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9 取缔青楼
木盈华反而释然一笑：“如今，姐姐我真正是了无牵挂，即是走也可走得放心。”
她说这话意味深长。她一直待在珠翠楼，不就是因为一直有所牵挂吗？如今了无牵挂了，又不想辱了儿子名声，就该走了。
“姐姐这是要去哪里？”
“唉！”木盈华一边叹一边笑，“自然是去我来的地方。”
“回睦加城？”孟小鱼并未领悟到木盈华的言外之意。
木盈华轻轻一笑，并未答她，只说道：“妹妹，我此次来，另有一事相求。”
“姐姐请讲。”
“听闻皇上有意清除尚赫所有的青楼妓院，今后禁绝再开，可是真的？”
“姐姐怎知此事？”
“听一朝官说的。”
“皇上前几日是在早朝时提过此事，似乎大臣们意见纷歧，赞成的和阻挡的都不少，喧华了许久。皇上不耐烦，便让大臣们分成两派，半月后各陈理由，再做决断。不外皇上认为这种生意有伤风化。我估摸着他不光会禁止经营青楼，也不会允许军妓存在。此举也是为了掩护我们妇人不被人随意糟践。”
“妹妹也是如此想的？”
孟小鱼点颔首：“嗯。我梦中……呃——我认为这种生意确实该废止。姐姐身在其中二十多年，连自己都认为自己所做之事低贱，姐姐难道不为皇上此举而兴奋？”
木盈华却突然笑了，笑中带着悲，夹着怒，更多的是讥笑：“妹妹才气过人，又总有人疼着护着，自然不懂我们这种风尘女子的真正难处。我们这些人确实低贱，那也是因为不低贱的活我们干不了。妹妹可曾想过，如若姐姐我不入这行，我当年可另有法子保住舅舅、弟弟和儿子的性命与前程？”
孟小鱼被木盈华说得一愣，觉得她所说的原理似是而非，可一时却不知如何反驳。
木盈华又道：“妹妹，这世间可不是所有女子都有本事养活自己。如若不做皮肉生意，难道让我们都去街边卖唱？卖包子？可也不是人人都市唱会做包子啊。”
“姐姐，”孟小鱼终于想出了一些反驳她的理由，“青楼之中也有不少女子是被主家卖去的婢女，另有罪官的眷属，也有许多人并非为生计所迫，而是被权势所迫走上这一步的。如若皇上废止了青楼生意，以后她们就不会被卖去青楼，至少留得清白之身。”
“哈哈哈！咯咯咯！”木盈华笑了起来，看到孟小鱼有些不悦，又止住了笑。“妹妹，主家为何要卖婢女？不就是因为主家不喜欢她了，可又没其他主家买？以后没了青楼，怕是主家就只能直接正法婢女了。妹妹觉得是死了更好照旧去青楼好吃好喝好穿地在世更好？”
孟小鱼：“……”
“至于那些罪官的眷属，如若不被卖去青楼，也不去放逐，那她们便只有做奴婢一条路，总不能让朝廷全抓了关起来白养着她们。可她们做官家夫人和小姐时被人伺候惯了，换她们去做奴婢伺候人，妹妹觉得她们做得来？能讨得了主家欢喜？到头来，不是惹得主家生气挨打受罚，即是被主家看上做了暖床丫头。妹妹真觉得这日子就过得比青楼舒坦？就算是做了军妓又如何？至少能吃得饱穿得暖，不用辛辛苦苦伺候主家，也不会动不动便被主家打骂责罚。”
“可这究竟只是姐姐一人之见。姐姐的姐妹当中肯定照旧有不少能刻苦耐劳，愿意做些更体面的事的。”
“体面？妹妹，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层皮。可这人哪，若一辈子为了这张脸在世，便总是畏首畏尾的、悲悲切切的。妹妹写书、开书肆、印报纸、做武器，不也是没顾及尚赫女子该顾及的脸面？”
孟小鱼：“……”
“干姐姐这行的人，最大的本事即是不要脸。人若不要脸，日子就能过得舒坦多了。妹妹，这不是姐姐一人之见。你让人去媚儿街探询探询，有几小我私家喜欢皇上下这条禁令的？如今那条街上的姐妹和男倌们个个都惊慌失措、没精打彩的，唯恐以后断了谋生之路会被饿死街头。”
“姐姐，天无绝人之路。如姐姐这般聪慧之人，就算离开了那地方，也定是能生存下去的。”
