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思存走出棚屋，远方火山喷薄着热气，近处七八个临时搭起的帐篷犬牙交织。驯鹿顶着雄壮的长角，将积雪顶得随处都是。
他险些是走出棚屋的一瞬间就被好奇的人群团团围住，他们争先恐后用手抚摸他，又怕把他摸疼了，就像是宅男抚摸喜欢的手办。
里格则被排除到人群之外，似乎与这局面绝不相干。
这些楚科奇人有着东亚人的长相，但没有被现代社会的钢筋水泥驯化，脸上洋溢着天真和朴实。
顾思存感受满身上下被摸了个通透。活该，这些祖先写故事的时候，就不能加一句“非礼勿视、非礼勿摸”？
直到那洁示意，他们才依依不舍地散开。
一道道佳肴被端上来。一盘是血淋淋的驯鹿肉，看起来还没有完全煮熟。一盘是深玄色的香肠，上面长满了可怖的黑点，主食则是暗红色的粥。
相比之下，顾思存无比纪念顾思言做的黑暗料理。
“别客气，你们是客人，我们是好客的民族。”那洁大大方方地将带血的驯鹿骨头递给顾思存。
他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反观里格已经开始把那些不行名状的物体塞进自己嘴里，吃得慢条斯理，仪式感满满，就像品尝米其林三星大厨烹饪的法式大餐。
“吃吧，至少我们不用吃北极熊腐烂的尸体。”
顾思存徒手拿起切片的香肠塞进嘴里。没有想象中的难以下咽，味道还可以接受？也可能是他实在太饿了。
“这个挺好吃的，是用什么做的？”
“相信我，你不会想知道的。”里格从口袋中掏脱手帕抹抹嘴。
“这是用驯鹿的肝和肺捣碎做成的。在吃之前还要发酵一年的时间，可不是随便能吃到的。”那洁端着那玄色的香肠，像是在看着最顶级的珍馐美味。
顾思存感受胃酸上涌，强忍着没喷出来。里格照旧经验老到，有得吃就好了，坚决不能问食材和烹饪要领。
远处的帐篷里传来老人的吆喝。几个身材魁梧的少年赤裸着上身，在雪中大摇大摆地走来。
“他们要干什么？”顾思存看着几个少年就像是满脸横肉的打手。
“埋头用饭，好悦目。”
少年们走到他们身边，在他们眼前两两一组演出起了摔跤。
他们或许十几岁的年纪，稚气的脸冻得通红，但这不故障他们在这冰雪的世界里挥洒青春。他们健硕的身体相互撞击，掉臂一切的将对方摔进雪里，并死死压住。
围观的群众高声叫好。每当其中一个少年胜利时，他们往他身上洒雪庆祝。
顾思存有种“美人帐下犹歌舞”的既视感，似乎过了一把天子瘾。虽说正在歌舞的是几个彪形大汉。
摔跤演出既罢，人群中传来降低的哼唱。那歌声似乎有一种魔性，充满了雪地民族的沧桑与孤苦。
那洁已经起身站到两人面前。她顺着歌声开始起舞。那是种奇特的舞蹈，她伸展双臂，粗犷而不失温柔地摆动着，就像飞翔的雄鹰。又挥舞双手，做奔跑状，像是荒原上的孤狼，头部随着节奏扭动着。
这舞蹈像是在模仿动物，鹰、熊、狼或者此外什么，时不时还模仿着猎人的样子。顾思存似乎看到了这样一个小小的部族，在以千年盘算的日子，在雪地上驰骋猎杀，绝地求生的模样。
周围几个上了年纪的女人也顺着节奏舞动着。
那洁的眼睛清亮，她有一对大双眼皮和深深的酒窝。或许是常年生活在苦寒之地的缘故，她的体态略有丰腴，但脸上则没有一丝赘肉。差异于早见樱的娇小与狡黠，她身上有种朴实和真诚在闪闪发光。
一舞既毕，摔跤的少年们都深情地望着她，卖力地吆喝着。他们是部族中最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凭据他们的传统，理应赢得最美丽善良的女人。
顾思存衷心地拍手。
“我是我们部族的祭司，或者说萨满。”那洁鞠躬，“接待来到这里。”
“话说组长，飞机上是你救了我吧？谢谢谢谢。”顾思存对着里格小声嘟囔，“你的能力似乎也挺实用的？我似乎看到了一面盾牌。”
“不外是一个低级能力。祖源希腊谱系希波墨冬的‘光盾’，随处可见的能力。”里格不苟言笑，“不要放松警惕，我们还没确认对方的意图。”
对方会有什么意图？自己不外是个废柴而已，虽然这个废柴有点特别。应该多一点真诚，少一点预防。顾思故意想。
“既然吃饱了，那我们应该进行仪式了。赶忙出发吧。”远处帐篷里走出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妇人，她居然也说着流利的中文。她佝偻着腰，手杖在雪地上刻下深深的痕迹，“别让神明等得太久了，去完成谶语的后半部门。”
那洁默默低下了头。
“她是我们部族的长老，也是我的奶奶。中文也是她教我的。为的就是今天。”那洁对长老体现出极大的敬重。
“谶语另有下半？我需要做什么？”顾思存丈二僧人摸不到头脑。
“圣女坠入神山，与神火融为一体。灾厄与诅咒将祛除，世界将重回温暖。幸存者在北方架起高墙，冰雪融化成富足的湖泊，曼君女神将重回天界。”大长老低吟道，她摩挲着手中的珠子，像是在与神对话。
“圣女坠入神山——你的意思是，你要作为活祭？自杀？”顾思存勉强理清了大长老庞大难懂的话，心下骇然，“二十一世纪了，不是开玩笑吧？”
“这是祖先的训诫，我不能违抗。”那洁眼中写满虔诚，“如果我的死能为我的部族带来春天，那我心甘情愿。这是我的使命。”
顾思存难以置信，他只在漫画和影戏里看到的场景居然泛起在了眼前。上一次看照旧在《哆啦A梦》里，美洲的玛雅部落要用人作为活祭。
“组长？”顾思存赶忙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那我们走吧，事不宜迟。”里格扶了扶眼镜，“既然是《真理》所纪录的，那我们无法违抗。况且我们身上另有任务。”
任务，全是任务。顾思存怒火中烧。原来对里格的印象有些改观，没想到照旧这样不近人情。
“不要轻举妄动。”里格低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