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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碗茶的岁月

第八十三章:古道西风

一碗茶的岁月 殷野望 7567 2022-11-06 18:08:25

  “罗马帝国天子哈德良,”有乐不安地转面,悄声问道,“一千多年前的五贤帝之一,不停地向我递来什么样的眼色?”

  “应该庆幸你获得的是友好的眼色,”信孝抬着瓜闻了一下,又吃一口,在旁说道,“秋波。就是这种眼神儿了!”

  “先别忙着吃瓜。”长利在渔网裹缠中挣扎道,“快帮我脱身!”

  “适才那个是谁呀?”我拉扯着网索,低声问有乐,“为什么对你这样好?”

  “勇帝,”蚊样家伙旁边一个毛发乱糟糟之人挤在网里说道,“出生于西班牙伊达里卡,是他的前任天子图拉真的表侄。长大后与表叔图拉真的侄孙女结婚。从早年起,他就追随图拉真转战各地,深得这位天子的赏识,被不时委以重任。哈德良身材高峻雄壮,留着厚密的卷发,眼神犀利。行军打仗时,他不畏天气和地形的变化,与士兵们吃同样的饮食,喝廉价的酒水,深得士兵恋慕。世人历来对他风评较好,小我私家喜好也很富厚。他是一位博学多才的天子。”

  蚊样家伙颔首说道:“哈德良天子喜爱旅游,其生活险些是始终处在永无止境的旅途之中。外号勇帝的哈德良完全掉臂季节和气候的变化,他始终光着脚徒步在喀里多尼亚的雪地和埃及的酷热平原上行军;在他统治期间,帝国所有的省份没有一处未曾受到这位帝王的惠临。后世有这样的评价:哈德良强烈的好奇心和虚荣心导致他一时成为一位了不起的天子,一时成为一个可笑的舌辩之士,一时又成为一个充满嫉妒心的暴君。虽然,其行为总的趋向是公正与温和。”

  “他是古代罗马‘五贤帝’之三,”蚊样家伙旁边那个毛发乱糟糟之人挤在网里说道,“哈德良是一位博学多才的天子,在所有的罗马天子中他是最有文化修养的一位,其在文学、艺术、数学和天文等领域都造诣颇深。虽然他兴兵剿除反叛的‘星辰之子’西门一派,据闻‘星辰派’却又因他才得以留存不灭。他具有艺术家的气质,这在他的诗篇中,在他的修建设计中,以及在他的生活方式中,都充实地体现出来。他很是热爱古希腊文化,并成为第一个蓄须的罗马天子。”

  长利在渔网里憨问:“所谓‘五贤帝’都有谁呀?”

  毛发乱糟糟之人挤在网里说道:“又称五贤君,指的是公元九六年至一八零年期间统治罗马帝国的五位天子。其中包罗‘太过节约者’涅尔瓦、‘最佳元首’图拉真、‘勇帝’哈德良、‘呵护者’安敦尼、‘哲学家’奥勒留,并称五贤帝,这五位帝王统治时期给罗马带来了一段黄金时期和空前繁荣。”

  “暴君图密善被刺客杀死后,元老涅尔瓦于公元九六年继位,开创了‘五贤帝’王朝。到了安敦尼即位时,罗马帝国到达极盛。”蚊样家伙在网中说道,“涅尔瓦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元老,其被推选的原因是他其时已经相当老了,而且膝下无子。但是他的太过节约造成了军队的不满,加之他在军队中缺乏威信,终于导致近卫军的叛乱。这件事给了他很大的教训,使他彻底认识到,没有军队支持的元首是无法对帝国行使统治的。于是,他便效法奥古斯都,认养拥有戎马的外省总督图拉真为继子。图拉真是一位善战统帅,而在他的背后则有强大的日耳曼军团。涅尔瓦这个举措是很是明智而且恰当的,厥后的史实证明它不光选对了继续人图拉真,而且开创了其时还算良好的制度‘养子继续制’。直至最末一个‘贤帝’奥勒留去世,他的亲生儿子康茂德继位,其残暴统治终结了五贤帝的美好时代,而罗马帝国也自此一蹶不振,由极盛走向衰落。康茂德生性懦弱,色厉内荏,重武轻文,统治时期实行暴政,厥后被杀死,安敦尼王朝也随之结束。五贤帝开创的黄金时代也一去不复返了。”

  “历史上许多暴君倒行逆施的下场,岂论给他自己或是子孙带来的结果其实并没多好,”长利憨然道,“而贤君则久受纪念。这才是真正的不朽。究竟做好人、做好事总还会留下不尽的念想。”

  “罗马‘五贤帝’时代首创者涅尔瓦因病去世时,正在科隆戍守的图拉真奉召继位。图拉真出生于西班牙,他是从外省强藩爬上元首宝座的第一人。”信孝吃着瓜在旁说道,“他明白培养民力的重要,乃轻徭薄赋,减轻人民的肩负,并用官府贷款的方式,资助小农维持生计。此外,他还沿袭涅尔瓦创行的措施,即由官府拿出一部门税款在各地设立基金,用以养育贫苦无告的孤儿。图拉真是一位善良淳朴但又性格坚贞的君主,诸多善举使其获得了元老院赠给他的‘最佳元首’的称谓。然而就在图拉真与波斯的帕提亚势力作战正酣之际,后方发作了听说由‘星辰之子’一派煽动的犹太人起义,图拉真迫于形势,不得不从两河流域回师,但在途中染疾,病逝于军旅。在他去世后,元老院再难盼到罗马另有哪位元首能在造福人民方面凌驾奥古斯都,而在善良方面凌驾图拉真。”

  “说到善良,哈德良的养子安敦尼也值得称道。”蚊样家伙在网中说道,“安敦尼是哈德良妻子的外甥侄儿,也是第一位身世于高卢地域的元首。他即位后首先免除人民的欠税,将大量私产捐入国库,并全部肩负节日用度。同时,又购置酒、油、米、麦,免费将其分配给平民。他善于理财,勤俭治国,所以死后国库厚盈,结存达二十七亿塞斯退斯。他勤于朝政,如体贴自己一样体贴别人。而且继续推行哈德良主张的执法自由,奖励教育,供应贫儿就学,扩大教师和哲学家的特权。在安敦尼统治的二十三年间,帝国到达全盛巅峰。因此,五贤帝的统治时期也因他的名字被称为‘安敦尼王朝’。”

  毛发乱糟糟之人挤在网里说道:“图拉真在弥留之际,将哈德良收为养子。事实上,图拉真从未正式指定继任人,但据皇后普洛提娜所说,他在临咽气之前将帝位传给哈德良。由于皇后对哈德良怀有好感,哈德良的继任很大可能出于她的部署。图拉真死后不久,哈德良便被叙利亚军团推为元首,这一行动不久又获得了元老院的批准。哈德良继位后也和图拉真一样,在罗马大兴土木,他重建了奥古斯都时期兴建的万神殿,并修建了维纳斯女神庙。哈德良统治时期,帝国基本上是平静的,没有战争。”

  “谁说没战争?”信孝吃着瓜说道,“从图拉真时候就四处侵攻,往外推翻其它王朝,打个不停。图拉真还将大批罗马士兵和贫民迁移到多瑙河下游那里去屯垦。日后的罗马尼亚就是由这些罗马人的殖民地生长而来的。随后,图拉真又把侵略的矛头指向亚洲,与帕提亚交兵。自公元前一世纪中叶以来,帕提亚一直是罗马帝国的劲敌,两国之间战争不停,疆界时有变换。驻守在叙利亚的罗马军团,凭据图拉真的命令占据了巴勒斯坦与阿拉伯沙漠之间的大部门地域和西奈半岛,建设了罗马的一个新行省——阿拉伯行省。接着,图拉真又以亚美尼亚王国的宗主权问题为借口,向帕提亚放肆进攻。他亲率雄师占领了亚美尼亚,随即挥师南下,占领了两河流域,攻陷了帕提亚的首都泰西封,直抵波斯湾口。图拉真在这片土地上建设了三个行省,那就是:改亚美尼亚王国为亚美尼亚省;在亚述的故址上设立亚述省;在两河流域设立美索不达米亚省。经过他的一系列扩张,罗马帝国的国界到达了最大规模。”

