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失算了
新罗婢的竞价灰尘落定，
思政殿的朝议也终于进入到了正题。
武则天道：“除了开源节流，就没此外法子了吗？”
在场的五个宰相尽皆默然，包罗裴炎也是一声不吭。
措施虽然照旧有的，而且照旧从基础上解决的良法，要害是不能说啊。
这个法子就是让关中的世家大族把吞并的土地都吐出来，重新分给失地的逃户，但这不是从从他们身上剜肉么？
因为这些逃户现在大多都成了各个世家的佃农。
包罗在场五个宰相，名下的庄子里也是养了大量的逃户。
所以让他们吐出吃进的土地，再分给失地的逃户，那是决计办不到的。
千里做官只为财，辛辛苦苦替你们李氏武氏卖命，不就是为封妻荫子，能让后世儿孙过上优渥的生活？
现在却要我们把利益吐出来，凭什么？
对于五个宰相的心思，武则天自然也是心知肚明。
心说得亏有裴绍卿向孤提了一个良法，要否则没准真就只有这条路。
等了片刻，武则天才面无心情的说道：“倒是有人向孤献了一个法子，几位爱卿不妨议议，看看这个法子是否可行？”
刘仁轨和薛元超便心头一凛。
什么法子？不会真让我们剜肉吧？
旋即便有一个小太监呈上来五封卷书。
趁刘仁轨等人阅读卷书时，武则天道：“此法名曰开中法，分为两步，第一步为盐法革新，禁止民间私采私卖，改由朝廷专营专卖！”
“盐商由朝廷指定，凭盐引到指定盐场兑盐、贩盐。”
“盐引不白给，需输送粮食到关中或者北境，方可换取相应数目盐引，粮商为盐引而输粮，积极性会变高，就不会故意迁延时日……”
武则天话还没说完，几个宰相已经变了脸色。
薛元超更是按捺不住，直接就持着牙笏出列。
“老臣抖胆请问天后，此开中法是何人所献？”
对天后提议一否再否，确实很犯隐讳，但此时已顾不上了。
因为这开中法太凶残，这已经不是往他们身上剜肉，而是直接要命！
武则天皱眉道：“此开中法是谁所献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此法是否可行？”
“断然不行行！”薛元超忿然说道，“老臣抖胆，请斩此人，因为此人居心叵测，意欲扰乱我大唐山河社稷！”
武则天心头便一沉。
这可是有些出乎预料。
不外外貌上却不动声色。
“薛阁老此话怎讲？此法如何就扰乱山河社稷？”
“天后容禀。”薛元超正义凛然道，“商人逐利，古来如此，如若强迫盐商从淮南、江南输送粮食到关中、北境，则一定导致盐商将成本转嫁至食盐中，如此一来则一定导致盐价飞涨，而食盐又是黎民不行或缺之调味品。”
“那么最终，输粮的成本照旧要由黎民来肩负。”
“盐价飞涨，一定会导致民怨沸腾，盗贼蜂起。”
“噢，是吗？”武则天道，“由朝廷限定盐价也是不行吗？”
“恐怕不行。”薛元超摇头，“若是盐价定低了，盐商无利可图便不愿意输粮，而若是要让盐商有利可图，则盐价至少也要在现有的价钱再往上翻十倍。”
说到这一顿，薛元超又怫然作色道：“启禀天后，关中黎庶已然是生计艰难，若盐价再上涨十倍则一定民怨沸腾，天下大乱哪！”
武则天的脸色便彻底沉下来，这次大意了！
她原本以为，有女子坐监的铺垫，开中法的通过应该是毫无悬念，却没有想到薛元超的反映竟如此猛烈！
另有另外几个宰相，
看他们心情，就知道跟薛元超一样，
怕是跟各地盐商也有着利益的牵扯。
也是怪自己此前对盐事太过忽视了。
目光扫向刘仁轨，沉声问道：“刘阁老的意思呢？”
刘仁轨颤巍巍的出列，答道：“老臣以为薛阁老言之在理，正所谓一动不如一静，眼下领土不靖，正值艰屯之际，不如因循旧例。”
“臣等附议。”其他三人也是纷纷赞同。
“孤知道了。”武则天面无心情的说道，“此事就暂且弃捐。”
至此，武则天就知道开中法暂时停顿了，五位宰相众口一词坚决阻挡，开中法已经完全不具备推行基础。
停顿了一下，武则天又说道：“今天就不留几位爱卿用膳了。”
“臣等告退。”刘仁轨等人向武则天叉手一礼，躬身退出殿外。
出了思政殿，薛元超便将裴炎等人召集到刘仁轨面前，沉声道：“刘阁老，此事你需说句话，应当如何？”
刘仁轨摆了摆手说道：“老夫年迈，精力已然大不如前，所以此事照旧薛阁老以及诸公看着办吧，老夫附议即是。”
这意思就是我不掺和，但也不会使拌子。
“有刘阁老你这句话，我等便有了底气。”薛元超马上精神一振，又说道，“诸位，天后是个什么性子你们都知道，她既然提出革新盐法，就绝不会善罢干休，接下来，她肯定另有后续手段，我等需早做计划才是。”
“薛阁老所言极是。”李义琰深以为然道，“大唐已然折腾不起了。”
“盐法革新是要动摇国本的，不行不慎哪。”崔知温也是颔首认同。
李义琰是陇西李氏身世，崔知温是清河崔氏身世，陇西李氏和清河崔氏都是五姓七望之一，都是顶级老牌世家之一，在关中、河东以及河北诸道的盐利中占据很大一块份额，所以他们俩都坚决阻挡革新盐法。
这就是所谓的屁股决定脑袋。
薛元超的目光落在唯一没有吱声的裴炎身上，道：“裴阁老的意思呢？”
“啊？”裴炎闻言先是一愣，遂即噢了一声说道，“下官定然唯薛阁老马首是瞻。”
“好，那我等就这么说定了。”薛阁老一挥手说道，“到时无论天后使出什么手段，中书省都不予拟诏，门下省不予批准。”
“另有尚书省，也不予执行！”
“喏！”裴炎等三人齐声应喏。
刘仁轨看着却似乎是睡着了。
薛元超也没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