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他十三岁。
身世贫寒,却身负凌云之志;生活艰辛,却从小自强不息。
无人供他上学,他便主动去村头的老先生那里蹭课。
无人引他入道,他便黑暗挖掘自己身体蕴藏的潜能。
可是,就在他乐成钻研出修行之道的那天,那个自幼与他青梅竹马的女孩子家却在吊丧。
他战战兢兢地去看了,她死了,死在一个豪绅之子的手中。
一个小女孩,竟然被活生生地奸淫致死!
他本以为自己能在官府之中,见到那所谓的公正。
可有一天,判决出来了:
依照大唐律例,无罪。
他们说是那个女孩子发浪,是她活该,是她罪有应得。
他们又说豪绅家中有钱又有权,帝都另有人在做大官。
可从来都是他们在说,那个曾经陪他放牛的女孩已经死了,再也说不出半个阻挡的不字。
这就是所谓的公正吗?他不理解。
他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人们谩骂她不洁净,看着人们架起一团火,说要去净化她的死尸,看着她一点一滴地湮灭在了灰尘里。
今后,那个曾夸他吹笛子很好听的女孩永远地消失了,这个世界,再也寻不到她的半片音容。
可当看够了的时候,他的内心却在敦促着他去做些什么。
在厥后的某一天,一个和往日消失的成千上百天并无差异的日子,他藏着刀,随在那个刚从青楼晃悠而出的富家令郎后面。
凭借着自己摸索出来的煞气功法,他跳将起来,瞄准他的脖颈就是一刀。
明晃晃的一刀落下,血流如注。
可是他想要斩的工具,却不止一样。
在早已被他暴起杀人惊疯了的大街上,他扒拉开他的裤子,瞄准他的裆又是一刀。
如同游街一般慢悠悠地走了起来。
人们说,他是个疯子,完全丧失了人性的疯子。
哪有人暴起杀人之后非但不跑,反而游街的啊!
许许多多的人见到那样血腥的一幕,先是惊恐,继而全都吐了。
可是他似乎再也无惧了,只是依旧慢悠悠地走,一步步向着一处人们越发难以理解的地方走去。
官衙。
没有人知道他十三岁的年纪暴起杀人的真正因由,也没有人知道他厥后端坐在衙门口的用意。
许多隐处的工具,就他其时尚且年幼的年纪而言,也很难使其从朦胧中挣脱而出。
他唯一确定的是:
他的公正,被自己砍出来了。
七年,他在大牢之中蹲了七年。
老老实实,体现良好,甚至好到了可以减刑提前出狱的水平。
官员们觉得他已然痛改前非,可以去拥抱新生活了,连同他自己也那样以为。
但是,等到他回归那片自己曾经放过牛的土地,却骇然地见到:
牛没了,家也没了。
人们又说:十三岁便杀人的怪物怎么可能会拥有自己的家呢?
他实验着避开那些敌视的声音,却发现了一样怎么也避不开的工具。
他的怙恃惨死的背后,竟然另有当年豪绅的影子。
在寻到真相的那天,他仰天长哭,继而放声大笑。
命运,魔障,照旧什么其他的玩意,他始终看不清捆在自己身上的到底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的人生究竟是不是做错了选择。
照旧说踏错一步之后,便要永堕黑暗的深渊,似乎除了杀人以外,再没有了其他的意义了。
那一天夜里,他再度拾起了自己的刀,摸到了他们的家中,凝视了一阵他们熟睡的身影,手起刀落就是两刀。
他依旧带着两颗人头,端坐在了衙门口。
微凉的夜里,他注视着那两颗永远熟睡的人头,注视了整整一夜,从月挂高空,到鱼肚吐白,他始终没有想明白。
这场轮回一般的杀局,真正的起因在哪?
天道之下,自己又做错了几分?
只是,一切都应该结束了,女孩没了,牛没了,怙恃没了,而自己,也该永远在黑黑暗沉眠了。
而那些问题,像是永远也找不到答案。
官衙惊了,黎民们也惊了,他们怎么也想不明白:
那个十三岁便暴起杀人的男人,被囚了七年以后,为何又选择了端坐在了衙门口这样的方式。
可二十岁的他,终于将十三岁时的朦胧戳破了一些的他,却在发笑。
他笑人们的蜚语,成了自己当年杀人的帮凶。
他笑官衙的公正,给得了豪绅却唯独给不了自己。
他笑那曾经逝去的七年,乃至往后的无尽岁月,都成了杀人二字的囚者。
但因为天子推崇的文德之治,他依然没死,而是被发配至了黑角狱,那座整个唐国穷凶极恶之徒才应该去的地方。
只是命运的车轮也依然没有停下,他终究是因为前一段时间战事吃紧,以一个敢死队员的身份来到了军营,来到了一个似乎与自己拥有相同苦痛的男人面前。
甚至于他的苦痛,不下于自己。
砍出公正的怪物,他认可自己因为这些美丽的词汇心动了。
可是,他真的另有活一次的时机吗?
“相信我,你敢死队的身份,我会帮你想措施打破的。”
一尘的小帐篷之内,他听完了叶无殇的自述默然了许久,而他所说的第一句话即是上面的那句。
随即,他很快便离开了,焚天雄师驻扎于南方战场已有半月时间,西南战场听说隐隐又有海族犯难的消息传来,他推测焚天雄师回归的时间即未来到。
而等到届时,敢死队必须登场,那他便连最后运作的时机都没有了,所以,他必须从速从快地解决叶无殇敢死队身份一事。
究竟,昔日纵使他身怀多种秘术都是艰难逃生,他可不认为叶无殇独自到了那里一定可以在世。
一尘最终将解决此事的目光循向了功掌,他计划将自己的功勋嫁接到叶无殇的身上,当日之战,他狂战敕妖三十只,积累功勋六千点,扣除晋升队长的两千点,还剩四千。
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功掌竟然说此事不合规则,甚至一路兜兜转转到了一个他始终没有想到的人的手里:
郭副将。
虽然他总觉得有些不妙,但既然下面的人都这么说,他却也只得硬着头皮去了。
而郭副将知晓了因果之后,所做出的反映更是让他没有想到。
他竟然就那样大大方方地同意了。
“此事本将军会替你张罗的,既然颜将军已然应允了你,你尽管去做即是。”
虽然有些讶然,但一尘料想兴许是当日海雾大阵一事让他对自己有所改观,又或是这郭副将本就是公私明白之人,便也没有细究其中的缘由。
可是在他走后,郭副将的心情却一下子变得阴郁下来。
“哼,不守规则的鬼才。”
“老子早晚会让你知道结果的。”
“对于现在的你而言,捧杀这种杀人的手法,可比棒杀更为适用。”
“要怪,就怪你冒头的时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