  “哈德良继位后所做的第一件重要的事,就是停止东方战争,与帕提亚国王缔结和约。他放弃了图拉真所设立的亚述省和美索不达米亚省,而且让亚美尼亚重新成为仅仅依附于罗马的小王国,把罗马帝国在东方的界限缩回到幼发拉底河。”蚊样家伙在网里说道,“哈德良在位时最大的一次军事行动,就是用兵巴勒斯坦,镇压犹太人的起义。史称‘犹太战争’。公元一三二年,哈德良出巡巴勒斯坦,他想在耶路撒冷的原址上另建一座新城,使之成为罗马人的居留地。同时,又想在原先耶路撒冷的耶和华神庙的场址上建设罗马主神朱庇特神庙,以增强对犹太人的控制。这就引起了巴勒斯坦全部犹太居民的大规模起义。率领这次起义的是号称‘星辰之子’的西门一派黑衣教师,斗争猛烈。罗马军队耗时三年,屠杀数十万犹太人,才把起义镇压下去,今后犹太人被迫流浪世界各地。”

  毛发乱糟糟之人挤在网中说道:“哈德良被同时代的人赞美为‘友善而不失威严、严肃而不失滑稽、节俭而不失慷慨、多才多艺而又追求变化’。但他用自己的看法要求此外民族接受,并以险些赶绝闪族的暴行来推行自己的‘文明’。他是罗马人的好天子,而对于犹太人和阿喇伯人来说,他和图拉真都是不折不扣的暴君和魔鬼。”

  长利憨问:“那些‘星辰之子’发动犹太起义,却关阿喇伯人什么事?”

  “阿喇伯人为了守卫巴勒斯坦,支付了巨大的价钱,使得阿喇伯人统一的梦想破灭。罗马帝国衰亡后,巴勒斯坦迎来了突厥人的统治,可是巴勒斯坦的居民仍然是阿喇伯人,也就是说阿喇伯人从来没有离开过巴勒斯坦。”蚊样家伙在网里唏嘘道,“阿喇伯人、犹太人及叙利亚人都是闪米特人。厥后生活在西亚北非的大部份居民,不外就是阿喇伯化的古代闪米特人的后裔。而西方三大宗教,即基督教与犹太人的宗教、阿喇伯人信奉的教派,都源出闪米特族。”

  “后世的闪米特是悲凉的,”信孝吃着瓜,叹道,“闪米特的子孙之一、犹太人在欧洲饱受基督徒的欺凌,虽然在阿喇伯帝国居住的犹太人可以获得掩护,可是究竟人数太少了。犹太人大多从事着发放印子钱这类的‘贱业’,职位低下。阿喇伯人则不是在阿喇伯半岛游牧,就是外出经商。随着奥斯曼突厥帝国垄断工具方的商道,欧洲进行了新航路的开辟,从而发动了文艺再起,欧洲开始生长,阿喇伯人的商业竞争力越发下降,从而造成了曾经强悍的阿喇伯民族的没落。”

  “闪族人未必悲凉,”拽着渔网的黑须男人以怀疑的目光来回扫觑我们,半天不作声,此时突然低哼道,“那些阿喇伯人正在伏击我们。陷入山谷埋伏圈内的人马与他们鏖战方酣,被那些闪族人捉住的下场才可悲,亚述古道沿途挂满了无头之尸。你们这些东方样貌的旅行者从那边过来,没看见一路上阿喇伯人袭击商旅驼队的惨状吗?”

  “没看到那些。”长利在网里懵然摇头说道,“我们是刚从加拉塔那边的废园里过来的。稀里糊涂就撞到了这里,究竟什么地方啊?”

  “你们最好老实点。”有个短发老翁在拿着火炬围拥四周的人群里转觑道,“没人不知这是哪儿。再不给我放老实些,当心把你们丢进红海喂鲨鱼!”

  说着,拿槌子敲击慈祥老者脑袋,推搡他在挤迫的人群里跌来撞去。慈祥老者目难视物,懵转而问:“谁又打我头?”

  “啊?鲨鱼……”信雄不安的嘀咕一声,“怎么到哪里都要被丢下海?”

  “人生就是苦海。”短发老翁在拿着火炬围拥四周的人群里冷笑道,“天子有心停止东方战争,可结果又怎么样?前边山坡下就是鏖战之地,我们将要陷入一片拼命厮杀的人海。岂论阿喇伯人、犹太人,照旧罗马人,纷争乱斗,杀红了眼,在神面前谁也并非无辜。”

  说着,又伸槌子敲击慈祥老者脑袋。我听到似乎敲瓜一样的结实声响,不禁皱了一下鼻头。慈祥老者疼呼着转面问道:“谁又打我脑袋?”

  我见长利在网里正自挣扎,便掏出随身携带的短刀,拢藏在袖腕底下,悄割网索之际,不意慈祥老者探手把我揪了已往,拽到跟前问道:“周围什么情况,你跟我说说……”没等我反映过来,忽见木槌又在慈祥老者脑后扬起,我不禁抬手一指,脱口而出:“你后边又要挨一下了!”

  慈祥老者顷亦觉察,摆头急避,将我推迎槌击。有乐啧然道:“你干嘛要告诉他?东郭先生美意被蛇咬,难道你忘了这个寓言……”

  “寓言从来不靠谱,”慈祥老者从我身畔扬裾发脚四踹,接连踢翻多个围过来的持刀之人,随手接绰飞到面前的兵刃,往人丛之间伸搠而过,逼抵一个躲闪不及的美颜男孩儿喉脖,冷哂道,“先前有个自称天子的人在这个偏向说话,听似不行一世,然而从来没有人够胆在我面前发号施令。即便连奥斯曼苏丹,也不敢对我无礼!”

  美颜男孩儿愣看伸来指住他脖子的兵刃,瞠问:“什么曼?”

  “奥斯曼。”慈祥老者皱眉冷哼道,“连这么大的帝国都没听说过,你们这些不知什么地方山谷里的人还真是目光如豆得很,竟敢在我面前狂言不惭、称王称帝……”

  “我看你才是狂言不惭,”有乐伸手拉我之时,闻言不禁可笑,“不知所谓!这里哪小我私家不比你这老家伙在众多的历史长河里知名度大?你用这根不知名武器指着的那小男孩未来也比你有名,熟读历史的我从小就知道他叫安敦尼……”

  “他是奥勒留,”先前那个美貌少年从我后边移躯而出,一展锦袍,飒然晃转,探臂拉开美颜男孩儿,退后几步,朝有乐微笑颔首道,“名叫马可。我才是你以为的安敦尼。”

  “怎么你也有这样嫩?”有乐愕觑道,“不外我听说未来你收养这个小男孩儿之后,从十七岁那年起,他也冠以你的姓氏,正式名叫马可·奥勒留·安东尼。”

  “又名马库斯,哲学家天子。”蚊样家伙从渔网里将嘴挤近我的耳朵后边,悄言见告,“五贤帝最末一位,就是你面前那个满脸懵懂的小男孩儿。所谓五贤帝,系指罗马帝国五位杰出天子的合称。”

  “长得这样没措施。青葱岁月不留痕,”美貌少年抚颊自叹,随即抛眼过来,从刀光剑丛里脉脉而视,向有乐那边浅笑说道,“我就这么一直嫩着。你呢?不知咱俩谁大谁小……”

  “岁月催人老!”有乐见我蹙眉在旁,微窘之下,不得已避开美貌少年抛送的眼色,闪去信孝身后,稍露半张嘴出来唏嘘道,“这句老生常谈对我欠好使。其实我比你跟前那个蹙眉妞儿年长八岁,但由于心态乐天,加上会养生和驻颜有术,越活越年轻。十岁那年我才开始入学,十四岁我去读京都高阶班童塾,由朝廷里德高望重的兼见大人亲自教我识字。然而我常翘课,逃学去跟她玩,想随清水寺后面那班小孩一起学茶艺,不意被松永久秀他儿子久通这厮向我哥密告,于是我哥打进京都顺便捉我回去,围攻胜龙寺城的百忙中抽隙儿骂了我一顿,然后封给我一个郡让我学着治理……我的初恋从而夭折了,就有如一根青涩的幼苗刚长得这样直,便遭我哥拗断。至于岁数跟出生比我早了一千多年的你相比,谁大谁小,这还用问?”

