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钟副将的话楚昭其实也不意外,但真听到心情照旧很庞大。
“那里不是我的家。”她摇头说。
钟副将跟楚岺结义兄弟,面对楚昭以尊长身份呵叱:“乱说,怎么不是,你祖父祖母魂安所在,你伯父守着家门。”再看阿乐,“你是怎么侍奉小姐的?也不劝着。”
阿乐在京城在路上都缄默沉静寡言,唯恐说错话让小姐丢人,但面对钟副将一点都不胆怯,理直气壮的反驳:“我什么时候劝过小姐?”
钟副将被噎了下,是啊,这个丫头随着小姐从来都是指哪打哪,一声令下自己先冲,哪里会劝。
“以后再教训你。”他只能口头恐吓一下。
楚昭说:“钟叔,那里只是楚家,不是我家,有亲人在,有爹在地方,才是我的家。”
钟副将看着女孩儿红红的眼,心里也忍不住惆怅,如果不是万不得已——
他压下心里的念头,再次劝楚昭:“和梁家小姐的事将军知道了,将军已经给梁大人和廷尉府都去了信,解决了,你不用怕,放心回家去吧。”
“我才不是怕什么梁家。”楚昭看着钟副将,含泪说,“我只是要回去见爹爹,因为他病了。”
钟副将面色一青,眉眼犀利,疤痕脸马上凶恶。
“是谁在京城乱说?”他喝道,不待楚昭答话,立刻又说,“小姐你不要听信谣言,将军好的很。”
基础就不是,她不是十三岁的楚昭,她是经历过父亲死亡重生归来的楚昭。
凭据推算,这个时候,父亲已经病得很重了。
楚昭含泪摇头:“这不是谣言,钟叔你怎能忍心?万一我和父亲再也见不到呢?”
钟副将垂在身侧的手都攥起来,心神动荡,一是因为楚昭的悲悼,以及想到楚昭和将军再无相见的时刻,其实,将军也想过了,思虑再三,照旧——只要能让小姐不卷入漩涡,平安福乐,父女今生再无相见,也值得。
二则是其他的心思,小姐说的其实没错,将军简直是病重了。
怎么回事,京城已经传开了?简直各方人士都在窥探边郡,但不应该啊,消息不会泄露的。
小姐跟梁家小姐的冲突是意外,照旧人为?
是用小姐来密查什么?
另有,消息说,这次京城来追小姐的是卫尉府的人,一个身世低微姓邓的小丞——但京城的人物,谁也说禁绝背后藏着什么。
念头庞杂,种种阴谋压在心头,钟副将无心再忌惮女孩儿的伤心。
“阿昭,你不要惆怅了。”他说,“将军没事的,你回京也不会有事,待过些日子,将军会亲自进京来看你的。”
说罢要向外走。
“将军已经给中山王写了信,托付他派人送你,与大令郎他们汇合。”
楚昭喊:“爹基础不会来看我,如果我现在不回去,就再也见不到他——”
她的话没说完,钟副将转身抓住她,掩住她的嘴。
“阿昭!”他眼神犀利,低声呵叱,“如果你现在闹着要回去,说不定立刻就见不到将军了!你难道要朝廷知道他病了不成!”
