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气候宜人。
一场雷雨事后,跑马谷的草木疯长。
肥美的草场上,马儿无忧无虑的大快朵颐,哪怕绿草早已染成鲜红。
低垂的马头拱开一具碍事的残躯。
咣当一声响。
残躯手里的钢刀落地,惊得马儿一跃而起,随后又若无其事的继续啃食青草。
零零散散的战马如孤魂野鬼般在辽阔的山谷里游荡。
地面上随处是残缺不全的尸体。
战争带来的猩红色从跑马谷一路蔓延,越过了恒阳关,如一条鲜红的大道,一路铺向大商皇城。
恒阳关内一片残垣断壁,尸横遍野。
关卡某处角落,一位百夫长正苟延残喘。
他的腹部开了个大洞,用破布胡乱塞住,一呼一吸间隐约能看到肠子在破布后晃动。
他手里掐着半块干硬的大饼,始终盯着五丈外的一匹无主战马。
大饼掰成了碎块,每次扔出一小块,用来引战马过来。
三丈……
两丈……
一丈!
他聚集所有力量扑上战马,忍着剧痛打马飞驰。
北晋三十万雄师已然踏破恒阳关,大商皇城岌岌可危,若不早做准备,过不了几天,大商迁就此覆灭。
他要去皇城报信,可是刚冲出不足百丈便被一片箭雨笼罩,连人带马成了刺猬。
噗通。
尸体栽落。
他的眼睛仍旧死死的盯着皇城的偏向,随后被无数铁蹄塌成肉泥。
……
“天子驾崩!”
大商,皇宫。
随着阉人一声悲壮的高呼,文武群臣掩面而泣,哭声震天。
皇城内外一片素缟。
太子哭得最凶,嚎啕不停,泪如泉涌,眼睛通红眼泡浮肿。
看似悲痛欲绝,离得近了能闻到他嘴巴里冒着巨辣之气,宽大的袖子里藏着不少干椒,觉得眼泪不够了就低头嚼上一个,保准泪流如柱。
急遽赶来的皇后扑到棺椁前,哭泣哽咽,那泪水做不得假,可怎么看都是喜极而泣。
“报!”
来自边关的八百里加急在门口跌了个跟头,连滚带爬闯进大殿。
“恒阳关失守!北晋三十万雄师直奔皇城而来!”
哗!!!
群臣炸了锅,没人在掩面装哭,所有人的脸色都酿成苍白如纸。
“北晋逆子!攻其不备,好不要脸面!”
“连战书都不下,亏他北晋还美意思称国!”
“怎么办!怎么办啊诸位!连恒阳关都挡不住北晋,咱们浩劫临头啦!”
“现在收拾细软逃出皇城另有时机,快走吧!”
宰相提高了声音,喝道:“慌什么!大商又不是只有边军,九座雕龙台划分驻扎重兵,只需调齐雄师,北晋狼子的野心岂能得逞!”
一位大臣担忧道:“雕龙台的驻军有驻守龙柱的重任,没有圣旨不行轻易调离,陛下最看重龙柱,怕是……”
说道这,群臣的目光纷纷望向棺椁。
天子死了!
这下雕龙台的驻军没理由再护着那九根没用的龙柱。
姜大川急急道:“大商不行群龙无首,望太子殿下尽快登位,国难当头,先皇的丧事不急于一时。”
“对!太子殿下快快登位,下旨调动各路重兵护我皇城无忧啊。”
“陛下万岁万万岁!”
皇宫里一阵杂乱,有人高呼万岁,商泰之乘隙黄袍加身,坐上了觊觎多年的皇位。
而商无极的棺椁,则被放在一旁,冷冰冰,无人问津。
当天,商泰之登位皇位,成了大商国的第二位君主。
他连下圣旨,调遣各地雕龙台的驻军挥师皇城,解北晋之围。
只要各处雕龙台的重兵能实时返回,北晋的三十万雄师就不算什么。
满朝文武真正担忧的,是镇守九龙台的上百万雄师能不能实时赶回来。
商泰之的圣旨刚刚拟好,又有新的消息来报。
位于大商各地的九龙台守军,正在朝着皇城快速集结,预计一天之内即可在皇城外完成汇聚。
得知这份消息,皇宫里的所有人都长出一口气。
北晋雄师即便速度再快,杀到皇城也得一两天的时间。
宰相心中奇怪,追问下得知,九龙台驻军汇聚的原因,是老天子临死前的最后一道旨意。
商泰之目光庞大的望了眼装尸体的棺椁。
他在心里默默的谢谢了一下先皇,若非早下的圣旨,九龙台的驻军真就未必来得及回援。
谢谢之余,商泰之唯有冷笑。
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真正的身世,他其实不叫商泰之,应该叫卜泰之。
这大商皇朝,早晚也会更改为大卜皇朝。
可怜老天子商无极,不仅头顶绿油油,临死之前,还得为别人的儿子出最后一份力,保住他念念不忘的大商国。
在太子的眼里,老天子的一生是迂腐的一生,着迷于并不存在的永生之术。
在皇后的眼里,老天子的一生是无聊的一生,不懂风情不爱女人。
在国舅的眼里,老天子的一生是憋屈的一生,替人养子不说,临死还得将皇位送上。
在群臣的眼里,老天子的一生是沉闷的一生,也是失败而无奈的一生。
他开疆拓土,亲手建设了大商王朝,却只能延续一代。
失败的人有许多,失败到如此水平的王者,世间罕有。
得知守军不日即可抵达,商泰之放心下来。
皇城保得住就行。
至于其他城镇他是不在乎的,横竖大商有的是人,死了再生呗。
借着北晋来犯为由,身穿龙袍的商泰之再也不用装哭了,他如今是大商的天子,他要体会的是一呼百应的王者风范。
登位大典被提上日程。
于是大商皇朝泛起了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景。
北晋三十万雄师星夜兼程直扑皇城的攸关时刻,皇宫内传来的却是鼓乐齐鸣。
本该商议国家大事的宝殿内,衣衫单薄的舞姬们翩翩起舞,尤其水仙的独舞,得来商泰之的大加赞赏,就地下旨,纳翠云楼的头牌水仙为宾妃。
热闹的皇宫花天酒地,老天子的尸体则停在隔邻偏殿,无人问津。
乱象纷起。
大商的基本在无形中正在徐徐撼动。
加速这座皇朝崩塌的,另有那些不为人知,却越发恶毒与阴险的手段。
……
司天监总部。
斐浅正在书房内紧锁眉头,盯着面前的棋局入迷。
劈面,坐着的正是五毒教的教主,百里宏微。
敢来司天监与斐浅下棋,说明百里宏微的结构已经技高一筹,压住了司天监,更将监正斐浅困于一间书房之内。
“这盘棋,百里教主原来准备了多年,是我疏忽了。”
“监正大人的棋艺并不比我差几多,束住你手脚的,不是此外,正是你监正的位置,若非牵扯太多记挂太多,你斐浅何至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