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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顺小吏

第一百六十六章 韩府嫁女以及某些人的身世

大顺小吏 破贼校尉 3062 2021-07-14 13:00:00

  一大早,天还没亮,整个富口城被震天的鞭炮声、锣鼓声,尤其是那几支唢呐,惊天地泣鬼神,城南乱葬岗里的百年老尸都要被它们给吵醒了。

  岑国璋披着大衣,走出北屋,倾听着这一切。玉娘、施华洛、俞巧云、白芙蓉也披着衣服陆续随着出来了。

  “这么大的消息,整个富口县城都被吵醒了。还让不让人睡觉了。”俞巧云打着哈欠说道。

  “韩尚书嫁女,要的就是这个吉时。整个富口县城惊动了又如何,整个豫章都惊动了。”施华洛冷笑地说道。

  “足足四十六箱妆奁,装了三艘官船,另有陪嫁丫鬟老妈子,下人,总共备了六艘官船。有人说,豫章有史以来,从未如此风物嫁女过。”俞巧云咋舌道。

  “听说南海的珊瑚,北海的东珠,东海的玳瑁,西海的琥珀,翡翠、玛瑙,另有锡兰的祖母绿和红宝石,听说闪花了许多的眼。”白芙蓉增补道。

  几女开始想象,这些色泽醒目的珍宝,是如何夺人灵魂的。

  “那些妆奁里,我印象最深的就是那顶帽子。北海玄冰白狐围子制成,上前镶嵌了八块翡翠,八块绿玛瑙,再配了一圈的绿松石,正中间另有一块硕大的祖母绿,十分地耀眼悦目。”

  听到岑国璋这么一说,几女也随着想象起来,想着想着觉得有点差池。俞巧云心直口快地说道:“这么多绿色玉石,岂不是翠绿一片?”

  “对了,就是这个色!这可是韩府给赵家嫡宗子最珍贵的陪嫁物件。”

  四女狐疑地看着岑国璋,老爷这是怎么回事?有娘家给姑爷送绿帽子的吗?

  玉娘在旁边笑道:“相公又在开玩笑了。昨日我去内院给韩府太太贺喜,被引着去看了妆奁,基础没有相公说的那家翠绿的帽子。”

  “老爷就爱信口雌黄!”俞巧云嘻笑道。

  “老爷,你话里有话吧。”施华洛的灰蓝色眼睛,一闪一闪的。

  白芙蓉默默地想了一会,抬起头想说什么,可是看到众人的神情,又低下头去,保持着缄默沉静。

  岑国璋笑了笑,没有作声,而是转问道:“你们都去韩府了吗?”

  昨天岑国璋跟她们是兵分两路,他是跟丘好问结伴而去,回来是拉着范大友有事去了。玉娘她们四人,却是直接进得韩府内院。

  韩府五小姐,厥后虽然关系淡了,但那份人情还在。她出阁,玉娘等人总要去祝贺一声。

  “都去了。贵寓太太接待我们的,说五小姐心里悲切,未便见外客。”玉娘答道。

  呵呵,什么心里悲切,忙着跟范大头进行只身约会,努力把给赵家令郎的那顶陪嫁帽子,染得更翠绿一点。

  “哦,有去见二少奶奶吗?”

  “去了。想不到半年不见,二少奶奶病成那个样子。玉减香销,让人怜叹。”玉娘长叹了一声,与岑国璋对视,心中无限叹息。

  伉俪二人心里都知道,二少奶奶这是堕胎的虎狼之药吃多了,外加心病,才有今日之病。

  “有件怪事,二少奶奶见了白姐姐后,激动得不行,拉着白姐姐的手,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然后拿出一块玉,上面写着什么来着...”身体大好的俞巧云又恢复了以前的好奇心。

  “春梦随云散,”白芙蓉接口道。

  “对,对,二少奶奶非要送给白姐姐,说是初次晤面,十分投缘,让白姐姐留下。”

