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5 也非善类

　　是夜，孟小鱼拿起一本书，百无聊赖地翻了几页。窗外蝉鸣蛙叫，吵得她有些心浮气躁。

　　她放下书，站起身来，斜倚窗台，看着窗外寥寥星辰。

　　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听到门口一阵响动，转头一看，管愈一身便装，容光焕发地走了进来。

　　“小鱼儿参见明王殿下。”孟小鱼笑眯眯地朝着他行礼，突然觉得皇天果真不负有心人，这世间的一切竟是如此美好。

　　“以后只许叫阿志哥哥。”管愈笑着拉住她的手，“如今我可是个闲散王爷。皇上想要给我封官职，我横竖不受封。”

　　“皇上还很孩子气，阿志哥哥禅位给他，即即是我也不能放心。”

　　“也就你觉得他孩子气。他二十岁了，我父皇即位时还没他大呢。你怕是跟他太熟，又觉得他是你学生，随处需人提点才如此想。他其实深谙帝王之道，又懂权衡之术。论杀伐坚决和防微杜渐，他比我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听闻他开始并不乐意接你的皇位？”

　　“他觉得做天子不太好玩，想带着克格洛明珠回北翌，让我帮他收拾烂事。我说他若敢如此做，我便说他和克格洛明珠私奔，派兵攻打北翌，抓到克格洛明珠后当着他的面五马分尸。”

　　“你好生残忍。”

　　“我也就唬唬他而已。为着尚赫黎民的安宁和国家的兴盛，克格洛明珠非坐上皇后之位不行。西岭国王要将她嫁过来为后自然有他们的计划，可尚赫也未必就不能捞到利益。两国联姻之后，西岭断欠好再阻断尚赫与西方各国往来。”

　　孟小鱼名顿开。

　　难怪管愈在位时，宁愿放她出宫也不愿想措施解除他和克格洛明珠的婚约。一个国家与天下大部门国家都无法正常外交是何等恐怖之事？尚赫以前的那些天子可能想象不到，可管愈心里却明镜似的。

　　作为一国之君，他宁愿放弃她也要给尚赫谋得一个繁荣兴盛的未来。

　　孟小鱼叹道：“国与国之交竟是比人与人之交更为庞大。为了让当今皇上与克格洛明珠两人情投意合，以至一个非卿不娶一个非君不嫁，阿志哥哥怕是费了不少心思吧？”

　　管愈摸了摸她的头，露出他那久违的邪魅笑容：“知我者，小鱼儿也。”

　　“可见阿志哥哥也非善类，同样会算计自己的弟弟。可他总会慢慢成熟，总有一天会醒悟过来。他又是天子，你也不怕他抨击？”

　　“他为了美人接了山河，我为了美人弃了山河。我们各取所需，岂不两全其美？他若真醒悟过来了，我便问问他，我拱手将山河和美人都送给了他，他为何竟要抨击？”

　　孟小鱼噗嗤一笑：“自然不是因为你让了山河和美人，而是因你耍了他。”

　　管愈轻拧剑眉，沉思道：“也对，他若发现他不如我智慧，说不定会恼羞成怒。如此说来，我们照旧莫要待在此处为妙。我明日便去跟他说了，他交与我做的那些劳什子事我都不管了，我要陪你浪迹天涯去。”

　　孟小鱼不禁羞红了脸，轻斥道：“你也未曾跟我提过，这皇位是先皇留给你的，也是你辛辛苦苦打了三年多仗打下来的，你竟像看待一件物什那般说弃便弃了。”

　　管愈不外是将计就计，故意促成上官诚元和明珠公主的两情相悦，可之前自己也无十成掌握，哪敢随意跟孟小鱼说。如今事情都如他所愿了，他便笑得轻松恣意。

　　“小鱼儿，我说过皇权之路太过孤寂，我不想一人走在这路上。如若没有你，我要这山河何用？你那日说的没错，西岭的目的不是要为明珠公主找个夫家，而是要嫁个公主到尚赫为后。我把皇位让给皇弟，让他娶克格洛明珠，我便不算毁约。我弃了皇位，换来皆大欢喜，何乐而不为？”

　　孟小鱼突然便想起她开的学堂来，说道：“上官诚元好武轻文，未必愿意在学堂之事上支持我，如今我是骑虎难下了。”

　　管愈轻笑作声：“你是想让我坐回皇位去先帮你把学堂之事部署好了再说？”

