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有人说,当一小我私家一无所有,才会更深刻的了解自己。”
“那么,你有多了解自己呢。18号。”
浑音一落,再无声响。
幽暗灯光逐渐照出圆形机械手术台,一切寂静得可怕。
“手术体神经读入,失败。”AI冷冷报出进度。
那双精致的手僵在操作台上,微缩机械手屏蔽了他的哆嗦,针头牢牢定在原地。
“教授先生,请问是否注射逆向革新纳米机械人?”
机械手提了起来,很是缓慢。这是百分之一比例微缩操作手,医生移动1毫米,机械手只移动0.01毫米。面对助手的疑问,医生并没有正面回覆。
“这是经过十三次革新手术的天使计划士兵,是帝国的重要资产,从基因测序到实际体现都名列前茅,现在你却要我废了他?”
“可是教授,不能完成基因屏蔽手术的个体都有抗命的风险。”
“手术暂停,注射镇静剂,我明天再试一次。”
助手面带难色,回道:“教授,我们这样是要肩负风险的。”
“一切有我。连一点风险都不敢担,谈什么效忠帝君。”教授将双手从操作手套中抽出来,拨动水槽龙头,将操作手套上下清洗。
助手取出镇静剂,摇晃两下,抽入针筒。
“教授先生,我今晚想去正阳门看热闹,不知道行不行。”
教授没有回覆,只是看着毫无消息的原型实验体入迷。
“您要知道,陛下四十圣诞,曼罗郡王与公主殿下订婚,这可是……”
“去吧。”
“谢谢教授。”
“我已经推荐你成为正式研究员,你可以有自己的实验室了。”
“这……”
“盛翔,有一天你会继续我的位置,也许还能成为首席院士。但你永远发现不了Cas-9卵白,因为只有笨蛋才会日复一日的做着没有希望的事情,然后在无数卵白片段里找到这个工具。我需要的是一个笨蛋助手,而你实在太智慧了。”
教授打开气闸,消毒气体瞬间将他淹没,助手将注射器的空气推出,隔着无尘服艰难的摸索着注射口。
一声轻叹。
帝国从来不缺智慧人,缺的是肯抛却浮躁,沉心研究的人。脱下无尘服,拿起红色手机,只有一条邀请信息。看文件巨细就知道这是相当精美的邀请函,只不外对眼前的男人来说,他一文不值。正要离开气闸换上便装,玻璃幕墙外竟是站了一妙龄女子,一身白色工裙装,满满的文员气息。
教授满脸气恼,有些人就是特别讨厌。
“教授先生,曼罗郡王有请,不知能否……”
“不能。”教授满是厌恶,却看着女子的脸上微笑如常,颇有些惊奇,“我就不懂了,明摆着我不应酬,为何每次都来请。”
“王爷说了,先生是国士无双,请不来是您高风亮节,不来请是他待士不周。”
教授眼中掠过一丝惊诧,接着就是感动的眼神。
“替我……谢过王爷,今天确实不行。”
“奴家这就复命。”
便在颔首行礼的瞬间,女子眉眼划过一丝落寞,一丝伤感,柳眉微微向外退去。
突然,一种从未有过的想法从教授脑中闪过。他叫住女子:“如果请不到我,你回去是不是要受罚?”
女子略微惊讶,然后就是莞尔一笑:“教授想多了,王爷贤德,只会体贴开导我,哪里会责怪。只是我没有完成任务,有些自责而已。”
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教授咳嗽一声缓解尴尬:“老夫有个规则,闲谈不外三分钟,今日破例,谈三十分钟,不知曼罗王爷能否允许?”