  “我不想听你们在这儿讨论谁做大的谁做小的,”慈祥老者不耐烦道,“人生最美好是初见,让你们耳鬓厮磨到我这般年纪,还能相看两不厌吗?况且这个地方的民风使我很不习惯,强扭的瓜不甜,若想仗着人多势众硬把我们留下来,谁也不会好过。南橘北枳,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长利愣望一个有胡子的妖艳妇人在跟前忸怩作态,憨问:“什么民风呀?”有胡子的妖艳妇人粗着嗓子搔首弄姿地挨过来说道:“遇上了人类最幸福的年代,似我这种跨越男女区此外形象就是好时代之风貌。”慈祥老者满脸厌恶的说道:“糜烂到妖艳的民风,闻着那股腐朽味道就令人满身不舒服。男就是男、女就是女。世道不应该是这个样子。无论什么强邦帝国,任何地方堕落到了这般妖里妖气、不男不女、胡搅散搞的混帐田地,剩下的日子离衰败也就不远了!”

  “有乐果真像那个天子先前提及的溺水美少年当初模样吗?”闻听我悄言询问,蚊样家伙在渔网里摇头说道,“像吗?我觉得未必……”

  “丑的样子千奇百怪,”美貌少年从刀光血影里投目寻觑有乐避闪不迭的身影,幽幽的叹道,“最美的形态只有一样的色泽眩然醒目。”

  睹其眼色曖昧,我不禁乱起细皮疙瘩,忙朝有乐悄言敦促道:“要溜就赶忙!否则恐怕要被留在这里,走不掉就酿成昔人了。”

  “想溜?”慈祥老者提足踹开那个有胡子的妖艳妇人,探手急抓,又揪我到身边,替他挡在木槌敲头之前。我忙抬手遮额,槌子却又悄收,慈祥老者侧耳聆听消息移离之处,似已察知方位,倏发一掌扫去,那短发老翁拿槌打他的手。啪一声击响,捶个正着,我趁慈祥老者甩着手叫苦,扭身挣离,拉起信雄便跑。慈祥老者连踹多人,追在后边,冷哼道,“要挣脱我没那么容易!苏丹陛下一直就想这样,却从来甩不掉……”

  眼看又要被他捉住,忽听渔网霍然裂开,长利持剑挣身破网脱出,往慈祥老者身后虚劈一下,激尘划土扬撒。慈祥老者顷为变色,移身急避锋芒之际,失声说道:“君士坦丁之剑,犹然霸气尚存!”

  尘烟后边有匹铁甲大马转辔忽至,骑者忽趁长利收剑刹势,一凝视间,伸出宽脊剑按来摧压,长利忙道:“别压!别压!要断掉了……”

  “好剑哪有这么容易折断?”骑马的银盔披氅青年乘长利绰握失措之隙,以宽脊剑撩转数下,改按为引,牵带得长利脚步趋趄难稳,旋即抬起剑锷拍落,往长利的手背打了一下。长利猝然吃痛,拿不住剑柄,眼睁睁地看着银盔披氅青年将那支大剑撩脱离手,荡飞半空。鹰旗下那个披布罩甲之人伸臂接绰在握,勒缰看剑,赞赏道,“不错,是把好剑!查士丁尼,你是懂剑之人。不妨拿去回炉修锻一番,此剑虽似有些损裂痕迹,由你亲手重铸,必能再造神兵。”

  银盔披氅青年抬手按在胸前,目闪炽热之色,恭然道:“知我者莫过于陛下。遵命!”随即按缰望向长利,盘忖着问道:“不知该用什么来换取你肯留下此剑,好让我悉心修复它……总之岂论想要何物,尽管开口即是。迈锡尼文明遗留不少绝世宝藏在我领地,‘人间之王’阿伽门农却没有留给我一把好剑。我是伯罗奔尼撒总督,从黑海到爱琴海之间,我统领之领地拥有的工具任凭哪一样都能赏赐予你。不为此外,只因我是爱剑之人。”

  “咦?”长利不禁愕而转觑道,“如此一来,这支千年传承的罗马帝王之剑不就又物归原主了?莫非经过回炉再造之后,未来仍然传到末代天子君士坦丁十一世之手……这样一想,命运真是神奇!”

  “那个银盔青年是‘大剑师’調教出来的懂剑之人。”蚊样家伙旁边毛发乱糟糟之人悄言道,“此时衔命经略希腊一带,据说他家族有个子女成为天子。公元三九五年,庞大的罗马帝国饱受各路蛮族侵扰,为便于统领而将帝国一分为二,东部帝国即以君士坦丁堡为首府,因此东罗马帝国又称为拜占廷帝国。公元四七六年,西罗马帝国在经历了包罗匈奴和诸多日耳曼部落的重复侵袭之后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拜占廷遂成为唯一的罗马人帝国,然而实际上他们一直以纯正罗马血统自居。查士丁尼大帝统治时期,东罗马的主要敌人是它所谓传统的老敌人:波斯人、斯拉夫人和保加尔人。神学的争论,也是帝国的重要话题。但东部帝国并没有忘记它在西部的根。在查士丁尼一世和他的杰出将军贝利萨留的率领下,东罗马帝国甚至夺回了它在西部丧失的部门省份:意大利的大部地域、北非和西班牙。”

  “公元三二五年,罗马天子君士坦丁将此剑命名为大帝之剑。”有个毛发稀少的胖脸之人接茬儿说道,“星辰派参宿长老赛翁曾指其为不祥之物,他是有名的数学家和天文学家,女儿希帕蒂娅厥后在埃及亚历山大城惨遭狂暴的极端之徒杀害。处于弥留状态的希腊数学,终于在君士坦丁大帝那个狂热的年代气绝了。当科学开始衰退、黑暗即将降临的时代,耶稣信徒从曾经遭受迫害的身份,得势后竟渐转变为侵犯者。经历了漫长的黑暗世纪,君士坦丁大帝之剑传承到了末代天子君士坦丁十一世的手上。拜占廷沦亡,此剑最后一次泛起在通向伯罗奔尼撒半岛与科林斯地峡之间那片古庙宇遗址四周。”

  “荷马史诗多次提到‘人间之王’阿伽门农的首都迈锡尼在希腊伯罗奔尼撒半岛。其悲剧令人唏嘘,”蚊样家伙后边有个毛发稀疏之人叹息道,“阿伽门农的妻子怨恨丈夫在出征特洛伊时害了女儿,不问此般传言真伪,就跟她情夫定下毒计,决定杀了阿伽门农为女儿报仇。阿伽门农在特洛伊战争胜利后终于回到阔别已久的故土,他眼含热泪,对未来充满了美好的憧憬。可万万没有想到,死神正向他走来。当毫无戒备之心的阿伽门农及其随从在宫中大开宴席欢呼痛饮时,其妻在酒菜里下了毒,阿伽门农和随从们倒在狂喷的血水之中。”

