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
秦越亦是被雷霆波及,他握紧手中的刀柄,再度深处扎进去一寸,侧头瞧着远处已然恢复成魂体的灵魂,衰弱得透明,全须全尾半分痕迹都无。
无声张口:对不起。
他一直妄想苟活。
早先当美人蛛知道他身份的时候,他就知道那是他的优势,捉妖师天生血灵克妖,是不行能吞吃撕碎,否则妖自己也会蒙受痛苦。当双面妖那般急躁都没用蛛丝捏死他的时候,他就知道她不会杀他。
“轰隆!”
“永远!永远!不行能离开这里,哪怕是灵魂...”
“啊啊啊!你这个蠢货!”
第二道雷后,耳边充斥着尖锐的咒骂,但他却只能听见自己心脏止不住的疯狂跳动,秦越咽下翻涌的脏血。
呢喃:对不起。
计划做得好啊,能苟多久就苟多久呗,万一时间够久有人来救也说不定,若是苟不住了再拼尽全力一击。可千算万算,没想到她会拿你…
俗人一个,萍水相逢,千人交流万万人,一鬼换一片安宁。
他可真俗。
纵然只是幻象,但万不应该让你经受那般痛苦。
“轰隆!”
“你也会死的!疯子…啊…疯子。”
第三道,那妖的声音已经开始迟缓,而秦越脑海一片激荡之后逐渐平静:
对不起。
他血灵之力极弱,引发的雷劫之威不足以完全使那妖丧命,只怕照旧保不住你。
到底做了选择,也到底自私,只要他先去,你的死活如何似乎也与他无关紧要了,究竟他可是先一步死去,一命赔一命,够了。
千言万语,他也只剩一句对不起。
“轰隆!”
强撑三道天雷余威,秦越早已是强弩之弓,他不受控制喷出口中淤血,全是上下都是美人蛛剧烈反抗的伤口,他努力挪动头颅,仰头望天,放纵自己涣散意识,思绪纷飞。
不知道秦岭宁静了么?臭小子会在我墓前喊声哥,哭着忏悔么?二叔的病还会好么?那不卖力任失踪的父亲会回来么?陈工以后去谁家蹭饭啊?不知道天雷劈死的灵魂会被劈散么?要是我成了鬼是王白王黑来接我么?那正好和外公一起过冥界,到时候照旧入轮回的好?但是如果我没能成鬼怎么办?外公会被赶走么…
“滴滴..滴滴...”
24:00 角落的电子手表再次亮起。
天有异象,九雷回响。
一连八道的惊天雷鸣,炸饷了整个昏暗的夜,泉山密林深处,盘旋天际不停嘶鸣的秃鹫瑟瑟发抖的回到岩壁上的窟窿之中,林中飞禽走兽皆规避退让,不敢发出半点声响,即是蛇虫鼠蚁都驻足不前,不敢轻举妄动。
轰隆——
直至漫长黑夜,最后一道蓝紫电光划破苍穹,径直劈向傲然屹立的山巅。
万物匍匐,积累黑云消散殆尽,漫天星辰如扫蔽明珠,星光璀璨,夜空亮得惊人,世间霎时重归于寂静。
山巅之上,只见那了无生息的黑漆躯壳,星星点点散发出一道金白荧光纠缠着残留的紫蓝色电光,寸步寸缕掠过身体每方肌理,紧致的筋肉在削薄的皮下蠕动沸腾直至到达一个极点,与此同时整个金黄的白光乍现,耀眼耀眼,又骤然平息,只余下月夜下砰砰的点滴跳动声,一点一点,向死而生,开始展现新的生机。
“嗬!”
秦越吃力地睁开双眼,绝处逢生的余韵仍旧搅荡在他的脑海之中,空茫茫的一片,他下意识诈尸而起,后知后觉抬手,残缺的袖子半挂在肘弯,露出焦玄色胳膊。
这是会动的手吗?
他机械的想,貌似困惑的盯着眼前的双手,僵硬的指骨徐徐曲成爪状,颇有几分僵尸降世的既视感。
他拐着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疼,是真的疼!
没死!
秦越瞬间心思就活络了。
虽说身子还跟不上,大悲后的大喜格外使人心潮澎湃,此时他只想放声大叫大笑,肆意抒发胸腔之中的激荡,却被身前突然传来一道压抑至极的轻咳声止住。
他紧张的侧过头去,劫后余生的眸子扫过,瞬间被定在原地。
雷鸣电闪后,不远处被雷霆之势击出一团漆黑的圆坑,黑坑之上,有一人轻飘点着脚尖,傲然而立。
星海云月如璀璨繁花,却恰似都在为她着色。
那人微阖双眸,浓密睫羽若惊蝶颤颤,执着破烂竹伞的纤白指骨捏紧得发白,斜挎于身后的利剑似感受到狰狞战意,嗡鸣哆嗦得厉害,叫嚣着要宝剑出鞘,却丝毫没被八风不动的人所关注。
许是竹伞挡下大部门雷击,衣衫虽破烂不堪但还能看,褴褛的麻布灰袍摇曳间冰天动地的寒意直面扑来,端的是风物霁月,如月似雪。
不出一瞬,只见她深吐一口浊气,抬眼间尖锐的银光划过水润明眸,带出道道波光剑影,无神亦无欲,与秦越打探的眸光相碰,凉得直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而那女子脚尖轻转,一竹伞,一宝剑,却是立在了他的跟前。
然后,举眼眺望洞外。
卧槽卧槽卧槽!
他的九天引雷咒还真引出啥九天玄女了不成?
女子缓下五脏六腑移位碾压的疼痛后,就掀开眼皮,快速扫过周围,习武之人良好的眼力让她迅速摸清了周遭的情况。
高悬的山洞、一只庞然巨大的蛛怪、一个半透明的女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黑炭男子?
不知道是不是浩劫不死必有后福,秦越敏锐的发现,隔着数米,他都能清晰的瞧见她从一望无际的密林收回视线,一路往下,薄唇微抿,清菱的眉心轻仄。
似乎犯了愁。
耳边传来三道声响,他细细辨认,一道似乎是他搏动的心脏,剧烈而有力,一道似乎是来自身前,缓慢而平稳,另一道是——
不远处的那只妖,孱弱却不容忽视。
真没死啊…
秦越立马爬起来,抬手正准备拉着还在眺望的人退后几步,结果捞了个虚空,积贮的力道没稳住,又摔了个屁股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