“王爷说了,只要您肯来,金山银山亦可允许。”
教授听得皱眉,却十分受用。女子随即召来车子,纤纤玉手为贵客开门。
不意阴影之下,突然窜出小我私家不人鬼不鬼的工具。
“行行好,给点吧。”老乞丐满身裹满塑料袋,脏脏臭臭,一看就是来碰瓷的。
女孩面不改色,随手掏出几张纸币朝乞丐身后丢去,右手已收入上衣口袋,那是一支手枪。
乞丐慌忙去接,却不防路滑,跌倒在水滩中,不管掉臂的去抓钞票。看到这一幕,女孩熟练的关上车门。
车过三弯,只见一间小杂货店嵌在高墙之下,白墙木屋,煞是荒唐。那缺了一角的高宅大院,即是郡王府。在这栉比鳞次的高楼间,古色古香的旧宅院是货真价实的骨董。曼罗郡王传到今天,竟已十代了。
郡王府甚是荒芜,高宅大院看起来雄伟,维护起来极为麻烦,有些贵族后人实在没有钱,也就只能虱多不痒债多不愁,索性不修了。教授万万没想到,曼罗郡王也算当红的人物,竟住着鬼宅一般的地方。
穿过整片自然风物,真正的王府不外一间雅致小居而已。富贵都市之中,简直就像跳脱了凡间。
不外几步,曼罗郡王庭前沏茶相迎。
教授大吃一惊:“王爷,您今天不是……”
“文定么?十一公主刚刚逃婚,本王总不能跟一只母鸡行大礼吧。”
“这……这成何体统。”
“世上本没有体统,假模假样的多了也就成了体统。就像齐教授你,明明Cas-9卵白可以声东击西,可那些学术权威照旧迷信半机械革新,将你压得永无天日。我们男人每天戴着面具在世已经很累了,回了家就不需要一个戴面具的妻子了吧。”
教授无言以对,也不懂他是豁达呢,照旧自我麻醉。
“一壶普通红茶,现在也算奢侈品了。”郡王倒上一杯茶,不紧不慢的继续:“如今帝国内忧外患,太子守旧,革新不力,就连帝国科学院也充斥着无能的权要。先生学成之后四处碰壁,只能闭门研究学问以自娱,世人以为清高,实则是这世道容不下您这样的大才。”
齐教授缄默沉静不语,许久才将杯中红茶一饮而尽。
“唉!”
“小王有个不情之请,有一间基于Cas-9卵白的基因编辑实验室,不知教授先生肯不愿接手。”
“在哪里?”
“不在国内,在外洋。准确的说,南方极寒之海。”
“天然的冰箱,是个好地方。”
“这是探险队在冰层下发现的工具,您应该感兴趣。”
齐教授接过照片,突然双手哆嗦起来。
郡王沉声应道:“十万年前,南极海是一片大陆,有些工具躲过了地质纪年的侵蚀。”
教授失声痛哭:“没想到,倾尽一生想要知道的答案,竟然在史前十万年。”
曼罗郡王突然抓住他的手,螃蟹一样钳着:“教授,如今强敌环伺,帝君暗弱无能,我们做臣子的也只能拼死报国。您的答案关系帝国未来,未来小王若有不幸,诗雨会去找你,无论如何不能放弃。”
“就是……”
“接你来的小女人。”
教授点颔首,说话间诗雨已经端上果盘与点心。她个子不高,只有十几岁,重新到尾都没有看客人一眼。仅此一点,便足见曼罗郡王治下严谨。
“慢用。”小女人徐徐退去。等她消失在视野里,教授才饮下最后一口茶。
“王爷,帝君另有你,真是万幸。在下就实话实说了,王爷确实智计无双,但有智慧没有魄力。大局奄奄不改,靠小智慧修修补补,恐怕改变不了结局。”
郡王年轻秀美的脸不自觉地抽动着,许久他才平复心情:“在结局来到之前,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我只知道,龙族从不放弃自己的使命。”
“王爷,我照旧不太明白,您到底需要Cas-9卵白做什么?”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郡王微微一笑,“其实昔人错了,国之大事只在于人。”
“这是违背伦理的!”
“只要有需要,伦理永远是第二位的。”郡王眉目间暗露精芒,“再说,您真的在乎吗?”
“我向你致敬。”
教授深深鞠躬,向郡王表达自己的敬意。相互的眼睛里,他们都看到了一种久违的工具。
翌日,帝国科学院。
“教授先生,不做了吗?”
“是的,已经乐成了。”齐教授回覆着,并没有停下手中的事情。
“您为什么要收拾实验日记呢?”
“从明天开始,我推荐你担任正式研究员,这个项目将由你完成。”
“您呢?”
“我?我想我们不会再见了。”齐教授从日记中取出一本,交到助手手里,“送给你了。这是老师最后教你的工具。记着,愚不行及的真正涵义是,愚者,众生远不行及。”
归我了么?
盛祥看着闭目宁静的实验体,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我一定会处置惩罚好的,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