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仙带着懿泽返回了九重天,一路上又讲了许多事情,其中包罗,“投身棋局”就是暂时放弃仙胎、投胎到人间,去做一世的凡人,“立功”则取决于这一世在人间的职位和作用。
据花仙讲,神魔两族虽是在人间这个大棋盘上对弈,但同时也在配合治理人间。
其中,神族司阳,魔族司阴。
凭据正规的途径,懿泽应该先在神族的命神那里登名造册,然后摒弃仙身,去往魔界排队投胎。魔族判官准许放行后,她需喝下孟婆汤,抹去影象,然后灵魂才气进入轮回隧道,投胎成为凡人。
如此,神族的命神可为她撰写命谱,魔族的判官也能将她记入生死簿。
弄清楚了这个规则之后,懿泽内疚地低下了头,不太美意思地对花仙说:“我天生笨得很,如果喝了孟婆汤,没了现在的影象,去了凡间肯定即是白去!我也不想放弃现在的仙身,只有带着‘神’的优势去‘人’间,我才有胜算。否则,我对‘立功’真的很没自信!”
花仙听罢,思索一阵,道:“其实,不按规则这种事,在神魔两族中都偶有发生。你若不想放弃影象和仙身,措施倒也有一个。”
懿泽忙问:“什么措施?”
花仙道:“你的龙锡杖可以帮你。”
懿泽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龙锡杖,一阵迷茫。身为龙锡杖现在的主人,她对龙锡杖知道得实在少之又少。
花仙却很有耐心,将其中缘故娓娓道来:“你年纪尚小,或许不知,龙锡杖是梦龙之骨。梦龙乃上古神龙,最自得的本事有两个,其一,他天生就有潜入旁人梦中的神力,常用此法戏弄人,且龙眼一转,梦境就会成真;其二,他的龙骨可穿阴阳,游走于天界、人间、魔界易如反掌。轮回隧道,是投胎人间必经之路,也是唯一获得正当凡人身份的途径。如果借助龙锡杖,你不去命神那里登名造册,也不去魔族判官那里排队,也一样可以到达轮回隧道的入口。”
懿泽听了,心中一阵欣喜,救丹阳这件事总算有了指望。她巴不得立刻前往,就向花仙离别。
花仙的脸上,反而有了担忧之色,又语重心长地对懿泽说:“我有三件事嘱咐你,还请你铭记于心。第一,轮回隧道凶险异常,灵魂是无形的,所以无碍,但人身若要从那里过,必会伤得体无完肤,就算是仙身,也有被扑灭的可能,你要有心理准备;第二,你投胎人间的方式,究竟没有遵循神魔两族协定的规则,被发现终归不是好事。所以到了人间之后,不行轻易在人前露出马脚,不要让凡人察觉你的与众差异,以免惹祸上身;第三,神仙长寿,大多以为人生短短数十载算不得什么。殊不知,人间饥严寒暖,酸甜苦辣,并非神仙能体会的。去凡间历劫过的神仙,经历了人间的是非恩怨,迷失自我者,不在少数。我希望你,无论经历了什么,都千万不要执念太深。”
“仙子说的,我都记着了。有缘再会!”懿泽向花仙深深鞠了一躬,然后就迫不及待地带着龙锡杖离开了九重天。
花仙望着懿泽的背影,久久凝视。她知道,懿泽现在满腔热血都是要去救丹阳,才不会把任何困难当回事。
可是,花仙却隐隐觉得,懿泽踏上的是一条不归路。
借助于龙锡杖,懿泽果真不必通过什么命神造册、判官放行,就来到了轮回隧道的入口。
她觉得,这实在是太简朴了,心中难免就沾沾自喜起来,料想日后到了人间,“立功”也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
她再怎么不济,好歹也是个“神”嘛,哪个凡人会是神的对手?
带着愉悦的心情,懿泽想也没想,就直接跳入轮回隧道。
亲身体验让她知道,轮回隧道真不是一般的凶险。
轮回隧道的风是极大的,而且无论懿泽怎么飞,风都是逆向的。
让她意外的是,在她还没有被风吹走的时候,龙锡杖先被风反向吹回,吹出了轮回隧道的入口。
龙锡杖这等重要的物件,虽然是不能丢的。懿泽只好追着龙锡杖,折返回轮回隧道的入口。
为了保证龙锡杖不会被风刮跑,懿泽想了个主意,须得把它藏在自己体内才最妥当。
她想,龙锡杖这般有灵性的工具,应该是可以变化的,她于是命令龙锡杖变小,它果真变得极小。
然后,懿泽将缩小后的龙锡杖刺入大腿中,藏在肉里,又一次跳入轮回隧道。
接下来,懿泽简直是与轮回隧道大战了八百回合!
