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亡者殿扯来的血影,陷入了久久的缄默沉静。
从血影冷静的目光中,徐衍看出了一种工具。
多疑。
血影不愿轻易相信任何人,哪怕是徐衍这种能将它元神扯入亡者殿的神秘存在。
“亡者,亡者殿……”
血影一眼不眨的盯着徐衍,沉声道:“我确实是不死不活的状态,可能与你类似,但未必是你的同类,验证完了,我可以走了么。”
血影的语气很平静,但能听出一丝忌惮在其中。
“虽然可以。”
徐衍漂亮道:“客人想要告辞,随时都可以离开,不外,你真的不计划聊聊么,究竟天下间像你我这种异类实在太少了。”
“少么……”血影环视四周的大椅,目光泛起狐疑。
“虽然少,迄今为止,你是第二个来到亡者殿的客人。”徐衍道。
“第一个客人是谁?”血影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是一个强大又憨厚的恶灵朋友,人很好的,虽然如果能控制住自身的力量就更好了。”徐衍道。
“憨厚的……恶灵?”
血影显然被徐衍的描述所震惊,道:“恶灵往往生于怨念,它们的内心充斥着怨恨,是邪恶又可怕的工具,怎么可能会憨厚。”
“邪恶的工具,未必不会憨厚,就像世上有些外表正直善良的人,骨子里却透着恶毒一样。”
徐衍这句话说完,血影的目光晃动了一下,身上翻腾的血光预示着它内心的变化。
徐衍始终在察言观色。
血影一定被某个外表正直的人伤害过,没准它沦为如今的模样,就与外表良善之人有关。
“世上基础没有真正的善良,在世的人,都活该!”血影恶狠狠的诅咒着。
“没错,在世的人确实都活该,我有措施杀掉所有活人,想听听吗。”徐衍道。
“真的?我不信,除非你是神灵。”血影惊奇道。
“我不是神灵,我只是彷徨于生死之外的小小亡者,而我的措施也很简朴,它叫……时间,只要时间依旧流逝,世上所有的生命都将走向死亡。”徐衍道。
“天道规则而已,这叫什么措施,骗人的花招。”血影嗤道。
“也不算完全的骗人,你只看到了时间的外表,可曾看到时间的内核。”徐衍道。
“时间的内核?”血影再度疑惑。
“花开花败,草长莺飞,万物生灭均与时间相关,我们无法控制别人的时间,却有时机掌握自己的时间,我们要做的,是沉入时间的长河,变作河底的一块顽石,无惧河水冲刷,无视时间规则。”
徐衍的声音变得苍凉而降低,继续道:“做到这一点,即可观世间生灭如过眼云烟,成为永恒的亡者。”
关于时间的描述震撼了血影,令其一时陷入徐衍那不行思议的看法当中,难以自拔。
徐衍缄默沉静了下来,不再开口,如同看尽世间富贵的沧桑老者,回味着悠久岁月中的点滴影象。
果真给忽悠瘸了,徐衍在心里暗想。
幸亏有亡者殿这个够分量的道具,否则换成在街边茶摊,要敢说这番话非得挨打不行。
过了许久,血影身上的血光逐渐平复。
她沉声道:“永恒……谁知道我这个鬼样子能活多久,即便能不死不灭又如何,有些恨,除非死掉,否则永远也无法磨灭。”
“你在恨着什么。”徐衍恰到利益的发问。
“恨老鼠、恨蜈蚣、恨蟑螂,恨摸进我屋子的男人,恨在背后戳我脊梁的女人,恨那些惧怕我的孩子,恨所有我看到的活物!”
血影的声调越来越高,满身血光汹涌,大有失控之态。
徐衍有过小蓝失控的经验,他已经准备好扯动云雾来禁锢对方,不外很快血影竟自己平静了下来。
她有着扭曲的人格,也有着极强的自控力。
比起恶灵小蓝,血影小红要难缠棘手得多。
小蓝最起码比力单纯憨厚,不擅长控制自己的情绪与力量,而血影的扭曲人格已经牢固,很难改变,更别说成为朋友。
既然做不成朋友,盟友倒是可以。
徐衍从血影的话语中分析着她的过往。
老鼠蟑螂,摸进屋子的男人,指指点点的女人,被孩童所惧怕……
血影应该是一个孤苦的人。
从小独自生活。
一个女孩,一小我私家居住,一定对老鼠蟑螂这些小虫发生恐惧。
她在生活过的地方被人欺凌过,不仅没获得可怜反而被旁人指指点点,由此变得越发孤僻,连其他孩童都觉得她怪癖可怕。
凄惨的遭遇,让她发生杀戮的念头,于是成为了如今的血影。
一个可怜又可怕的家伙……
徐衍得出最后的结论。
恶灵小蓝已经够可怜了,没成想血影小红更可怜,徐衍悄悄感伤。
能成为亡者的家伙,果真都没什么好经历。
自己的前身秀才,不也是被活活打死的么。
“以杀戮的血腥来抚平内心的创伤,倒是个不错的措施,但不是恒久之计。”
徐衍思索着说话,道:“世上有许多强者,小心踢到铁板。”
“不会的。”
血影声音平静道:“我只杀普通人,积累血池,等我强大到一定的田地再去试着杀掉低阶的修行者与妖物,一点点积累实力,像一朵食人的花,在彻底开放之前我会始终伪装成花儿的样子,哪怕任人欺凌。”
血影说完,徐衍觉得后背发寒。
这才是真正的可怕……
“那么,祝你早日盛开。”徐衍由衷的送上自己的祝福。
因为他知道,花开之时,即是花败之始。
“一定会的。”
血影的双眼下方扯开个口子,形成一副渗人的笑容。
大殿上方涌动的云雾逐渐平复,徐衍察觉到召唤之力即将消失。
“相聚的时间总是短暂,我们后会有期吧。”徐衍往后靠了靠身体。
“你是不是很强?”血影在消失前,突然发问。
“你认为呢。”徐衍没有回覆,而是反问。
这种问题一旦回覆,无论什么答案都不会令人信服。
因为所问之人的心里,肯定有个了一个牢固的答案。
“亡者,你有没有复生死人的能力。”血影感受到自己在消失,她有些迫切的问出一个离奇的问题。
“歉仄,死而复生这种事,我无能为力。”徐衍道:“怎么,你想脱离如今的状态?”
“我是死是生都无所谓,是另一小我私家,她不应死的……”
在遗憾的呢喃中,血影逐渐消散,彻底不见了踪迹。
空荡荡的大殿里,徐衍微微皱眉。
不应死?
到底谁不应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