“错了，妹妹。姐姐我这么多年来虽然做着低贱的活，可也是锦衣玉食，十指不沾洋葱水的。你让姐姐我离开珠翠楼另谋生路？那姐姐也只能由明娼变为暗娼。到时候暗娼多了，皇上是不是又得花精力去抓捕？这种事男情女愿的，他抓得完吗？还不如就留着那条街，让我们灼烁正大地做生意，皇上也灼烁正大地收点税增补国库。”
孟小鱼再次被她说得哑口无言，嗫嚅了半天，吐出来一句话：“这种事情对女子终归欠好，不光令世人所不齿，对身子也欠好，还惹得不少男人日日流连于花街柳巷，倒霉于家庭和气。”
“哈哈哈！”木盈华又笑了好一阵子，“对女人好欠好，姐姐刚刚已经说过了。尚赫本就是男人的天下，咱们女的想要有一席立足之地何其难？至于身子……妹妹，能沦落到烟花之地的女子，即便不干这行也只能去做苦力，终归也是伤身子的，不外是伤的部位纷歧样而已。就如妹妹这般聪慧灵秀的人儿，如今不也是没捞着一副好身子？”
孟小鱼：“……”
她被木盈华这么一怼，竟是胸中一噎，脸腾腾就红了。
木盈华又道：“至于男人嘛，姐姐我见得多了。这世上就没有不偷腥的猫，如若真有，那准是只病猫。你不让男人醉卧烟花柳巷，那他便随处寻花问柳。寻着寻着便寻了个有夫之妇，妹妹认为这般便就能家庭和气了？再说，哪个有本事的男人家里不是三妻四妾的？他们那些妻妾就能把家闹翻天了，又何需外面的花啊柳的给他们添堵？要让姐姐说，男人在烟花柳巷流连忘返，总比见一个娶回家一个的好。男人在外面浪荡得欢喜，回家也能给他的妻妾一个好脸色。”
孟小鱼：“……”
她梦中世界是不允许开青楼的，可那地方的男人会随处寻花问柳的吗？会寻着寻着便寻了个有夫之妇吗？
她觉得这问题很庞大，因为无论在梦中照旧现实中，她都只是个未婚女子，无法臆测男子的心理，也找不出尺度答案。
木盈华收了笑意，又一本正经地盈盈一福，说道：“妹妹，姐姐刚刚所言，虽说得有些粗拙，可句句都是肺腑之言。还望妹妹能好好考虑姐姐之言，替姐妹们在皇上面前求求情，请皇上收回成命，莫要弄得我们流落街头。”
“姐姐，”孟小鱼有些累，但照旧强打着精神说道，“如若朝廷开个作坊，好比做绣工的绣坊之类的，让媚儿街的人去那里做工，每月发放人为。你的姐妹们便不会流落街头了，这样可行？”
她的想法很简朴，木盈华之所以认为待在青楼更好，不就是怕出来后赚不到钱养不活自己？那她便劝管愈开个作坊让她们自力重生，这一层记挂就没有了。
木盈华摇摇头：“一则姐妹们早已习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吃不得这个苦了。二则我们的花销大，每月衣服、脂粉、头饰都要花不少银子。朝廷的工坊怕是连本一起发给我们做人为也不够我们花的。再说，尚赫做我们这行的可不少，朝廷能有几多银子开作坊？能养活我们多久？若我们老了呢？如今我们至少能趁年轻攒笔银子养老，可在作坊做工，每月能够花销就万幸了。”
孟小鱼马上露出满脸不屑：“说来说去照旧你们好吃懒做。”
“随妹妹如何说吧。横竖好的歹的姐姐我也说了不少了，妹妹该知道，取缔青楼于黎民和朝廷都毫无益处。如今尚赫战事刚停，朝廷有这精力还不如做点此外，又何苦来为难我们这些弱女子？”
孟小鱼有气无力地叹道：“姐姐还真能替你的姐妹们费心啊！”
她就这么简简朴单一句叹息，竟惹得木盈华泪盈满眶：“姐姐我这一辈子就只为自己和亲人计划过，这一次还真是为了姐妹们。”
木盈华还真没说错。她横竖都是要走了，不是为了姐妹们，难道照旧为了自己？
孟小鱼一看到人哭就心软，更况且是一个如此千娇百媚的女子哭，不由得苦笑道：“姐姐的意思是，姐姐如今虽无亲人需要照顾，姐姐也是愿意待在珠翠楼的？”
木盈华闻言马上泪如雨下，说道：“妹妹，姐姐我……”
她哽咽了半天，竟未能将话说完。
孟小鱼轻叹道：“好了，别哭了，我允许你去跟皇上说说即是。不外他听不听我的我可不敢说。”
“谁人不知妹妹是当今皇上心尖上的肉，他怎会不听妹妹的？”木盈华娇媚无双的脸上仍挂着泪痕，朝着她微微俯首，“姐姐这厢先谢过妹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