她被逆向的风吹回无数次,继续逆风前进,慢慢意识到,穿过轮回隧道,靠得不是法力,是毅力。
龙锡杖有法力,却没有毅力,所以才会轻易被风刮走。
在轮回隧道,懿泽已经无法仰仗龙锡杖的法力了,她只能靠自己。
于是,她险些被狂风撕裂、被飞沙走砾乱凿、被洪流淹没、被土堆掩埋、被烈火焚烧……被折磨得皮开肉绽。
她疑心自己已经毁容,连五脏六腑都要不保了。
如果把轮回隧道的经历形容为“千锤百炼”,这绝对一点也不夸张。懿泽只觉得,这个说法还算谦虚了。
只剩半条命的时候,懿泽到达了一个宁静祥和的地方,她终于在轮回隧道中看到了唯一有灼烁的地方,那一定就是出口了。
她与出口之间,只隔着一条河了,而且河水很浅,完全可以蹚水已往。
谁知,她刚把一只脚迈进河水一点,便觉剧烈的滚烫,忙抽出来,脚底最下面那层皮肉已经没有了。
懿泽突然想起,在勒得海时,她曾听到族人们闲聊时说过,魔界有一个化骨池,最是恐怖,可以融化一切人身甚至仙身,连骨头都不会剩,但他们中并无一人知道化骨池究竟在哪。
现在,懿泽知道了。
懿泽明白了一件事,在轮回隧道的最后一关,是绝对不允许任何人身或仙身通过的,能已往的只有灵魂。
她这才明白,为何如此重要的轮回隧道竟无人看守。
站在轮回隧道出口的劈面,懿泽望着化骨池对岸久久发呆。
往前一步,即是自毁仙身,化骨池既然叫做化骨池,龙锡杖这根骨头一定也不保;往回走,再经历一遍刚刚的经历,她剩余的半条命也必会耗尽,还指望能在世回到格姆山么?
她已经回不去了。
她想,既然同样是死,那照旧往前吧!
于是,懿泽纵身一跃,跳入了化骨池。
结局在懿泽意料之中,她的仙身简直是毁了,但她的灵魂通过了轮回隧道,拥有了正当的凡人身份,降生在一户姓氏为索绰罗的人家。
由于没有走正规途径,人间本无她的专属之坑,所以她的正当凡人身份,只是硬挤到了另一个正常降生女孩的坑里,还比人家快了一步,成为了双胞胎中的姐姐。
结局也让懿泽很意外,因为龙锡杖竟然随她一同降入凡尘,依然藏在她作为凡人的大腿皮肉内。
所以她作为婴儿落地时,腿上有一块疤,产婆和家人们都说是胎记。
懿泽的凡尘母亲陈氏,在有孕时,肚子的巨细与那些一胎就生一个的孕妇也没多大区别,各人都没料到会生下来一对双生姊妹,因此被当成一件稀罕事传说。
更奇怪的是,这对孩子一生下来,长女不会哭,一直笑,次女则一直哭个不停。
这是因为,懿泽是个带着前世影象来到人间的孩子,心里什么都明白。在降生到人间那一刻,她太开心了,实在哭不出来。
不外,懿泽很快明白,凡人都畏惧不正常的存在,她如果不想被当成怪物,就必须凭据凡人的纪律生长,决不能做一个刚出生就会说会走、懂事的小孩。
但是以知道冒充不知道、以会冒充不会,其实是一件挺累、也挺难的事。
自认为智商不高的懿泽,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露馅了,然后把家人吓个半死。
为免露陷,她爽性从小就非须要不说话,甚至非须要不出门、不见人,凡事尽可能地自食其力。
连贴身服侍的下人,她也尽可能疏远。
懿泽的凡尘父亲索绰罗·观保,为两个女儿取名为宜修、宜庆。
可是,保留前世影象的懿泽,总也不习惯新名字,到了凡人理应有自主意识的年纪,她便禀明父亲,要更名。
观保很随和,于是她又换回了做格姆女神时的名字,仍叫懿泽。
且说观保,在雍正年间做过京官,后因冒犯上司而开罪,被挤兑到杭州,落魄了几年。
乾隆登位后不久,大赦天下,观保也获得特赦。
观保生性洒脱,最喜欢养鸟喂鱼,闲来无事时做几首歪诗,最不喜欢做官,尤其不喜欢京城那个是非之地。
被贬杭州的这几年,他反而乐得自在。
可是,获得特赦的消息之后,他的发妻陈氏,便一直催他托旧友打点关系,再做回京官。
一朝天子一朝臣,新皇登位后,慢慢在各处都安插了自己信得过的人,因此复员了不少旧臣。
托人寻找时机的观保,排队一般地等了几年,终于也等到了合适的时机。
观保虽然不乐意做官,但却十分尊重他的妻子,陈氏是杭州当地人,是在他被迫迁到杭州后结亲的,算得上是糟糠之妻,他必须敬重。
因此,纵然陈氏无子,只生了一对双胞胎女儿,也一直都是他府中的女主人。
虽然,为后嗣之故,陈氏必须贤惠,主动为观保选了几房小妾,但都是身世低微之人,虽为观保生儿育女,也取代不了陈氏。
去京城赴任之前,观保与妻子相约,等自己在京城再次站稳脚跟,就把家小接已往。
临别时,他又专程叫来懿泽、宜庆,向两个九岁的女儿嘱咐了许多话,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观保最疼爱的,就是他的女儿。
他天生喜静,因此更喜欢懿泽的循分守己。
在他看来,懿泽天性聪敏,后天勤学,小小年纪便通读四书五经,精通音律、针黹,时常下棋、作画,与父亲切磋武艺。
但陈氏以为懿泽性格独立,便更多地去关注总也长不大的宜庆。
宜庆颇似其母容貌,又爱说爱笑,陈氏喜欢宜庆生动可爱的样子。宜庆多得母亲痛爱,徐徐养成了一种任性而又胆大妄为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