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鱼和熊掌往往不行兼得，贪心不足容易蛇吞象。
可褚摇光又岂是知足之人？小孩子才做选择，她嘛，自然两者都要。
手指从他胸口处移开，又瞥见他胸前伤处魔气弥漫，马上忆起林挽音的话，打开她留下的那玉瓶，往手心里一倒，一颗圆溜溜的玄色固元丹滚了出来。又摇了摇玉瓶，里面却空空如也了。
原来就这么一颗固元丹。
她拿起那颗玄色药丸凑近了陆月燕的嘴巴，正欲喂他嘴里时，却又蓦地一顿。
等等，她差点忘了。
光畅想着计划顺利去了，却没想起，陆月燕这家伙可谓是重新到尾都油盐不进，压根就没允许要带她一块儿回长华啊？只怕等他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挣脱她。
她揉捏着手里的玄色药丸，心道：得想个法子，让他不得不带她回长华才行。
又将这人重新到尾扫了一遭。衣裳鞋子都是身外之物，值不值钱都没有意义；他手里那柄本命武器兮风剑，有意义但却认主，拿不走也守不住；倒是他这额心坠着的那颗莹白玉珠，瞧着就品质特殊，他又日日不离身，想来定是重要之物……
褚摇光笑了，边去摘他额头上的额坠，边自言道：“既然你软硬不吃，可就别怪我另辟蹊径咯。”
说来她还得多谢半沧流末呢，若非他们整出乌灵城的事，又趁陆月燕血毒方解身体虚弱时伤了他，他也不会昏厥让她有机可趁。若非如此，别说取他这贴身的额坠了，只怕早就被他扔去水秀镇自生自灭了。
她抚着手里这用银链坠的玉珠，想着，这可得找个好地方藏着，别叫他醒来给轻而易举地夺回去了，于是低头摸了摸袖口，又摸了摸腰间，总觉得这些地方都不踏实……
突然，她盯住了自己的胸口，脑光一闪，慢慢咧嘴笑了，有了，就这里了……
待她忙活完，这才将手里那颗固元丹强喂进了陆月燕的嘴里。
接下来就只需要等他醒来了。
等着等着，就泛起了困，脑袋也越来越沉，饶是她再强撑着打起精神警惕四周，也耐不住这两天两夜的奔忙劳累，随后竟是脑袋一歪，搭在身边人的肩上就睡去了。
要说她也是心大，这荒郊野外的，就敢这么放心胆大地睡，也不怕又冒出个虎豹虎豹毒蛇的什么的。但她也是运气好，刚睡着没一会，身侧的少年就睁了眼，露出一双清淡的眸。
他先是觉察到肩旁上不轻不重的份量，又睨了一眼，眉便不自觉地就拢了拢，正要伸手去推开时，又手指一顿，看了看天色，恍然觉察竟已是黄昏。
他记得他昏已往之前，尚是青天白昼。
也就是说，在他昏厥的这时间段里，都是她在这荒郊野外独自守着他的？
他自认自己并非是非不清、恩将仇报之人，再加上他刚苏醒，气息尚且未稳，当务之急应当是尽快打坐调治内息，若是现在硬将她吵醒，以这几日与这女子短暂相处的经验来说，多数会，不，一定会跳起来骂他对她一点都欠好了……
虽从未曾将她的诉苦放在心上，但陆月燕也并不想因此延长自己的时间，索性两眼一闭，再不管身边人如何，静心调息去了。
说来也巧，褚摇光方睡了半个时辰就醒了，也就在她迷瞪着眼时，陆月燕也恰好调治完内息，吐出一口浊气，胸口处萦绕的魔气也随之散去。
排除魔气竟比他预料得还要快些。
他猝然站起身来，褚摇光尚呆着，就听他问：“你可曾喂过我些什么？”
褚摇光眨眨眼，才反映过来似地说：“哦，林挽音留的固元丹啊。”
陆月燕明白了，又问：“睡醒了？”
“醒了。”她打了个呵欠，伸着懒腰懒洋洋地说着，便要起身，却连自己右腿还伤着的事都给忘了，稍微动了动，就痛得她哇哇叫：“啊啊啊，我的腿！”
陆月燕淡道：“恐得七日才气痊愈了。”
她受了痛，情绪也欠好起来，瞪他一眼：“还不是因为你！都还不扶我一下？”
她朝他伸出了手，陆月燕却忽视这只手，上前捏着她肩膀就将她提了起来。她一面抚着树，一面单着脚，一面又翻着白眼：“陆月燕，你对我就不能温柔点嘛？”