  “‘人间之王’也会被妻子杀害?”有乐不禁惊啧道,“老婆真是太可怕了。看来我少回家是对的……”

  我拉着信雄和模样娇俏小家伙到他身后,蹙眉问道:“你到底比我大几多岁啊?”有乐转头小声说道:“别这样看着我,没大你几岁。其实我适才信口胡調的……”长利憨笑道:“有人说他是天文十六年出生的。不外也有人说长益生于天文十五年,那时候乱糟糟,没人记得清楚究竟啥时候有了他。为什么我妈妈和我那位同父异母的当家兄长对此也模棱两可,这就很奇怪。不外我还清晰地记得,天正二年,长益被赐予尾州知多郡,进行大草城的改修之时,在墙上写下‘有乐’这个厥后他用以自居的名号。我们来的战国时期,尾州又被称为尾张国。而你们甲州称为甲斐国,信州称为信浓国,势州称为伊势国、和州称为大和国。明朝人误以为咱们扶桑那里是一国,其实这种认识错得很。其时是六十六国。”

  “咱们那位当家的哥哥就算说什么也不见得靠谱,”有乐纳闷道,“他在我‘发小’家康面前亲口许诺,说等到消灭久秀之后,要派我去当和州太守,甚或封我一国,赏个‘国主’来做。然而说过也就算了,至今没给我当成‘大和守’。所谓一国之主酿成了一郡之主,十文钱剩五毫了。”

  “分封一郡给你不错了,”长利憨笑道,“肯让你留在家里,成为一门众。你看我啥也没获得,还被过继走了。”

  “我和信雄不也一样从小过继走?”信孝从股后拔出个茄子,闻了闻,瞟他一眼,说道,“我去接掌神户家门,他去北畠那边当上门女婿。就连信包也曾被过继,厥后又让他回家资助。最可笑是信雄这笨蛋,其岳父北畠具教号称‘一代剑豪’,他女儿亦即信雄老婆‘千代御前’也艺业精彩,还肯带这个跑来她家插门的小弟弟玩儿。我们父亲原以为信雄几多能学点工具,然而信雄去那边呆了五年啥也没学到。他入赘去北畠家里倒插门的时候约莫十二岁,过几年回来似乎反而变得更幼小了,似乎也没长个儿。”

  “信雄越来越幼稚了,”长利憨笑道,“不知何以,最近我觉得他又矬了许多。逐日变呆,却似逆生长,加速变小。你看他穿的这身不知从哪个箱底翻出来的儿童装,另有两只差异样子的虎头鞋……啧!直叫我纳闷儿。”

  “他是性情中人,加上原来就头脑单纯得很。”有乐摇头叹息,“那个会看心病的谁说,信雄曾经伤情极深,一动起真情,便会触及内心深留的伤痛。积累日甚,心伤倍深,最后他会变痴,越来越呆。你们还记不记得从前他养的小狗小兔每次一死掉,他往往伤心许久。且给它们做坟,常溜去坐那儿流泪哭泣……”

  蚊样家伙凑过来悄问:“有个不那么确切的坊间听说说你似是信长的儿子,实非他最小的弟弟。不知你对此有何看法?”

  “我吗?”有乐一怔,随即啧作声来,抬手卯头,懊恼道,“谁这样说的?我那位当家哥哥怎么可能十三岁就生出我来呢?况且我妈妈嫁过来那时候才十四岁未满,遇上了我父亲信秀公最后生病之前过门,没多久我爸爸去世,我那位当家哥哥就留下我妈妈在家里照顾我长大。其时我哥哥很伤心,为了纪念我们父亲信秀公,厥后我哥还给他其中一个儿子取名信秀。幸好他没给我取名也叫信秀……”

  信雄掏出个纸折的喇叭,抬到嘴前刚说:“他们是清白的……”我拿掉喇叭,不给他嚷,转面问道:“你们父亲信秀公去世时似也没多老,对吧?”

  “你出生的三年前,他因病去世。”有乐没收纸喇叭,自揣入兜,说道,“病故之时不外四十一岁。其实我父亲一直爱装病,他发家就是靠这招。天文元年,我父亲信秀公用奇谋夺取了你亲戚今川家族的那古野城,城主今川氏丰被迫流亡京都。这个奇谋就是装病,氏丰是个喜好歌舞的风雅之人,经常连续数日在城中举办歌会。城内专门备有客房,供加入歌会的客人们歇宿。我父亲就以此为契机,积极出席歌宴,而且停留下来窥探夺城的时机。今川的家臣虽多有警觉,但因为氏丰很信任我父亲,所以谏言都没有被听进去。某日我父亲停留在城里的时候伪装患病,以此为名召来手下,趁歌舞晚会举行之际,伺机在城内四处纵火造成杂乱,漂亮地夺取了城池,乐成地扩大了我家的国界。”

  信雄又掏出个纸折的喇叭,抬到嘴前刚嚷:“我爷爷是智慧的……”我抬手捂耳之时,有乐缴没纸喇叭,说道:“陪同着势力扩大,我父亲信秀公先后制作了古渡城和末森城,而且将自己的居城迁了已往。我父亲从前当别人小弟的时候,曾一度和主家发生争斗,早年他就常用装病的奇谋,接纳韬光养晦、‘徐图之’的战略而一步步崛起。随着我父亲信秀公突出的体现,他的敌人也逐渐增多起来,纷纷对我们家搞脱钩和围堵。为了打开局面,信秀公积极上洛向朝廷献金,获得了从五位下备后守的官位。其后又去幕府拜谒了第十三代将军足利义辉。伊势神宫乔迁之际,我父亲借机献上七百贯文。同年九月,再次向朝廷献礼,并最终获得了‘三河守’的官职。由此可见,会四处送钱、积极送工具和装病,很重要!”

  信雄又掏出个纸折的喇叭,抬到嘴前刚要嚷:“我们家是有钱的……”有乐直接收缴纸喇叭,眼眶微湿的说道:“厥后他真的生病了,由于父亲从来身体健实,各人并没真当一回事儿,还以为他又装。”

  “信秀其时的居所末森城发作流行病,信秀本人也染病而亡,享年四十一岁。关于信秀去世的年份另有许多种说法,但一直没有定论。”蚊样家伙叹道,“钱财不是从天空掉下来的。信秀十分重视经济,早在胜幡城时期就积极利用四周的商业重镇津岛、热田积贮财力。他对商业流通的见识十分敏锐,在使商业呈显活力的谋划上更是有先见之明。天文十二年,信秀向朝廷献上四千贯修缮用度,可见他对于跟朝廷保持良好关系的重视。而十七年后毛利元就在恭祝新皇即位仪式上的献金只是二千贯,信秀时期他们家族积攒的财力之厚可见一斑。日后信长雄图霸业的基本在那时就已经铸成。虽说信秀平生风骚,拥有众多妻妾和二十个以上的子女,对于行为粗鲁、任性狂妄的信长,无论是亲戚照旧部下重臣间都充满了诉苦声。但信秀一概无视,坚定地将信长当做自己的继续者,父子间的信赖关系和信秀的慧眼独具可见一斑。他作为信长之父广为人知,但其自己就是一位智勇双全的名将。因为他的勇猛善战,外号‘尾张之虎’令各方好汉畏惧三分。关于‘计夺城池’一事,为了接近喜欢‘以歌会友’的今川氏丰,信秀积极的练歌,随后以妙计夺取了其城池。由此也可看出信秀在作为武将之外的不寻常处。”

  我小声问有乐:“你有几多个姐姐呀?”因见他忙着掐指盘算,长利在旁憨笑回覆:“我们父亲至少留下了十多个女儿,除了有名的阿市、阿犬,此外另有犬山殿、小田井殿、小幡殿、小林殿,以及神保氏张和稻叶贞通室、苗木室、津田出云守室、饭尾信宗室、津田元秀室……总之许多。其中既有原配所生,亦即他当小弟时候的‘老大’达胜之女,厥后离婚。从土田村娶过来的继室秀久之女‘土田御前’以及其他侧室也生了不少。池田政秀之女‘养徳院殿’似乎生过或者有喜又似乎没生,印象中她除了专门喂奶之外,就给我们家带来了其前夫的孩子恒兴他们。而岩室村那边爱冲功夫茶的孙三郎家的次盛之女‘岩室殿’十四岁时过门以后,就生了我和有乐……”

  有乐见我蹙眉而望,便问:“正在聊我姥姥她们家从潮州那边学来的功夫茶,眼看要说起茶艺渊源,你却何以郁闷?”

