忙解释：“皇儿最近也多有努力……”
天子微微摆手，扶起皇后，说道：“朕并非责怪他。只是朕若驾崩，气运动荡，皇族若是多一颗文心镇压，气运也能多稳固一些。这即是朕的私心。”
皇后一惊，连忙说道：“陛下千秋壮盛，万万不行再说这等晦气之言。”
“帝王自有天数。”天子无所谓地说道，“不外真有那日，文心不外辅助，真正依靠的，照旧那些重臣。”
说完天子又望向国运壁：“气运若能再多一些，就好了……”
天子说完，静思殿陷入了一片宁静。
……
首俸大太监侯安的尖嗓在殿门外响起：“陛下，文相求见。”
殿中传来皇后的声音：“陛下乏了，让文相回去吧，明日朝堂再见。”
侯安似乎犹豫了片刻，又回复道：“文相特意嘱咐，有增长王生机运之法献上！”
殿中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殿门猛然拉开，天子猛然冲了出去。
皇后跟在后面，提着一双鞋子，喊道：“陛下，鞋子……”
出走八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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