陆月燕神情淡淡，不理会她的，只说自己的：“我先送你去水秀镇，助你安置完后，再回长华。”
果真……褚摇光心中冷笑，面上却撅起嘴：“我不去水秀镇。”
陆月燕不禁又凝起眉心。
距离玄桦他们回长华已已往五日，也不知是否顺利，师父如今情况如何？若非乌灵城延误了他，他也早日夜兼程赶回长华了。
再说乌灵城这事，随处透着诡异与谜团，事关魔族，他也得尽快赶回去禀明才是，再延长不得。
思及此，陆月燕不欲再与她纠缠：“既然不去，那随你吧。”
褚摇光一愣，还没反映过来这个“随你”的意思，就见他转身说走就走，竟是一点情面都不留！她这下知道“随你”是什么意思了，敢情是随她在这里自生自灭啊！
她气得牙关发紧，瞪着那背影，怒吼道：“没良心的死小子！你想走，也不看看你什么工具落下了？！”
陆月燕脚步一顿，也无需过多思考，他便转回去，双眸含冰：“你拿了我的元灵珠？”
“原来这玩意叫元灵珠啊？”她手腕一提，一条银链玉珠垂了下来，她自得洋洋地笑：“哼，早知道你这人冷漠无情，得亏我先留了手，否则可就真叫你把我丢在这了！”
陆月燕冷着脸快步走回：“给我！”
他直接伸手去夺，褚摇光反手就将那条额坠藏在了手心里。
陆月燕见状，那双眼尾上翘的瑞凤眼微微眯起，瞧着有些暗含危险。他再次冷道：“再说一遍，还我。”
她也不惧他，也眯了眯眼，嘴角的笑怎么看都有几分挑衅的滋味。她道：“怎么？难不成堂堂第一仙门长华掌门的大门生，会对我一介弱女子动手不成？”
她说话竟如此有恃无恐？真当他拿她毫无措施？陆月燕心下窝火不已，可他向来越是生气越是冷静，冷冷开口：“你怕是不知，什么叫做君子有所为，有所……”
“不为”两字还未说出口，他便再也说不出口了，反而瞳孔猛然放大，颤了又颤，又猛地地别开眼，脸色红了又白。
她竟然，她竟然……掀开了自己的衣领！还把自己的额坠……塞了进去？！
即便早知她的任性妄为，却也没料到她能做出这般孟浪的举动！
他不看她，褚摇光却自得地笑：“哦，你刚刚，想说什么来着？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她歪着脑袋凑到他眼前，笑眯眯道：“那月燕少侠，现在是为，照旧不为？”
他缄默沉静不言，她尚还在为自己的智慧才智沾沾自喜：“好了陆月燕，我不就这么一个要求吗？很简朴的，带我和你一块回长华就好了呀？对你一个堂堂掌门大门生而言，不外就是顺手的事嘛。”
她胸有成足地看着他，无辜地笑：“只要你允许我，工具我自然就还你了嘛。”
虽然不知道这条额坠到底有什么意义，不外他肯为这条额坠留步，便可见在其心里非同一般。
那她也就赌对了。
手握把柄，以柄相挟，可是他们魔族习用的手段，百试不爽，褚摇光自然也是信手拈来。
就在她自信满满地等着陆月燕妥协时，眼前缄默沉静半响的少年却徐徐抬了眸，只盯了她一眼，竟是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望着他越远的背影，她神情滞住，片刻回神，质问：“喂，陆月燕，额坠你不要了吗？！”
陆月燕没转头也没停步，声音也随着他的离去徐徐淡去：“那是我师父所赠，却被你如此作践利用，不要也罢。”
曾以为，这个女子虽性格迥异，时而任性，行事偶有乖张，但却屡次相帮，天性应不坏。可今日见她行事偏颇，为了满足一己之私，竟如此费尽心血……可见并非善类。
如此，不管她一开始是否有何目的，他对她都已是仁至义尽，两不相欠，所以陆月燕走得十分爽性。
见状，褚摇光总算后知后觉自己闹偏激了，面色发白，大叫道：“陆月燕，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你回来啊！我还你！别把我一小我私家丢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啊！”