  “那小我私家是谁呀?”我小声问有乐,“为什么在那边不停地向你抛眼飞瞄?”

  有乐窘然道:“先前都说那位头披白布、身罩铠甲的不怒自威之人是历史上有名的罗马天子哈德良,还问来问去?”

  “他为什么对你这样?”我模仿哈德良的样子,向有乐甩了甩眼色,然后蹙起眉头。有乐见我又如此神情,纳闷道,“那你为什么这样?别再往那边抛眼色了,看你这种暧昧的眼神儿把谁招引过来!”

  秃顶胖子捧壶而至,先朝信孝翻了一眼,随即转面谄笑道:“天子陛下说,请诸位远道而来的友人先饮几杯,洗洗风尘,然后随陛下回宫,另有丰盛的宴会专门款待贵宾……”说着,教随侍的卷发小童依次发杯斟酒,先从有乐开始,满满的盛了杯红酒呈献。我也拿到一杯,尝了一下,欣喜道:“很甜,清凉可口。”模样娇俏小家伙咕噜咕噜饮毕,还想多要,我就分一半给她喝。然后我们一起脸红耳热,感应视线模糊,而且心情兴奋。

  有乐正饮之际,闻听信孝在旁摇着茄子说道:“他们爱用这种杯子喝酒,据历史专家考究,认为罗马人因而中了某种器具之毒,以致不育。加上他们盛行男色民风,整个帝国厥后也因而人丁不旺,各地移民乘隙涌入,搞三搞四,从里面使其衰变,最终让整个日渐腐朽堕落的帝国踏入由盛转衰之途……”

  我和有乐他们听了,连忙搁杯不饮。秃顶胖子朝信孝白了一眼,啧然道:“就你话多!我一直用这种杯子喝酒都没事……”信孝闻着茄子说道:“没事是因为你原来就不能生育。”秃顶胖子翻眼而问:“你又不是妇产医生,何以见得?”信孝伸茄一指其脑袋,说道:“看看你的发型就知道啦。你基础没发型!”

  秃顶胖子摸了摸脑袋,又翻眼白信孝一下,恼哼道:“没头发是因为我剃掉了。这跟能不能生育有何因果关系?”信孝摇晃茄子,说道:“身体发肤,受之怙恃。在严格的儒学教师看来,掉一根头发都是不孝。这个造型讲明你身上少了一样工具,我看你基础就是太监。”秃顶胖子懊恼道:“你在歧视我没头发吗?秃头的造型跟太监这个职业有什么一定的因果关系,竟会使你发生这样不须要的联想……”长利在旁憨问:“你是不是太监啊?”秃顶胖子冷哼道:“是又怎么样?”

  银盔披氅青年浅笑走近,捧来一柄从黑皮鞘口微露半截之剑,说道:“你们不要跟他争论了,那是我们时代最能拌嘴的强大理论家、哲学家、雄辩家……”随即转觑长利,呈剑以示,眼光炽然道,“此乃一位东方朋友送给我的宝剑,你看看好欠好?”

  长利拔剑寓目,由衷赞美道:“刃若游丝,薄而犹韧,确是好剑!”他虽似只不外脱口而出,银盔披氅青年闻言微愕道:“你怎知它叫‘游刃’?”随即伸手指着临近剑锷之处,问道:“这儿有些古意的字样我不认识,可知何意?”

  信孝抬着茄子,伸头辨视道:“大秦。我只隐约分辨出此二字,不知是不是班超率领三十六剑客远镇西域的时期,另外派遣西行更远异邦的使者遗留之剑,我曾听师傅说起,英雄地、万王之王、三十六剑客那个时候他们有一口宝剑名叫‘命若游丝’,劳氏诸子录剑之时,又称其为‘游刃’……”有乐啧然道:“据说古时候,一些人把罗马也叫‘大秦’。至于前往罗马寻访所谓‘大秦之邦’的古代汉人一直不少,并非只有班超和传说中的‘西域雄师’那时候才遣使探路。某些家伙认为秦朝有人往西建设了‘大秦之邦’,史籍里的‘大秦’亦是对东罗马即拜占廷帝国之称谓。无论这把剑究竟该叫‘大秦之剑’抑或劳什子的‘游刃’,你赶忙收下傍身就好,不要乱拿着玩,当心割得手。”

  “却怎么美意思?”长利虽然喜欢,仍要推让未收。银盔披氅青年将剑交到他手,随即自抚先前那支显然微现损痕的大剑,目光灼热的说道,“好剑不能所托非人,倘使物归原主便最好。东方朋友送给我的剑虽是极品,究竟异域之风,尤其剑柄甚为短小而余刃过长,我驾驭不来,常感使唤未便。只好归鞘未用,背在肩后多时,自叹也是有负了它的尖锐之芒。放在我这儿就如明珠暗投,正好赠送与你作为礼尚往来的交流。你赠给我的这支大剑似乎很古老了,我能分辨出其锷赫然竟有古罗马神庙旷远年代留下的‘狼’标志,看来它应该回到这里,让罗马人重新使之焕发辉煌。”

  “这个交易不错了,”蚊样家伙伸嘴到长利耳后说道,“你用那支破损之剑‘君士坦丁’换来这口‘游刃有余’,我觉得划算。”

  银盔披氅青年绰剑轻挥,如风凛拂,我蓦觉鬓角有一绺发丝飘开,便拉着信雄和模样娇俏小家伙退却。银盔披氅青年见状微现歉然之色,马上收剑移躯,其畔有个黑袍僧人说道:“想好了。这把宝剑不妨取名叫作‘拂懔’,此含‘凛风拂林’之意。或者爽性更霸气一点就叫‘大拂临’,将军觉得如何?”秃顶胖子白他一眼,冷哼道:“拂什么林?还不如叫‘伏卢尼’呢。”黑袍僧人啧然道:“如此好剑,怎能取你家族那边母系的名字呢?”秃顶胖子横他一眼,说道:“我母亲外号‘母狼’,干过祖宗神庙那里的祭司。取她的名号有什么地方能辱没谁?”黑袍僧人哂然道:“这要看究竟是你妈妈干过祭司,照旧她干过那个祭司……”

  他们从拌嘴生长到扭打之际,长利在旁憨问:“为什么有个汉朝僧人也会在这里泛起呢?”有乐拉他避过黑袍僧人乱甩的掌风,摇头说道:“汉朝那些僧人四处去逛的,谁管他走得何等远?况且我们那边古时候也有这帮家伙……”信雄在黑袍僧人的袖影飞扬之下发出甜嫩的声音,愣问:“那时候就有僧人了吗?”

