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尘最终照旧迈出了那一步，与韩真有些相似的一步。
即面对听不得诤言的天子，道出西海诡异之事的真相，而且，他这一次，照旧选择在公开场合之下。
因为他是真想看看，在这间铁屋子里装睡的人到底有几多，或者说，看看有没有可以团结的力量。
究竟，反抗诡异是一项大事业，从来都不是简简朴单一小我私家可以完成的。
乾灵宫，明德殿。
在同僚惊奇的眼光中，一尘站到了他们旁侧，准确地说来，这是他自被封爵为冠军侯之后，第二次上朝。
因为击退海族有功，边疆又并无战事。
所以，他便被天子特许了暂可不必上朝的权力。
但他今日突然就来了，为了不愿在世像那帮，他所鄙夷的毫无作为的庸官一样，他选择了站出来。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天子依旧是被人扶着登上了宝座，面色上的病态，比之数月前愈甚了。宣者则立在了旁侧，声音落地，殿下的文武百官却都噤若寒蝉。
究竟，此时的天子能够坚持上朝，便称的上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了，日后说禁绝还将载入史册。鉴于这样的局面，识趣的他们，若无大事，谁又愿意作声，那不是在增加天子肩负，也增加自己烦恼吗？
若真的有事，直接将奏折呈递至文墨苑即是，那里自会有凌烟阁的贤士代为处置惩罚。
所以，他们无不念着尽早退朝，各回各家，也料定绝不会有那个不开眼地站出来。
可这样的思绪刚刚落下，一道身影突然闪出，他们才窥得一眼，便蓦然惊醒：
怎么把这么个玩意给忘了！
冠军侯的名声他们是知道的，只因他干的无不都是轰轰烈烈的大事，可如今，他稳稳地立在了朝堂之上，又显出一副要干大事的模样，这使得他们如何不惊，又如何能够不慌？
哪怕是宝座上的天子，也因为他的突然作声微微蹙了蹙眉。
“回禀陛下，臣有事启奏。”
最终，在天子的示意下，他开口了。
“臣所禀告之事，牵扯甚大，乃是关于西海即未来袭的那道诡异化身。”
“诡异化身！”
此言一出，满朝文武无不面露精光，有人像是真不知道，而有人像是知道，却装作刚刚知道。
“你接着说。”
天子眉头愈发紧蹙，并示意他说下去，一尘自知局面还未曾有他想象的那般不堪，便壮着胆子又说了一通。
“臣当年在南海征战之时，曾被抽调至西都消除那里的一种奇怪的疯症，但多方寻觅，始终找不到诱发那疯症的症结，最后才发现那疯症的源头，竟然是来自海上。”
“在那里，臣曾见到过一道诡异的灰雾，它的恐怖简直难以相信，不光臣死里逃生，两位同行的武盟修士更是不幸葬身在了其中。”
“虽然臣最后侥幸治愈了疯症，但臣知道，那只是因为诡异还未曾完全扩散的缘故。”
“疯症发作已然是诡异上岸的迹象，更是它们全面肆虐最后的示警。”
“若是不实时抹杀，再放任其继续进化下去，结果简直不堪设想！”
“所以，臣恳请陛下将目光投向西海，封禁海域，作好预防，早日摸索出一道反抗诡异的有效力量。”
一尘话毕，天子未曾言语，朝堂之上的百官只是做出一副惊恐的样子，也再也一人敢于作声，直到这样的一声大喝，引得大殿之内轰鸣不止。
“谬妄！”
“简直是谬妄至极！”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武官的首列站出来了一位气宇轩昂的中年人，他面向百官，尤其像是针对那个刚刚道出自己一番诤言的冠军侯。
一尘才见他的面容，不由大惊，三个字蓦然自他心头闪出。
古刑刃！
因为他明白今后人的面容里，押几分与那日在自己面前摘下面纱的顾月姬，有些相似的感受，再加上此人无形之中散发的一股谁与争锋的气势，他一下子便坐实了自己的判断。
而有关于古刑刃的那些头衔，也一个个紧接着突入他的脑海。
古氏现任族长，武盟盟主，正一品武官，被誉为天地第一战将！
天子同样没有阻断古刑刃开口的意思，百官更是有些战战兢兢地望着他，因为单就他小圣人巅峰的这层战力而言，便拥有了高声说话的资格。
只见他目光显出几分鹰的锐利，一尘顿感锋芒在背，然后，他接着说道：
“我大唐与海族连年征战，国库早已透支，现在正是休养生息的大好时节，哪里有精力去管这些事情！”
“哼，诡异！”
“西海的诡异数不胜数，难道东域稀奇离奇的工具，它就少吗？”
“若是如你所言，发现一样，便防上一样，怕是我唐国国力再强盛也防不住吧？”
此言一出，趋炎附势者纷纷冒头，一道道认同的声音更是此起彼伏。
就在众人以为那个不开眼的冠军侯，将会因此打退堂鼓的时候，他竟然仍旧没有放弃争辩的意思。
“将军！”
“这诡异是真的与众差异，破坏力极为强大。”
“上古神话之中，那道诡异的灰雾，可是还曾席卷整个道界啊！”
“若是”
一尘本以为自己能将局面扳回一程，可谁知自己还没说完，古刑刃便直接打断了他。
“哼，上古神话！”
“那些莫须有的工具也值得相信？”
“你既能治愈疯症，那便足以证明：疯症并非无敌，既然如此，那诡异又能强至何种田地？”
“再退一万步，就算你说的是真的。”
“本将军问你，倘若海族过一段时间再度卷土重来，你又该如何应对？”
“轻重缓急的原理，不用我多说了吧？”
空气陷入了诡异的寂静气氛，一尘被几连问给问懵了，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反驳，等到他还欲甩出洛河之秘几十年无人能破解，来佐证自己的判断，天子却又开口了。
“冠军侯居安思危自是没错，这件事情，朕会考虑的。”
宣者敏锐地察觉到了天子的倦意，随即便宣布了退朝。
......
回家路上，一尘有些失神。
他不意自己获得了吐露灰雾真相的时机，却又被半路杀出来的古刑刃，将他所有的说辞给砍得七零八落。
而天子最后的态度，也让他感应了一丝凉凉的气息。
似乎于天子而言，所谓的灰雾，甚至远远不及立太子一事重要。
他追念起几日前韩大儒的叹息，不由也随之发出了一声长叹。
这盘棋局，欠好破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