　　“不要。”孟小鱼脱口而出，说完顿觉不妥，立刻又羞红了脸。

　　管愈终于发现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妮子也有如此窘迫的时刻，笑着轻抚她的额头，说道：“你还真了解皇上。不外他也是极了解自己的，明白自己不爱管朝堂琐事，故而跟我磨了好几日，非逼得我允许帮他处置惩罚一些文官之事，他这才放心同意我禅位。”

　　“难不成那几日他竟不是被你软禁在宫中？”

　　“我哪有软禁他？他被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另有美人相伴，乐不思蜀。”

　　“你是说他跟克格洛明珠住在一起？”

　　“那倒未。然他俩随意约见，我却从未曾阻止过。”

　　说到此处，管愈突然想起了南川国送给他的那十个美女。他一个都未曾动过，全留在宫中，又自制他弟弟了。

　　“你要帮他管那些文官之事？”

　　“呃——也非所有，不外是他不想管的事而已。例如学堂教书先生的考核，我跟他说了他下月需得亲自主考，他便立马推给了我。”

　　“阿志哥哥可知我学堂中有个叫上官玉萱的女教书先生？”

　　“上官玉萱？她是皇族之人？”

　　“上官烈锋的十六公主，被你贬为庶人了。”

　　管愈凝眉沉思：“可是当年上官烈锋欲嫁与西岭十三王子克格洛荣威的公主？”

　　“正是。她说你攻入皇宫时，将后宫所有嫔妃、皇子、公主全贬为庶人，放出宫去自谋生路。”

　　“确有此事。当日是世子留在国都的五千宇宁军士先攻入皇宫的，我赶到时宫中极为杂乱，上官烈锋已经杀死了不少妃妾子女，剩下的也没几个了。有人问我如那边置那些人，我便说一律贬为庶民，发些银子放出宫去。上官玉萱如今在学堂教书？多大了？”

　　“二十。我之前与她有些友爱，看她衣食不保便想帮她一下，请她来教学生们奏琴作画。”

　　“如此说来，她的怙恃和未婚良人都是因我而死的？只怕她挟恨在心，伺机抨击。我也不忍杀她，不外照旧让她远离国都的好。”

　　孟小鱼有些惆怅。她对上官玉萱存着一份愧意，如若不能真心帮她一次，她恐怕一辈子都不会放心。但她也不敢肯定上官玉萱是否仍挟恨在心。管愈说得也有原理，如果她伺机抨击，那他俩都很危险。

　　她问道：“如此说来，你不会让她通过下月的考试了？”

　　管愈蹙眉沉思。

　　孟小鱼有些不悦，说道：“她如今和原书巫书屋的小二阿简都在学堂做先生，两人情投意合，我原来还计划拉拢了他俩的姻缘……“

　　“怎么，生气了？”管愈柔声问道。

　　孟小鱼摇摇头：“你说得也有理，可我和她究竟有过一些友爱。”

　　“我听闻十六公主是宸妃所生？那她就是上官凌云的亲妹妹？”

　　孟小鱼轻轻一叹：“是啊，上官凌云也是因我而死的。她不挟恨于心才不正常。”

　　“小鱼儿，你什么都好，就是心太软。别人若对你凶，对你狠，你经常能应付已往；可若对你好，对你示弱，你便对人掏心掏肺。”

　　孟小鱼也说不清她之前和上官玉萱关系算不算好，可上官玉萱那时候确实对她坦诚相待。那她要不要因为那点友爱而帮她呢？她的良心和理智在内心深处交战，想帮她却又怕做了东郭先生和农夫。

　　管愈见她神色郁郁，无奈一叹：“不如你让阿简去宇宁帮你开个书肆，让他带着家人和上官玉萱一起去？”

　　孟小鱼精神一振：“也未尝不行。他们不必去宇宁城内开书肆，便在集里镇好了，你曾带我去过集里夜市，我觉着在那四周开家信肆也极好。”

　　管愈呵呵一笑：“如你所愿。”

　　“如此一来，上官玉萱远离国都，也便无法对我们造成威胁。”

　　“要开便开个大点的，我从宇宁管府调些人去一起资助。只要他们循分，我保她一生平安。”

　　孟小鱼马上释然，笑着盈盈一福：“多谢明王殿下！“

　　“倒跟我客气了。”管愈笑呵呵地扶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