  “早就有了!”有乐从黑袍僧人的掌影飘飞之间拉开我和信雄,走避不迭的说道,“也跟西方那些托钵僧差不多,随便拿个碗当道具,四处化缘,走到哪儿都来事……不外奇怪的是,他们几多另有些很短的头发留在脑袋上,显然区别于那些以光秃秃不剩一根毛的胖子形象泛起的罗马太监。”

  我差点挨了秃顶胖子乱掴的一巴掌,拉开那忙着瞧热闹的模样娇俏小家伙,避去一旁,难免懊恼道:“我们为什么在这里?宗麟他们呢?可别光只顾着玩儿,一路上又玩丢了些人。那个脸型奇特的小个子家伙半天没露面了……”

  “这有什么奇怪?”有乐笑道,“我们家的祖先在‘官渡之战’就是一路玩着玩着、人越来越少的。但又似乎半路多添了些新面孔,那几个家伙是谁来着?”

  我转头看见蚊样家伙后边那毛发乱糟糟之人跟几个披裹破布的家伙在窃窃私议地怀疑道:“为什么穿过那道门,竟会来到这里,而不是泛起在此外地方?眼下经历的这一切透着蹊跷,其中必有玄机。而且咱们先前进入的那个笼罩在夜雾中的院子去哪里了呢,怎竟出来之后,它又没有了?适才我们撞过来之处,转头看却是个破陋的神庙,坐落在临近荒谷的山坡之上……”

  “文西,”蚊样家伙凑去探问,“有没人进去察看过那破庙里是啥名堂?”

  “请叫我全名,”毛发乱糟糟之人啧然道,“达芬奇。至于咱们后边那个破庙,险些塌得差不多了,剩下这片门墙勉强尚算完整。适才我和这几位捧碗的哥们一直被两河流域的韧丝渔网缠住,急难脱身,幸好你那个憨厚的小同伴挣扎着腾脱手来拔出宝剑削开,眼下我们正要商量着进去里面察看究竟……”

  “这里据说是古神庙,”银盔披氅青年闻言连忙收起了珍视不尽之剑,走来阻拦,转望道,“我们陛下计划出巡的一路上沿途修建罗马主神朱庇特庙,此处亦属其中的选址之一。不意那伙‘星辰派’的闪族人却将其视为禁地,说什么未奉神旨,不得擅入,一进去就会从人间消失,还恐惹恼古神……眼下正有一伙闪族人在山谷那边伏击我们的队伍,仗着突然纠集加入战团的阿喇伯部族人马众多,越打越近了。”

  有个破袍裹身的家伙捧碗溜去庙前探头探脑,突然夜空绽亮,倏有巨大的火球接连飞砸而落,银盔披氅青年连忙护着我和那模样娇俏小家伙急避,随着一阵阵轰响,眼前烟尘扬漫。杂乱中有人惊怒交加的叫嚷道:“他们用投石机抛击蘸染黑油的石弹,山坡上的树木草丛四处着火,难以容身了!”

  “岂止投石弹,他们从后面攻上来了。”山坡后麓喊杀声乱起,银盔披氅青年忙向头披白布的罩甲之人急禀道,“陛下,我看是时候组合骑锋,冲杀下去。”

  “那是哈德良,”有乐向我耳边悄言,我瞥他一眼,蹙眉说道,“知道了。你还不跟他去?”

  有乐摇着头,拉起信雄退却不迭的说道:“然而打仗不是我的专长。”信雄发出甜嫩之声,在旁说道:“其实我会打仗。”有乐卯他脑瓜,皱起鼻头说道:“去你的!我们家的人哪里能打?倘若不靠一班能干的家臣,光杆出来跑,一定完蛋……”

  蚊样家伙随着长利灰头土脸地凑过来,惴然说道:“不如咱们趁乱溜走,省得被阿喇伯人撞上来逮到,看见我先前和马千户一起在手臂上划出来的十字形状伤痕,难免引起他们又想多了。届时百口莫辩,难以分说,如何撇清关连?”

  “说来就来,”长利将有乐推开,拔剑撩迎烟尘里破雾穿出的数骑之影。我拉信雄避过一骑冲撞,只见烟雾里又有两骑袭近那头披白布的罩甲之人背后。银盔披氅青年伸手扯起旗杆,飕然投去,将其中一人贯躯射落于地。另一骑转辔侧绕,从斜刺里冲向那头披白布的罩甲之人,弯刀挥劈,欲斫其颈项。那头披白布的罩甲之人先已伸剑,刺穿来袭之人的咽喉,顷又拔刃再挥,扬空削飞脑袋。不看断头之躯翻堕而下,迳自打马前行,到有乐跟前,微一凝目,说道,“你和新到来的朋友且小心追随,其他罗马人同我一起冲锋。”

  秃顶胖子推搡黑袍僧人,牵着数骑挤过来,分缰绳给我们,嘱咐:“你们快上马追随陛下后面,千万别走散!”随即向信孝白了一眼,转身拉骑过来,冷哼道:“还愣着看什么?咱俩同乘一骑……”

  模样娇俏小家伙懊恼道:“为什么分给我一匹瘦马?它这样瘦骨嶙峋,我怎么美意思坐上去?”

  “杀过来了,不坐就要完。”有乐抱她上马,朝蚊样家伙使眼色道,“再瘦也是马,你和蚊子一起坐它。横竖他比马还瘦,挤一挤也没几两重……”

  秃顶胖子敦促道:“赶忙骑,不要空话。”信孝闻着茄子问道:“看你仪表堂堂,为什么当太监呢?”秃顶胖子皱眉说道:“仪表堂堂这种外形追随事太监职业有什么冲突吗?”信孝摇着茄子说道:“我就想知道你为什么当太监。”秃顶胖子冷哼道:“职位高、收入好、机缘多。当太监的这个理由还不够充实么?我来自偏僻地方,不妥太监还能有此外门路混出头?”

  信孝爬上一匹秃鬃的骟马,转面瞧了瞧秃顶胖子,说道:“你看它的样子跟你有多相似。”秃顶胖子啧然道:“空话少扯!挪一挪,我坐前面拉缰,你在我后边搂腰。”信孝扯着马缰,摇头说道:“为什么你不坐去我后面?你们这种坐骑没镫没鞍,我骑着不习惯,怕从后面掉下去……”

  秃顶胖子爬上马,骑了一会儿,信孝又提出交流位置,扭来转去的说道:“你为什么乘机对我上下其手呢?我不想坐前边了,要坐你后面。”秃顶胖子皱眉说道:“我后边有人了。”信孝问道:“谁呀?”黑袍僧人伸脸说道:“我在他后面,咱们挤一挤。”

  信孝愕觑道:“你是谁呀?看上去不像罗马人……”黑袍僧人从秃顶胖子肩后伸嘴说道:“我叫崇仁,虽然不是罗马人。这胖子也不是,其实他来自波兰……”秃顶胖子啧出一声,皱眉说道:“我父亲来自波兰那边的部落联盟,不即是我就是波兰人。究竟我妈妈家乡属于罗马一个行省,她在那边干过祭司……”信孝忙道:“先别提干祭司这事儿了,免得一言不合又跟后面那僧人干起来。”

  “这有什么稀奇?”黑袍僧人笑道,“他从小就跟我打来打去。总是担忧我把他妈妈泡走,厥后又疑心我跟他妈妈有一腿。其实哪有?”

  信孝惑问:“那你跟他妈妈究竟是什么关系呢?”

