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这算不算成了植物人
女鬼见己磕头，这是苏归没想到的。
虽然，他也不能看见现在自己的双目有冷光外泄，丝丝缕缕，飘然如烟。
狱瞳的视力再度被强化，同时脑海中渡冥经隐有回应。
他就是再缓慢，也明白了，如同白庆之一样，眼前的女鬼也是一个渡化目标。
可当下该怎么办？
之前能祛除白将军的怨气，那是靠着狱瞳把气息吸纳，然后借这股力量把皮偷子与肉奴给宰了。
但她不外是个寻常妇人，远没有那样浓厚的死气和杀伐之意。
老措施行不通，渡冥经也不理他，只能自个儿琢磨。
“那啥，你先进来。”
苏归说道。
而现在他所说的言语，落在蛰伏阴影里的七娘耳中，却是一句也听不懂，可以闻声但不解其意。
女鬼依言照做，但不起身，在进门时依旧畏缩。
苏归立即封了门板，掩去前堂至街道的视线。
当他靠近时，女鬼伏身更低，哆嗦不已。
这下他是彻底不怕了，拿了木板凳放到跟前，坐着问道：
“你能说话吗？”
她立即抽搐不止，长满木刺的脑袋抬起，却是说不出一句话。
苏归皱眉，伸脱手试探性地去摸尖刺。
穿过，毫无阻挡。
灵魂连同木刺都是无形之物，不行接触。
“这样吧，我来问你，我猜对了你就颔首，差池就摇头，明白吗？”
女鬼愣了一下，随即颔首。
“你是牛老五的刚娶不久的媳妇。”
颔首。
“你是被谋害的。”
颔首。
“不是人害的你。”
她犹豫了，既不颔首，也不摇头，似乎在思考这句话对差池。
苏归搓着桃木枝，视察她的反映，倒也不觉得奇怪。
知道自己是被害的很正常，就如某人只喝了酒，然后中毒身亡，那他临死前也知道是酒有问题，自己是被害的，但他却多数不知道下毒的是谁。
略一思考，苏归继续问道：
“死前的那天夜里，你突然头痛，对差池？”
她立即摇头。
嗯？！
这和牛老三说的纷歧样，有问题。
他改问道：
“那天夜里，你身上没有任何异常，对差池？”
依旧摇头。
看来症结就在此处。
“照旧那天夜里，你睡着了——”
他盯着她的脑袋说道，刻意拉长了声音。
颔首，她认可这半句话。
“中途并没有醒过来——”
颔首，同时她保留着一只手掐脖子，另一只手挥舞着想要表达什么工具。
睡着了，中途没醒，但感受到了异常……
他迅速领悟，说道：
“是不是和梦有关？！”
她疯了般颔首，状若癫狂。
看着她挥舞的手，苏归突然觉得自己很傻，于是小心地问道：
“你会写字吗？”
女鬼呆了一下，摇头。
他懊匚啪气，还好不会，否则刚刚的举动的岂不是脱裤子放屁。
等等，不能够啊，这有什么值得庆幸的，而且就算她能写，自己也不识字啊！
他追念起了自己在这里的身份，只是一个瞎眼的丈育。
“咳咳，继续。在梦里，你的头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颔首，他甚至从她那已经扭曲得不成样子的脸上，看出了一点惊喜的神色。
“是不是和树木有关——好比说，槐树？”
不再只是颔首，她险些算是在重新磕头。
还行，至少应证了料想。
接下来，苏归又问了几个问题，但却没什么收获，她并不知道其它事，而且，怪梦也只在那一晚才泛起，之前并没有。
如此一来，最重要的两个问题依然毫无头绪，谁动的手，以及动机是什么，即，为什么是她。
他随口又问道：
“那晚上以后，你就一直成现在这样了？”
颔首。
“哦？那屋子里和石台上的那些抓痕，是怎么来的？”
摇头，她也不知道。
苏归转目一想，却是背后发寒。
难道那能把人脑袋弄成刺球的鬼玩意，一直待在那偏屋里？！
街上突然传来嘈杂声，有人自西街北边跑来，叫嚷着：
“活了！活了！”
不妙的预感从心底里升腾起来，无法控制。
与此同时，陪同着不详念头的涌起，狱瞳外泄的冷光随即消散，再次被灰雾遮得严严实实。
女鬼的敬畏之意立即消去泰半。
“去！到里屋去！”
苏归站起来，用桃木枝驱赶她行去里屋。
她对这种赶羊一般的手法并不满意，再次变得狰狞，伸手想要抓住他！
然后她就挨了一鞭。
他也不留力，狠狠用桃木枝抽了她一记。
那桃木枝竟真能触及本无实体的灵魂。
女鬼吃痛，想要往门外退去，但不知为何，却突然改了偏向，仓皇中，穿过墙壁，向里屋逃去。
苏归揭开门板。
雨丝稀疏，极细，数天的雨看样子终是要停了。
刚刚召唤的人继续向西街南头跑去，引得不少人探窗张望，几名巡街的衙役，把他拦了下来。
带头的照旧那个高壮衙役，给苏归送过胡饼的那位。
那人很是激动，指向北边，说着什么。
苏归虽然耳聪，但这种距离也只模糊听到了几个词。
饭庄，死人，活了。
尼玛，不会吧？！
“失事了？”
七娘的低呼从梁上传来，旋即又道：
“似乎有一股味道……熟悉，我之前一定在那边遇见过！”
“你先躲好。”
苏归小声道，双目的适润感又来了，和普通的阴气并不完全一样，就像是糖精和糖的区别。
被衙役拦住的那人，原来说完话后，已平静许多，但突然随着其中一衙役的手指，扭头看去，登时目瞪口呆，手随着向北边指去，抖个不停。
高壮衙役看见了苏归，似乎是想打个招呼，但或许是转念想到他是盲人，伸到一半的手又放了回去。
苏归只能冒充看不见他，佯装疑惑的心情，实则视线移向北边。
他先是看见了自己打的那口薄皮棺材，黑脸伙计领着向自己这边抬来。
然后是满面惊惶的牛老三，不时偷偷偏头向身后望去，但往往只瞥了一瞬，又立即转回来，像是生怕被发生一样。
而最后，是一脸傻乐的牛老五，他扶着旁边的人，小心翼翼，似是心疼极了。
苏归一时气短，震惊之余，基础没能察觉到有一名衙役领命离去。
牛老五扶着一个虚弱的女人，似乎风一吹就会倒。
她笑容款款，却没有看向扶着自己的男人。
实际上，单谈模样，她算不得俊俏，甚至于说五官规则都差一点。
但她笑得很悦目。
盈盈，如倒悬玲珑塔形状的花，洁白清雅的槐树花。
她望着前方。
望着探出门口的，那双蒙着一层厚厚灰翳的眼睛。
她双目微虚，笑着轻轻歪头。
就像是在和那个瞎子，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