喑噎片刻后，大风又刮了起来。
但山君吼声中的那抹犷悍卓然依然在听者脑海中萦绕不去。
“依依，拿着。”
及至于此，黄怀玉再难忍受胸臆，将狙击枪塞入队友怀中，拔起插在身边的铝合金爬山杖，朝前大步迈出。
受刚刚那一声虎啸所激，他突然头脑清明起来，觉得原来沾沾自喜的“狩猎”是如此不堪与上不了台面。
这头山中王者、万兽之君配得上越发灼烁正大、壮怀猛烈的死法；给它这个体面乃是我的责任。
他心中思潮汹涌澎湃。
在昨日以前，全盛时期山君的力量足有神竭的四倍，黄怀玉的十余倍。
但此时现在，前者失去了两条腿脚，后者却吸收了神竭——此消彼长下，双方的战力差距已经被拉近许多，勉强到了同一个条理。
然而这些对比对于山君毫无意义。
看到暗算自己的鄙俚对头慨然靠近，它所能用来迎接的只有狂烈的怒火。
掉臂继续恶化的伤势，异种强行让还在流血的后腿加入发力朝前扑击，但被对手以简朴后跳躲过。
尔后，黄怀玉将拉至最长的爬山杖斜抽而出，点向了山君的面门。
这一鞭被猛兽以完好的左前爪拦下。
杖爪交击，拉出大片星火，离杖尖最近的一节铝合金更是直接被虎爪削飞。
以强度论，这种辅助爬山的工具完全达不到武器的尺度，只能起到试探的作用。
但几番试探下来，等到长杖被撕下了半截，黄怀玉却发现如此状态的山君，依然不是他能够轻易近身的工具。
与犬科动物专精扑咬锁喉差异，猫科猛兽的爪击岂论是速度照旧杀伤力都不容小觑。
相比可进可退、为利益所驱使的使徒，失去所有退路的系昆山之王攻防远为粗犷，以生命为燃料的每一击都豁尽全力。
一方有空间切割，一方有绝对力量优势，总体而言，双方都无法蒙受对方的攻击，但短暂交手后，却是坐拥回到已往的黄怀玉逐渐落入下风。
周围越来越热了。
再次躲开擦身而过的虎爪，使徒抹了把额上的汗水，随手发动回到已往恢复了小臂上整齐的四道划伤。
随着战斗进入白热化，山君的干旱异能配合蒸发的血液一同改变了小规模内的温度，让原本凉爽的空气转为高热。
这大大加速了黄怀玉的体力消耗，使他在接下来的几轮攻防险象环生。
“大黑，我们必须得资助。”
百余米外，卜依依按捺不住，将感官与大黑相连。
在主人意志的灌注下，野猪克服了本能带来的极端恐惧，横跨战场绕到了山君背后，牵扯了异种的部门注意力。
峭壁前方，腹背受敌的猛虎终于首尾难顾，被黄怀玉以快进快出的海盗式游走打法切出了几道不浅的伤口，飙射出高压血箭。
时间推移，红雾越来越浓，带伤作战的山君失血量接近一半，哪怕它再是战意不堕，也失去了周旋的能力。
眼看着拖着身躯的虎王油尽灯枯，黄怀玉自觉时候已到，右手并指如刀，发动最后一击。
身披重创，临命终时，山君却毫无瑟缩；摄人心魄的低吼声中，它再掉臂及那些伤筋断骨，只是决绝一扑，居然驱动两条伤腿一同发力，以半只前爪被切下为价钱，将始料未及的敌人压倒在地。
“吼。”
虎吻直索而来，被黄怀玉用爬山棍最为结实的中段格住；随着两人连续角力，现代冶金技术制作的杖身发出刮耳呻吟，逐渐弯曲。
隔着不外数十公分的距离，使徒可以清楚看到鲜血不停从山君喉间溢出，然后还未越过唇齿就全然沸腾化作雾气，如同业火般劈头盖脸烧来，将他置于红莲地狱。
一个呼吸间，黄怀玉脸上的发须便开始蜷曲碳化；但哪怕用出吃奶的力气，他依然反抗不住山君的炽烈凶威。
正当爬山杖蒙受不住应力开始“噼啪”断裂时，枪声响起。
砰！
眼看队友危在旦夕，百米外的卜依依终于照旧架起狙击枪，打出了最后一枚钨合金穿甲弹。
这一枪命中了异种的脊柱，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骨骼破坏声中，山君口中狂喷鲜血，终于再无战力，软倒在黄怀玉身上。
“歉仄了。”
黄怀玉松开扭曲变形的爬山杖，一手按住虎首发动噬命，一手驱使空间切割拂过了它的喉咙。
刹那时光里，连绵幻象走马灯般闪过眼前，等使徒回过神来，发现山君已然气绝，只余那一双反照着山苍天碧的圆睁虎目中，仍残留有不甘的狰狞。
战斗落幕，峭壁下归复平静，可怜山风还在系昆山间呜咽，恰似替它们的兽王哭灵。
“同化率：8.7%；
空间切割Lv.3，熟练度27%；
回到已往Lv.3，熟练度28%；
噬命Lv.1，熟练度NA。”
在吸收了异种的生命残余后，黄怀玉的同化率再次拔升，增幅相较于神竭那次更高。
频频深长的呼吸后，他自觉对于这个世界的真实地基有了更多的掌握，而这些理解也如实反映在了能力的具体强化上。
Lv.3的空间切割可以在短时间内连续生效，而非之前的“一闪即逝”；Lv.3的回到已往则不再需要以手掌笼罩作为释放条件，可以随心发动。
“我又变强了。”
不得不说，通过噬命获得增长的感受很是舒适微妙，让向来自律的黄怀玉忍不住一时陶醉。
以战养战，损不足而奉有余，何等堂皇且康庄的门路……
超凡种听到心里有一个声音咏唱道。
此外，他还觉得自己隐隐约约掌握到了越发深条理的能力，只是因为缺乏足够的沉淀，没能马上突破。
“呵……”
好半晌后，他才从难言的美妙宁静中拔出精神，意识到自己还被压在虎尸之下。
长吸口气，黄怀玉艰辛地拔出躯体，起身后又全览山君的凄惨死状，心中不由五味杂陈。
森林规则也好，生存需要也罢，这些理由却难说服人类的恻隐之心。
远处，垂下枪口的卜依依同样眼眶通红。
无言默立片刻，黄怀玉又感应胸口灼痛难忍，低头看去，才发现自己的衣襟在之前的战斗中已尽数为虎血浸湿，复又蒸干。
此时被林风一吹，马上腥臭不堪。
呵，果真原始资本积累都是血腥而肮脏的。
黄怀玉不敢再看倒毙于地的死者，心中因强化得来的喜悦和满足迅速消退，只感应说不出的沉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