  “说来话长!”黑袍僧人唏嘘道,“从前有一个小僧人,就是我。约莫在汉和帝永元九年,追随西域都护班超派遣出使大秦的属吏甘英远行,好不容易到达了波斯湾一带,他们却溜回去了。竟把我漏了带走,我一小我私家孤零零坐在船舱里漂洋过海,经受了希腊神话中以歌声迷惑水手的塞壬女妖之诱惑,终于独自抵达罗马,上了码头就流落街头,举目无亲之时,被一个美意的金发美女亦即他妈妈带回家,资助扫除祭祀祖宗的神庙,不时陪她去外交应酬。公元九九年,罗马天子图拉真发现我比他了解波斯情况,就带我在身边。在我指引下,罗马军队沿底格里斯河南征,占领了帕提亚的首府,将新占领的地域并入罗马。图拉真兵抵波斯湾,这是罗马军队第一次饮马波斯湾,也是最后一次。图拉真在甘英望海折返之处,面对大海,感伤丛生,为自己年事已高不能重现亚历山大征服印度的业绩而热泪盈眶。但当他在旅行巴比伦城废墟,看见了四百四十年前亚历山大去世的遗址之时,却又发出了差异的叹息:‘声名何所有矣,惟一堆垃圾、石头和废墟而已。’图拉真心力交瘁,突然瘫痪,病倒于东方行伍。他再也没能回到罗马。其在位十九年,堪称一代雄主,然而死后不久,他在两河流域的那些功业也随即子虚乌有。”

  “这段憾事我听说过,”信孝闻着茄子回首道,“甘英率领使团一行,到达了安息国,也就是波斯帕提亚王国的西海,亦即波斯湾沿岸,觅船欲渡。波斯船人对他说:‘海水宽大,往来者逢善风三月乃得度,若遇迟风,亦有一二岁者,故入海皆赉三岁粮。海中善使人思土恋慕,数有死亡者。’甚至安息国王一口咬定说,要到罗马必须渡海而且正常出海要坐三年船,须历种种危险。甘英听罢望海兴叹,放弃西行。甘英返回时,转北而东,行六十余日抵安息,然后取道木鹿和吐火罗东还。其实这里面有猫腻,罗马历朝历代和安息之间的战争就没停过,罗马帝国曾三次攻陷安息首都,在与安息帝国的战争中占据完全上风。甘英出使罗马之时,安息又正逢衰弱时势,罗马则进入了最强盛的五贤帝时期,或许是因为安息忧虑罗马与汉朝发生直接联系,畏惧两个强大的邻居左右夹击自己,因而从中搞鬼,阻挠汉使前往罗马。但这些伎俩无济于事,甘英回去不久图拉真就对安息发动战争,与上将昆图斯分路合击,拿下首都,直至饮马波斯湾。”

  蚊样家伙接茬儿道:“东汉和帝时,西域都护班超属吏甘英受遣出使大秦,衔命前往罗马帝国,使团行至波斯湾受阻返回。归言山川形势,为汉人富厚了见识。其时看到汉朝的甘英出使罗马,安息人心里难免不安:如果让东边和西边两个大怪兽手牵手搭上了线,那自己夹在中间,日子可能就更欠好过。于是他们就想措施阻止甘英去罗马。安息人很热情地给甘英带路,领到了波斯湾的岸边。他们对甘英说,大海劈面就是大秦了,但是这个海欠好过,运气好要三年才漂得已往,运气欠好就直接喂鱼了。其实从安息去罗马基础不用跨海,直接往西走到叙利亚,就是罗马和安息的缓冲区。就算要跨海,波斯湾风浪也不大,可以轻松已往。可惜甘英受了安息人的骗,原路折返回去了。由于波斯人的忽悠,汉朝和罗马两个强大帝国之间的直接交往没能发生。”

  信孝闻着茄子说道:“波斯人搞鬼之后,他们安息国仍然充当汉朝与大秦交易的中转点,将汉朝的丝与丝织品拿去跟大秦交易,从中获取垄断的暴利快速恢复国力。也许是考虑到倘若汉朝直接开通了与大秦的商路会损害其作为‘中间商、赚两头’的垄断利益,于是波斯人没有向甘英提供更直接的经叙利亚的陆路,而是备陈渡海的艰难,甚至引用女妖传说加以渲染海上航行的可怖,宣称:‘海中善使人思土恋慕,数有死亡者。’此语一出,遂使甘英在西海止步返还,最终未能到达大秦。波斯船人吓唬甘英,煞有介事的说:‘海中有思慕之物,往者莫不悲怀。若汉使不恋怙恃妻子者可入。’其实是拿希腊神话中以歌声迷惑水手的塞壬女妖来唬人……”

  “真的有吧?”黑袍僧人惴然道,“我那时还小,由于贪玩,不小心被崇兰师兄他们撇留在船上,一路担惊受怕,水手们越来越少,听说船上有人招惹了‘尖叫女妖’,偷取了一具干瘪枯萎的女尸形状雕像,每逢雷电交加之夜就有异声大叫,煞是吓人!”

  模样娇俏的小家伙突然伸手一指,大叫:“异端!异端……”我和有乐吓一跳,转头瞥见林雾中闪出多个罩有狰狞面具的黑衣之影,穿梭疾蹿,发着怪叫,飕飕投斧来击。数匹坐骑接连猝遭斫倒之际,秃顶胖子变色道:“那些凶神恶煞模样的黑衣家伙似是所谓‘星辰之子’,据说杀人不眨眼,各人快跑!”其言未落,受惊的马撞进树丛,猛然绊摔。

  随着轰然砸响,我又一阵耳鸣难息。眼前那匹黑褐马悲嘶着摔出甚远,刚拉住的缰绳从我手中嗤嗖扯脱,燃烧的树木翻倒,将我还没来得及乘上去的坐骑压淹没影。不停有火球般的投石弹曳破夜空,砸向这片山坡。四周烟尘迷漫,喊杀声和惨叫喧鸣不停,焰光闪烁中许多冲杀的人影势如怒涛奔潮相撞,人仰马翻。

  “叙利亚军团打过来了,”我转头看见信雄像一只乖鹌鹑趴在后边,见其在畔瑟瑟发抖,我稍为宽心,伸手摸了摸他吓白的脸,听到烟雾中有阿喇伯装束的人仓惶奔蹿叫嚷道,“另有高卢人,正赶到山下围剿我们的人马!”

  一个黑须男人拔出插在旁边连人带马搠翻的长戟,飕然投掷,将跑窜而过的阿喇伯装束之人贯背射跌。随即从肩后取出一张渔网,撒向迎面冲来的两骑,腾转之间,拽倒于地。掉臂网中戳出两刀划裂腰腹,扑上去压着下边之人,绰匕首猛扎数下,直至没再转动。我掩着信雄眼睛,转面寻觑有乐身影,但见四周随处皆有缠斗厮拼的人影,烟尘扬撒之间,一时分不清谁是谁。

  “罗马‘五贤帝’除了身世元老院的所谓‘泥法王’涅尔瓦之外,”信孝从一簇倒覆的树枝下爬过来,摸索着捡回冒烟的茄子,掉臂烫手,抬到鼻前闻了闻,惊犹未定地张望道,“其余几位皆有强藩军团支持。图拉真自己就是领兵的统帅,其收编的日耳曼军团强悍善战。哈德良亦属出自行伍,拥有惯经沙场的叙利亚军团效忠。其养子安敦尼背后则是高卢军团。你们有没看见那些‘高卢雄鸡’造型的家伙从树林里四处冒出来,咯咯笑着扑向山坡下挤做一堆的那些乌合之众……”

  “这帮来袭的土著部族简直是一盘散沙,”有乐从藏身之处伸头说道,“山上山下几路罗马军团整列队形猛烈夹击之下,各部落的闪族人就溃不成军了。你瞧他们只会四处乱冲瞎跑,很快就要被各个击破、划分消灭。除非萨拉丁那样强大的阿喇伯領袖从后世穿越过来重新统合他们这些散沙,否则基础决非全盛时期罗马军团的对手……”

  信雄发出甜嫩的声音,从落叶堆里蠕动而近,爬到跟前说道:“如果让我领兵打这个仗,我就会赶忙下令退却,淘汰伤亡……因为我是智慧的!”我瞥他一眼,纳闷道:“他从小是此般声音,照旧厥后才酿成这样子的?”长利的憨笑声传过来,在树后说道:“一直这样嗲。”

