晡时。
当朱见深面前的硝烟徐徐散尽，这场历经不到两个时辰的大战终于恢复了战前的平静，除了天空盘旋的苍鹰另有那一声声叫断蒙昔人灵魂的乌鸦哀鸣。
满打满算一个半时辰的时间，整整四万多的蒙古骑兵横七竖八的躺在大明军阵的前面，血流成河，使得本就有些崎岖不平的草原泥泞不堪。
鲜红的泥土散发着一股子铁锈的味道，让朱见深不由的皱了一下眉头，然后捂住鼻子。
“殿下，给……”
一阵微微的香气在无尽的铁锈味中挤进来，穿着一身戎装的小丫鬟蓉儿俏生生的，怯兮兮的把一个香囊递过来，随便另有一个锦帕。
朱见深倒是不在意的接过锦帕，稍微捂了一下鼻子，然后从高台上下来，对着旁边他的勤务兵张杰说道：“告诉曹斌，轮流开饭，快速填饱肚子，我觉得差不多要大局已定了，准备之后，如果鞑靼人没有撤回，那就直接提倡攻击……”
接连两战，直接消灭鞑靼势力的七八万有生力量，朱见深觉得现在的草原上势力有开始均衡起来。在瓦剌太师也先去世之后，原本瓦剌衰落，鞑靼崛起的势头直接被自己打断了脊梁，如果鞑靼想要挽回损失，那么他就必须对瓦剌或者兀良哈三卫，或者奴儿干都司的建州女真用兵，从而增补自己的损失。
到时候，大明只要居中“和谐”，那么十年之内，草原将对大明再无威胁。
这才叫“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他可是自己心底里认可的帝师毛教员的话，得牢记！
回到后军之中，朱见深和其他府军前卫的兵卒一样，取了一块面饼默默的啃着，只不外和普通兵卒差异的是，他的面前多了一碗羊汤而已。
“殿下，现在是不是让英国公和成国公他们开始合围小王子和孛来，一网打尽，还去大宁卫一片朗朗乾坤！”
永顺伯薛辅一边啃着面饼，一边试探的问道。
事实上对于他们这些将领来说，早已经私底下通过气，甚至和后方督战后勤补给的于谦也有过交流——战场无眼，尽快的让皇太子殿下回去！
所以，对于这一战，各人一致的意见就是好好打，胜了便把太子殿下劝回去。
“怎么，心急了？”朱见深端起来羊汤，稍微喝了一口，才笑着说道：“永顺伯也算是家学渊源，更是草原上身世，你觉得现在我们应该如何搪塞面前那剩余的一万鞑靼余部？”
“围歼他！”永顺伯薛辅很是自信满满的说道：“殿下不是说过，死了的鞑靼人才是好鞑靼人，四万多的骑兵咱们一战而下，伤亡也就才不到三百人，剩下的这一万多，如果放任他们逃走，怕是英国公和成国公的骑兵队伍追不上，未尽全功，总有几分对不起殿下的冒险……”
朱见深点颔首。
事实上他也知道，如果面前的小王子和也先逃跑的话，英国公和成国公还真未必能追得上，即即是追得上，也未必能取的几多战果。
可让自己的幼军走出战阵，去进攻，这里面的损失，让朱见深觉得自己无法做到冷血的下令。
思量了半天，朱见深照旧下不了这个决心，便对着薛辅说道：“永顺伯，把曹斌叫来！”
曹斌现在其实是事实上的府军前卫的指挥使，虽然他卖力的也只有鸟铳队伍，重铳队伍和火炮队伍都不归他指挥，但如果说谁对现在府军前卫的战力最了解，怕是非他莫属。
路上，曹斌便已经在永顺伯薛辅的口中知道了情况，来到朱见深的面前，曹斌曹大个没有丝毫的矫情，直接单膝跪下，坚贞的说道：“殿下，您的幼军总要走出这一步的，难道说你心目中的幼军就只能打这种防御战？敢战难道不是您一直贯注给幼军的精神么？”
“慈不掌兵啊！殿下！”
望着远去整军准备进攻的曹斌和永顺伯薛辅，小丫鬟蓉儿低声的对着朱见深说道：“殿下虽然仁慈，可对于兵士们，战功才是基础，他们愿意拿命去拼搏一个前程，这也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否则永顺伯不会来试探您的意思！”
“一个统帅，有时候也会被兵士们绑架，不得不从他们的角度去选择一个合适的战略。”
“那可都是人命啊！”
朱见深想了想叹了一口气，知道自己有些想虽然了。府军前卫的建设虽然是自己一手拉起来，但本质上已然是暴力机构，他们追求的也很朴素——战功，前途，封妻荫子而已。
一如当年袁宫保能领导他们获得更多的利益，他们便随着袁宫保走。厥后北洋政府等领导他们获得更多，他们便抛弃了洪宪天子。
重新走上高台之上，朱见深才发现，除了正面两千人没有动以外，两侧的府军前卫已经开始陆续的向着前方鞑靼人最后的军阵扑去，犹如两只巨螯一般，至于鞑靼人背后，在望远镜目力所尽的地方，隐隐能看到英国公和成国公的队伍。
最后一战！
“这一战之后，你跟锦衣卫的朱骥商量一下，对于鞑靼和瓦剌要加紧派遣内应和斥候，另有兀良哈三卫，哈喇慎部，翁牛特部，土尔扈特部等等都要有人，另有奴儿干都司的建州女真也要派遣人已往……”
朱见深虽然说对于战场上这般冷酷的局面有些不认，可是在看不到的阵线上，他却没有太多的感伤，加紧的对雨化田交接自己的计划，想要这个雨化田尽快的生长为自己印象中的那个厂花！
先斩后奏，皇权特许！
锦衣卫，东厂，西厂，内厂……
朱见深突然停住了话语，他发现似乎经历了这一场战事之后，他愈发的向着一个封建王朝的天子靠拢，他所接受了几十年的社会主义价值观正在一点一点的崩塌，消失在这片历史的长河中。
天子……
两个千钧之重的字眼压在朱见深的心头，让他一时之间竟然有些走神。
当初的自己是何等的排斥做天子，可现在却又何等的艳羡这个位置。
不，自己只是想要改变这个世界，不是真的想成为一个封建时代的暴君！
嗯，一切为了这片他爱的深沉的土地，不会被人用猪眼和猪尾巴来歧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