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迷雾
渡口外。
七娘用桃木枝，试探地触及苏归消失的地方。
木枝端头竟诡异地消失，随后周旁空气泛起一圈涟漪，稍待却是破出一个圈，从里面泄出雾气。
她抽出桃木枝，空中的破开的洞立即消失，连那里面的雾气也再不见分毫。
“幻术！这桃木枝竟能破妄！”
七娘惊道，可认清情况，却更让她心急起来。
“他进了里面，却把这工具留给我！平日不那般智慧，这次怎就偏像个没脑的憨子？！”
她气得直呼气，胸口起伏，也是真急了，原本不吐脏字的她怒骂道：
“呆子！弱智！”
以往遇到这种险地，她自然是立刻避开，哪有自讨苦吃的原理。
但现在她犹豫了。
七娘终是一咬牙，攥紧桃木枝，冲进渡口。
……
“淦！托大了！我明知道狱瞳许多工具都看不穿，为什么还会蠢到觉得这里面没问题！”
苏归在心中怒喷自己傻哔。
但进都进来了，至少暂时没遇到危险，他还觉得这样的情况越来越舒服，自己越发适应。
尽管再次内视，并没有发现血池积下更多的血宝，但行走在此地他觉得愈发轻松。
如囚虎归林，笼鸟腾空。
即便如此，也再不敢松懈。
他已一刻不停，摸索行进了好一会，见到了更多惨死于此的尸体。
赤条的女人，须发花白的老者，另有手掌无茧的富朱紫家，都是一样的惨状。
甚至有一个身上旧伤颇多的精壮男人，显然有武艺傍身，却教人斩断双臂双膝，割了下体。
满身赤裸，身边只留下一把断剑。
苏归只觉得胃袋犯冲，险些吐了一地。
他已不再向这些人的面上覆土，因为数量有些过多了。
“冷静，冷静！”
使劲拍了拍双颊，他欺压自己冷静下来，当下最重要的是掩护好自己，而不是去管这些灵魂都不知散在那边的死人。
“抓住要点！”
他深吸几口气，需要辨清真正的威胁。
自己刚开始，是在朝着阴气稀薄的偏向前进，但绕来绕去照旧绕不出去，后边就索性往阴气富集的偏向行去。
照理来说，自己的位置应该是越来越靠近渡口深处了，但这些被抛进来的尸体却越发多了。
这显然差池。
那帮土匪，七娘抬手就宰了两个，妥妥的凡人，他们凭什么敢深入里边这么远？又是怎么出去的？
如果这种景象是土匪弄出来的，他们又何须在离此处颇有些距离的转头路上才截杀赶船的人，就应该直接弄死在渡口，还省得搬运的功夫。
这么想来，解释就是，他们知道渡口里很危险！
再进一步，他们如何能知道里边恐怖？
要么，有喽啰进来过再也出不去，折了人手，他们便知晓厉害，不敢靠近了。
要么，一手酿成这般局面的家伙，和那帮土匪是一伙的，他们是得了警告，或者爽性就是那人的手下！
而要验证这两个推测哪个对哪个错，他只需要找到一份证据，一份相当显眼的证据。
苏归立即行动，一边俯下身子，一边尽可能快速扫过这片积攒了大量尸体的区域。
他撕下了一方衣角，捂住口鼻，同时用狱瞳加内视的要领确定自己没有沾上那些骇人的黑气。
之前还好，尸体并未腐烂，哪怕因病胸腹部破开，但气味还不算太糟。
随着他的快速搜寻，很快便找到了第一具开始腐烂的尸体。
“呕——”
剧烈的腐臭味像是一记重拳，狠狠打在他肚子上，这滋味太难熬了！仿若爆开的生绿毛的臭鸡蛋，和夏天的泔水混在一起，进一步发酵变质那样。
苏归强忍恶心，甚至有些欣喜地蹲下身，认真察看这具尸体。
“果真！”
这是一个喽啰装束的男人，同样的染病暴死模样，双目大睁，不仅如此，他浮肿生蛆的脸上，还能看出生前被吓得胆怯的惊恐神情。
如此一来，土匪是受了损伤才明白渡口有问题，做这件阴邪丧德之事的另有其人。
再往前，尸臭味愈发浓重。
苏归漫步行进，扫视着这些没有遭受皮肉刀棍之苦，但依旧死去的人们。
和身后那些一样，血、骨、气，只有残存的骸骨可以看到，灵魂都已不知去了那边。
但想来……
他看了眼白布裹住的六颗晶莹珠子。
这哪里是渡口！明白就是一处妖祟的菜园！
握紧锉刀和菜刀，再前面些，雾气反而骤然变得稀薄，他可以朦胧看见之后的景象，是进来前，在外边所见的那几栋屋宅。
但雾气消失，阴气反而在此浓郁到了极点。
前边就该是渡口的最深处了，他调整呼吸，做好了死斗的准备，随即大步踏出。
雾气迅速变薄，显出一个矮小人影！
苏归大惊，也未等看清，能留在这种的鬼地方的还能是什么好工具？
他举了菜刀，便奔袭而去，照着天灵盖就是一刀砍下。
“哇！呜呜呜！”
一道孩童哭喊声响起。
刀势被硬生生收住，他被眼前的景象惊得有些发懵。
雾气散尽。
天上日轮高挂，光线暖和，并不灼人。
几名老人正摇着蒲扇，面容慈祥，坐在树底下言笑。
屋宅都冒起炊烟，有切案声，煮水声，乃至喧闹嬉戏声。
一个扎辫子的小孩蹲坐在自己面前，两只脏手揉着眼睛，正哇哇大哭，叫喊道：
“娘亲！有坏人！来了坏人！”
离得近屋宅门口立即探出一个盘发夫人，她焦急道：
“大宝！快回来！”
随着即是一个持着鱼叉的男人，吼道：
“哪个王八蛋敢在梅子渡撒野！”
此声一出，其余几家立即有人走出院门检察情况，那几名老人也站了起来，向着这边指点谈论。
“哎呀，小朋友，对不起，对不起！哥哥眼睛看不见，不小心撞到你了，实在歉仄！”
苏归眼见形势差池，早收了菜刀，把较小的锉刀别在裤腰带上，露出和善而又略显愧疚的心情，伸手将小孩拉了起来。
帮着拍拍了娃娃沾着浮灰的屁股，他随即特意选了个差池着人的方位，极鸠拙地抱拳作揖。
“实在歉仄，在下目盲，没有看见令家令郎，对不住！”
那妇人先是疑惑，招了孩子回去，慰藉几句，然后像是看见了他的瞎眼，困惑纾解，微微颔首。
她家男人倒是转变得快，瞧见他确实有眼疾，只停了一下，便喊道：
“客人所来为何？”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苏归暗想道，用狱瞳仔细审察这些人，直言答道：
“自然是渡河。”
男人愣了一下，随后把鱼叉杵在地上，笑道：
“眼下正是晌午饭的时辰，客人若是不嫌弃，大可与我们一同吃了，再去做事。”
奇怪的答法。
苏归装作思考的样子，却是偷偷偏头看了眼身后。
之前的迷雾完全不见了踪影，从这里可以直截了当的看见入口的门路。
但他觉得越发不安，口舌干燥。
狱瞳所见，这些人，这些活龙活现的人，形影俱全，但血、骨、气三宝……
愣是一样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