  “不外厥后似乎越发甜嫩了,”有乐伸头到树后瞅了瞅,看见几颗脑袋沾着树叶冒出来,怔了一下,说道。“你该听听他唱歌。所有歌謡都给他唱成了童音,就连唱戏也唱成跟童謡一样听来可笑……”

  “最可笑是他还想跟幸侃学唱歌,”长利爬过来坐到信雄之旁,揩掉他头上沾留的树叶,憨笑道,“不外这个声音实在是太嗲了,倘若在阵前发号施令也似此般甜嫩而且嗲声嗲气,听到会让士兵笑死的。甚至就连劈面的敌军也难免要乐翻……”

  信雄突然发出惊叫,我抬头看见有个满脸血污的阿喇伯装束之人挥着弯刀跌撞而至,态势凶狠。有乐他们猝吃一吓,张皇走避。我拉起信雄就跑,满脸血污的阿喇伯装束之人踉跄追赶,未奔几步,颈旁倏中一矢贯串,其躯摇晃未倒,随即一匹瘦马冲来,将他撞摔。模样娇俏的小家伙呀一声大叫,捏起粉拳,急要从马背上扑去扭打,蚊样家伙连忙收弩揽腰抱她坐回。

  满脸血污的阿喇伯装束之人倒地犹爬,伸手抓我裤腿,一扯未紧,树后晃出披布低罩的袍影,抬足当头踩落,乱踏几下,听到脑袋迸裂的声音在脚底发出,才收足向我投来慈祥的笑容,说道:“终于让我干掉一个異教之徒!”我见状欲退不及,一怔之下,被揪了已往。

  有乐啧一声,从树丛里探脸出来说道:“被你踩死的那个未必是異教之徒,我看他扮相跟你差不多……”慈祥老者揪我而行,冷哼道:“谁让他躺到我脚下?不管怎么说,没人能够指望躺赢!问题在下面,泉源在上头。要干掉搞事的人才气息事宁人。我本想擒贼先擒王,先摆平那些当头的家伙,然而眼欠好使,急寻不着。此乃是非之地,再不走就即是羊入虎口,当别人薅羊毛的那只羊。”

  树后伸出一只手,拿着木槌,笃的敲他脑袋。

  “又来这手?”慈祥老者吃疼转身,急绰不知名武器搠去,扎入树干,冷哼道,“戳死你!”

  随即揪我过来,问道:“我眼力如何,扎到了没有?”

  “扎到了,”我见有乐在那边使眼色,便含糊以应,“树……下面又有人厮杀过来了,你眼力不行,难免要陷入糟糕境地,还不快闪?”

  “闪什么?”有乐急避一斧飞斫,摆头晃近,叫苦道,“林雾里竟似随处都是罩着狰狞面具的闪族人。眼见就要影影绰绰地困绕上前了。咱们往哪儿跑?”

  我脚下绊着个物事,低眼瞧见似个卷轴,以足尖勾撩而起,拿在手上,展开来看。信孝从后边伸脸来瞅,籍借四周火光耀闪,闻着茄子辨觑道:“你手边角落那条似是亚述古道,绿纹是两河流域,蓝色的大块区域应该是海洋,而最上边那条弯曲的红线像是历史有名的‘丝绸之路’……不知色泽最深的那一沱儿是什么?”有乐凑眼来看,推测道:“黑的那坨吗?似乎墨汁沾染上去的黑点……”

  “那是传说中的死海,”黑袍僧人伸手一指,随即抢回图卷,自揣入怀,说道,“我已经侍奉过了图拉真天子多年,不想再留在这里混日子。从小离开家乡,也不指望再回得河西的大宁寺那边,究竟归途遥远。这便计划前往死海一带走走,将西行古道图幅没绘到的地方寻出来补入其中,未来托人捎去送给定远侯的眷属,了却他这桩早年未能完成的夙愿。”

  “班定远于永元十四年已故,”信孝闻着茄子说道,“班超官至西域都护,封定远侯,世称‘班定远’。其博览群书,家学渊源。身为史学家班彪的幼子,其长兄班固、妹妹班昭也是著名史家。然而班超不甘于为官府誊录文书,投笔从戎,随窦固出击北匈奴,又衔命出使西域,历三十一年,收服了西域五十多国,为西域的归汉做出了巨大孝敬。病逝后葬于雒阳邙山,享年七十一岁。班超宗子班雄得以世袭定远侯爵位,其幼子班勇官至西域长史。我读过班定远早年写的‘请兵平定西域疏’,果真少有雄心,日后威震远域、万里封侯殊不为奇。他小时候常拿着《公羊春秋》阅读,我也要找来看看。”

  有乐抬手遮掩嘴边,小声说道:“听说班雄之子班始娶阴城公主,后因怒杀公主被全家处斩。”信孝朝他摇了摇茄子,悄以眼色示意切勿再提。黑袍僧人却似未加留意,面有戚然之色,自叹:“如此说来,班定远去世那年,我正追随图拉真二十万雄师强渡多瑙河,一路披荆斩棘,穿越原始森林。图拉真征服达契亚获得了巨额财富和土地,为图拉真进行弘大的公共修建提供了资金。图拉真在多瑙河北岸建设起众多的罗马人聚居点。这些聚居地的后裔称自己为罗马尼亚人,称他们的家园为罗马尼亚,这些称谓都是由罗马一词衍生而来。”

  长利在前边催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往这边跑!”慈祥老者听风辨向,抬手抓住飞斫的斧钺,飕的投回,掷去击翻一个奔袭之人,冷哼道:“乱跑什么?咱们从哪边来,便从哪处回去。”

  有乐转望一眼,不禁咋舌儿道:“可是那边麋集了许多几何样子欠好惹的黑衣人,正围着蚊样家伙那匹瘦马开劈……”我闻声投眸,只见蚊样家伙坠骑,瘦马往四下里冲突难脱,眼看要遭斫翻,一个蒙面男人头裹花布,倏从树后窜出,飒飒撩刃荡击,连劈多人,驱散围逼而近的幢幢黑影,拉住瘦马。

  蚊样家伙抬弩欲射,那蒙面男人先伸刀抵临其颈,长利见状悄掩上前,拔剑侧袭腰畔,蒙面男人面不稍转,晃刃撩击剑梢,叮一声磕开,口中却赞了声:“好剑!恭喜你得此利器,长利令郎。”

  有乐听了一怔,未及阻止蚊样家伙发弩,嗖一声响,蒙面男人抬手接矢正着。长利愣眼憨问:“你是谁呀?怎知我叫啥……”

  蒙面男人绰刃荡开飞斫我额角的斧钺,顺势旋身往后横削,拦腰截杀投斧之人,随即移刀指向慈祥老者颈项,刹势稍凝,垂发一绺,飘晃在眉前,颔首低目,侧立树畔,蹙眉道:“八郎,你在什么位置?”

  慈祥老者推我挡在刀前,颈后却似一凛,有人连鞘伸剑抵临其脊。慈祥老者侧转面孔,身后晃出一个阿喇伯装扮的家伙,噗嗤一声擤鼻,激淋淋的说道:“谁知道这是在哪儿?怎样都觅不着返回之路,却让我看见那小女孩骑一匹瘦马泛起,从中透出令人哀愁的情调,溢发飘零天涯的游子忖量家乡、倦于漂泊的凄苦愁楚之情。”

  慈祥老者眉微一紧,冷哼道:“你想表达什么?”

  “秋士易感,便以马致远的‘天净沙’聊以表达我现在心情,”身后那人未觉垂涕越来越长,吟道。“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我们听着不禁一齐打了个激灵,乱起细皮疙瘩之际,有乐讶问:“咦,你俩怎么在这里呀?”垂涕之人唏嘘道:“从你家后院那道门出去没逛多远就到这里来了。天晓得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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