可即便如此了，留不住的人照旧离去了。
她愣愣地盯着他离去的偏向，似乎另有些没回过神来，不敢相信这人竟然真的就这么把她丢下了？！
她指尖一瞬掐紧了干老的树皮，又一瞬，慢慢地松开了五指。
扶着树神情木然地跌坐在地，连腿伤都掉臂及了，望了望越来越暗的天色，又似乎听见了狼群此起彼伏嚎叫，她双肩一抖咽了口水，立即抱紧了双膝，似乎只有这样，才气寻求到一点慰藉。
她不能走，她绝不能离开这里，这是她最后的，唯一的时机了。
魔族褚氏祖宗十八代在上，保佑你们子孙褚摇光，此时现在，可千万得遇上危险啊！
最好，来头狮子，老虎，狼群！实在不行，昨天那头野猪也行啊！
她将头埋进膝盖，在这寂静寒夜中，瑟瑟发抖地祈祷了千万遍，却不知，她的祖宗竟是如此地疼爱她，果真满足了她。
就在她不远处的灌木丛里，正匍匐着一头体型如牛的獠牙野猪，双眸泛着绿幽幽的精光，死死地盯着那颗树下的女人，那是它今晚的猎物，也将是它獠牙之下的盘中餐！
说时迟那时快，野猪以为时机已到，机不行失时不再来，于是迅猛出击……一剑斩死。
“滴。”少年的剑尖滑落野猪最后一滴血。
女人满脸茫然地抬起脸，望了望陆月燕，又望了望不远处倒地的野猪尸体，随后嘴角一瘪，竟带了几分哽咽：“你不是走了吗？还回来管我做什么？“
陆月燕是真不想管她，现在也不心软，冷漠道：“一直不离开这里，不就是笃定我不会走吗？“
褚摇光眸光微闪，却抬眸瞪他一眼，将手心里的工具砸给他，边红眼边骂：“拿去！放心好了，它一直被我抓在手里，没揣肚兜里！你走吧！你这个冷漠无情的大忘八！茅厕里的臭石头！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陆月燕黑脸。
这骂的都是什么新鲜词？死鱼脸忘八死小子臭石头……他想他这辈子被人骂的话都从她口中来了。
他看了眼手心里的额坠，问：“既然没那么做，何不早解释？”
她吼道：“你都不听我说！走得那么快，让我一个腿脚未便的人怎么追？！”
“……”闻言，陆月燕硬是无言以对了一会，却照旧冷冰冰道：“我不随你意，就以物要挟？”
这是案板上的事，她总无话可说了吧？这事本就是她差池在先。
对此，她也不解释不反驳，只红着眼红着鼻头，委屈瘪嘴：“谁让你非要说让我离开你的？我说了，我不回水秀镇，我想和你一起回长华。”
陆月燕又蹙眉缄默沉静了片刻，轻问：“为何？”
这已是他第三次问她非去长华的原因了。
褚摇光盯着他，抿了抿唇：“我无家可去，举世无亲，无依无靠，想在这世上寻个呵护很难理解吗？”
“……”
“再说，长华可是第一仙门，伧夫俗人这辈子都难进，我想进去一睹风范，很难理解吗？”
“……”
“最重要的是……你……”她看着他，欲言又止。
陆月燕莫名疑问：“我什么？”
她看了他会，倏尔，弯眼一笑：“你，长得很悦目啊！”
陆月燕：“……”
他转过身去，冷淡道：“再讥笑，我真走了。”
她哼哼道：“我怎么又讥笑了？说假话你生气，说真话你不信。你到底要我怎样？”顿了会，她拽着他的衣摆，娇气道：“哎呀，你就让我随着你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说话又开始不正经了，陆月燕也被她磨得快没了脾气，就跟黏了块牛皮糖似的，怎么甩也甩不掉。
他转身蹲下去，如清水般的眸子盯着她：“真想去长华？”
她忙不迭所在头：“嗯嗯。”
他淡道：“也罢。其实长华亦有不少资质平庸的外门子弟，不外多是做些杂活，你若愿意，我便带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