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9章 品茶如品人
杨钊不敢怠慢,连忙快走了几步,赶在鲜于仲通下完最后一步台阶前弯腰参见:
“罪民杨钊,见过使君。”
鲜于仲通能降阶相迎是他的修养,礼贤下士,杨钊却得时刻记着二人巨大的身份差距。
“快起来。”
鲜于仲通看起来十分和善,伸手扶起了杨钊,随后走下台阶寻了个位置坐下,又指着身旁下首的空位道,“我们坐下来谈。”
杨钊坐卧不宁地坐了下来。
“使君事务繁忙,罪民本不应前来打扰,况且先前枉费了使君的栽培,心里也羞愧得紧。只是此去扶风出任县尉,人生地不熟,加之罪民为官经验欠缺,恐不能胜任,又辜负了使君的一番美意,惊骇之下,特来请教。”
“你多虑了,我愿意保举你,自然有你的过人之处。我不会看走眼的。”鲜于仲通摆了摆手,却没有接着杨钊的话说下去,反而问道,“我听你自称‘罪民’,可是对先前张公的责罚铭心镂骨?”
杨钊忙回道:“杨三断没有这样的想法。不瞒使君,杨三被逐出军营后想了许多,反思了之前的一些行为,确实有许多不妥之处,也下定决心要痛改前非,所以我非但不会挟恨张公的鞭笞,反倒要谢谢张公打醒了我。而我自称‘罪民’,确是先前在军营的行为有罪,虽然使君和张公宽弘大量,饶恕了我,但罪责难逃,于心有愧。”
鲜于仲通一直看着杨钊,温和地笑着说:“有罪,照旧没罪,这得圣人说了算,得大唐的律令说了算,你我都是朝廷的差官,只管恪尽职守即是了。所以,以后不行再擅自称谓。不外,你能这样想虽然是好的,但你之前的行为也并非全无可取之处,好比你搞的按产出重新丈量土地、依丁口重新厘定钱粮那一套,我照旧很赞同的。”
“谨遵使君教诲。”
杨钊敬重回道。
这时屋内伺候的另一名小厮端上来了两碗刚煮好的茶水,在杨钊和鲜于仲通面前各自摆放了一碗。
照理说,杨钊是没有资格享受到这种待遇的。
显然也是鲜于仲通特意嘱咐过的。
杨钊正要离席答谢,却先被鲜于仲通摆着手压下了:“我们先吃茶,边吃边聊。”
“谢使君赐茶。”
杨钊只得坐着尝了一小口。
听见身边的鲜于仲通浅尝一口后问道:“这是湖州新送来的紫笋,你尝了一口后,觉得和我们蜀地产出的蒙顶石花,有何差异?”
“小子妄言。”杨钊照例客套后道,“这两样都是绝顶的好茶,凡人能品得上一口,顿觉体内烦俗尽去。不外,紫笋茶芽晶莹嫩黄,煮开后汤色清亮,入口清淡,幽雅别致,沁心人脾;而蒙顶石花通体青绿,无论是叶芽照旧汤色都更浓郁,入口后茶香味聚集在舌尖上,经久不散,让人回味无穷。”
“看来你也是懂茶之人。”鲜于仲通感伤道,“品一味茶就好比是在品味一小我私家,察其颜色,观其言语,就或许能知道这小我私家的品行了。”
杨钊明白了。
鲜于仲通这是在用两种茶叶来指导他为官为人的态度。
再细细咀嚼两种茶叶的差异后,杨钊弯腰拱手回道:“请使君放心,此去关内后,我一定铭记你的教诲,戒焦戒躁,潜心做事,平和待人。”
鲜于仲通抚着髯毛,颔首道:“我没有看错,你是个智慧人。”
“谢使君谬赞,杨三愧不敢当。”
今后鲜于仲通便不再说话,似乎陶醉在了茶水的清香中,偶尔尝上一口,便闭目沉吟。
杨钊摸禁绝他的态度。
但杨钊心想,他是来博取鲜于仲通好感的,而刚刚鲜于仲通能用茶来劝告他,即是没拿他当外人,说明此行的目的已经到达,没有再久留的须要。
杨钊取出怀中书信放在案上:“令侄鲜于亮和卑下是多年的故友,他向来是最想念使君的,听说我要来成都造访使君后,便特意写了一封书信,托我劈面转交使君。”
“哦?那个不成器的工具还知道写信问候我?我看啊,多数是有你这么个好朋友在一旁提醒他,他才记得起来。要否则呐,他躲我还来不及咧。”
鲜于仲通也不回避,叫过小厮来,当着杨钊的面就化了封蜡。
取出信件来后,鲜于仲通瞟了一眼便放下了:“他在信里可是把你给夸了一通。”
杨钊莫名地觉得心虚,不敢正视鲜于仲通的眼神。
“承蒙亮哥儿的谬赞,杨三受之有愧。”
“哈哈!”鲜于仲通没有多说信件的事,随口一笑便带已往了,“信件我已经收到了,辛苦你了,转头我会叫人去给他回话的。”
“不敢,不敢……”
跟鲜于仲通这种老政界待得时间越长,杨钊就越不自在,感受自己像是被剥光了一样,丝毫没有可遮掩的地方。
可鲜于仲通还没有下令送客,他也只得老老实实地待着。
现在鲜于仲通已经站了起来,边伸着懒腰边在屋里徐徐踱步,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杨钊虽然猜不透他的心事,只能默默地端坐着,为了缓解心中的张皇,他随意审察了一下这间内厅。
厅内的家具和部署不多,清一色的紫檀色,没有任何杂色,看起来十分简朴,和鲜于仲通的豪富豪身份不符。
但就是这些看起来古朴无华的物件,无一件不是价值千金。就好比他手旁的那块雕兽压案木,即是取千年沉香木的树根精雕而成,即便没有触碰到这块压案木,依然能感受到它通体散发出的丝丝凉爽,以及浓郁不化的古香味。
另有墙壁上挂着的名人字画,没有一幅下面不是落满了印章,显然都是无数各人争相抢购珍藏的稀世珍品,其中不光有前人的,甚至另有一副时兴的书法家颜真卿的墨笔……
虽然,能够鉴赏到这间屋内的珍宝,全凭的是原主杨国忠的见闻,以杨钊穿越前的小屁民身份,他哪里能够接触到这些昂贵的物件?
就在杨钊陶醉在欣赏中时,鲜于仲通已经踱步回来,没征兆地问了一句:
“你祖上原是河中杨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