楚昭一怔,愣在原地。
钟副将话出口也有些痛恨。
“我不知道小姐是从哪里听来的谣言,但是,这个谣言逼着小姐回去探望将军,一旦小姐真回去了,就是坐实了这个谣言。”他咬牙说,“将军坐镇边郡数十年,担负着陛下的重任,绝不会让边郡有丝毫动荡。”
楚昭怔怔,又似乎明白。
父亲隐瞒生病的消息,是为了制止边郡动荡,或者不止是边郡动荡,另有朝堂天下动荡,究竟太子和三皇子之争,并不是突然发生的,已经暗潮汹涌很久了,好比泛起在外貌的后族杨氏和贵妃赵氏两家的争斗。
钟叔的话也更印证了她的推测。
原本以为父亲是一个开罪受罚被弃用的人,这个身份让她在京城被其他贵女们瞧不起,伯母话里话外诉苦,嫁给萧珣后,她也经常因为自己的身份,家世,不能助力,只有拖累而自责,甚至怨父亲行事不端。
临死前,梁妃自得洋洋说“现在,你爹的人马,都已经归我们梁氏所有了,你再也没用了。”
那时候父亲都已经去世快要十年了,梁妃竟然还提起——
现在连钟叔也说,父亲生病的消息会让边郡动荡。
父亲只是个卫将军,边郡那边论资排辈,父亲上边有郡守有四个上将军,随便一个校尉都能替代他,他在照旧不在,边郡有什么可动荡的?
父亲担任什么重任?
现在钟叔的话,似乎印证父亲果真不是她认为那样身份平平——
那,父亲是不是真做了那件事?
那件事让她这个皇后被骂做恶后,让东阳谢氏举着大旗反叛,口号里的惩奸除恶,奸和恶一半指的是她这个楚氏——
看到楚昭呆呆,钟副将有些不忍:“阿昭,你别担忧,将军会没事的,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楚昭看着他。
钟副将温和一笑低声说:“将军处置好边郡的事,会辞官回京,跟小姐团聚,从今后再也不离开。”
父亲原本是这样计划的吗?
楚昭神情悲戚,瞬时落泪。
但因为她跟萧珣结婚,萧珣又成了天子,为了她,和她的丈夫,父亲没有辞官,在边郡耗尽了最后一点生命?
如果没有她和萧珣的事,父亲会回到京城,牢固避世,说不定会多活几年,大夏的动荡,萧珣和东阳谢氏的纷争,跟他们也没有关连。
“我不要以后。”她抓住钟副将的胳膊,“我要现在就回去见爹爹,钟叔,我有许多事,很重要的事跟爹爹说啊——”
他们在大厅里说话,张谷等驿兵都出去了避开了,萧珣等人也没有进来,站在院子里期待,但客栈不大,他们两人的声音渐高,院子里的人们都忍不住看过来。
钟副将看到外边的视线,按住楚昭的胳膊,低声呵叱:“不要闹了,将军什么脾气你难道不知道,他做了决定,就没人能违抗,你也不要为难我了,我是不会带你回去的。”说着又喊“阿乐。”
阿乐有些紧张的上前。
“照看好小姐。”钟副将说,“你们都长大了,要有个大人的样子。”
说到这里看着楚昭,沉声一字一顿。
“阿昭,你要相信,将军是为了你好。”
说罢推开了楚昭的手,为了制止自己再心软,转身大步走出去了。
阿乐嘀咕两声,忙扶住楚昭的手,感受楚昭的手冰凉。
钟副将走出来,对萧珣施礼:“末将见过世子。”
萧珣颔首。
钟将军说:“有劳王爷和世子照看我家小姐,我替将军谢过王爷。”
萧珣浅笑说:“将军客气了,请放心,我会把楚小姐平安交到楚令郎手里,铁英。”他转头问,“楚令郎他们到哪里了?”
铁英说:“再有十日就到了。”
萧珣对钟将军说:“我亲自送楚小姐去跟楚令郎汇合。”
钟将军再次施礼:“多谢世子。”
事情看起来已经无可挽回了,楚昭站在大厅门口,看着钟将军和萧珣说话,一个施礼一个平和可亲,就像前一世那样——
她的眼不由发红。
“阿九!”她忽的大叫。
在一旁欢快奋兴看热闹的阿九被吓了一跳,旋即心中痛骂,这小娘真是阴魂不散又扯上他!
果真随着楚昭一声喊,院内所有的视线都看向阿九,不知谁是阿九的钟将军随着各人的视线也立刻找到了。
钟将军看着这个年轻人,小姐为什么喊他的名字?有些疑惑,但旋即又警惕。
这个年轻人长得很危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