  白芙蓉悄悄地看了一眼岑国璋,柔声道:“我尽力推辞,可是二少奶奶坚持要送给我,争来争去,二少奶奶又咳嗽不已,太太最后叫我收下了。”

  “收下就收下。也是二少奶奶的一片心意。”岑国璋笑着说道。

  “老爷,真的好巧。白姐姐跟二少奶奶长得似乎啊。嗯,我是说跟以前没病时的二少奶奶很像,一样的天姿国色,一样的袅娜纤巧,一样的温柔平和。现在二少奶奶病成这个样子,完全是另外一小我私家,所以看不大出来。”

  “我问了太太,太太说确实有四五分像。问洛儿姐姐,她却瞪了我一眼。”

  岑国璋和施华洛对视一眼,笑了笑说道:“天下相似之人何其多。像二少奶奶和白女人这般顶尖的人才,相貌肯定有更多的形同之处。”

  众人缄默沉静了一会,俞巧云好奇地问起另外一个问题。

  “韩府嫁女,京里昌国公府怎么送了那么重的礼?”

  “他们是一家人。”

  “一家?什么个意思?”

  “韩尚书其实是昌国公的三弟。只是他跟吴府二老爷一样,也是姨太太所出,庶子而已。少年时,老太太的表哥,富口县韩老太爷进京去拜寿。提起他膝下无子无女,又觉得族里子侄不争气,想请老太太做主,从某位亲戚庶出的子弟里过继一位,传嗣香火。”

  “韩尚书听到消息后当机立断,主动要求过继。老太太和韩老太爷一合计,亲上加亲,便允许了。韩尚书来了富口县,成了韩府少爷。”

  “或许是他脱离了吴府,转了运;又或许是豫章文人辈出,是念书的窝子。他没几年就中秀才,然后一路中举人,中进士。吴韩两家也越发亲近,险些可以看做是一家。”

  “原来如此!”

  正说着,大姐儿在房间里哭闹起来,可能是醒来发现旁边没有小阿姨,哇哇地大哭起来。

  “大姐儿哭了!”白芙蓉连忙冲回屋里去。

  玉娘对俞巧云说道:“你身体恰好,不要在秋夜的冷气里站太久,小心伤了肺脉。”

  “哦,太太,我马上就回去。”说着,跟玉娘结伴走回屋里去。

  施华洛故意落在后面,她悄声地问道:“老爷,要不要跟白女人说?”

  “说什么?”

  “明知故问!白女人的那块‘飞花逐水流’的玉佩还在我义父手里。”

  “算了吧,她俩的身世太敏感了,照旧不要说得好。”

  “我没说身世的事,我说的是要不要让她们姐妹相认的事。”

  “姐妹相认,不就即是揭开身世吗?当初她俩为何被送去了育婴堂,又如何划分被人领养?姐妹相认了,自然而然就要追问怙恃亲是谁。谁敢说?你,我,照旧你义父?”

  “可是这事总有水落石出的时候。看二少奶奶的样子,能撑一年照旧半载?到时候她撒手人寰,再把真相告诉白女人,岂不是天大的遗憾。”

  “现在告诉白女人,她们姐妹就能相认?”

  “私下见晤面总行吧。”

  “晤面见多了,别人就会怀疑白女人与二少奶奶的关系。到时候就会顺着这条线去怀疑白女人的身份。要是被有心人知道了真相,你觉得对白女人有利益吗?”

  “对白女人没利益,对你影响更大,是不是?”

  岑国璋转过头来,看着施华洛,轻声道:“白女人愿意留在家里,各人就是一体。她受影响了,跟我受影响有什么区别?”

  “洛儿,你想象一下,我要是被问罪发配海岛,你们另有自保能力,玉娘和大姐儿几多能受师门呵护。白女人呢?她将是我们家最惨的一个。”

  岑国璋唏嘘地说道:“世人烦恼太多,就是因为知道的太多了。这样不更好吧,不要再徒添烦恼了。”

  施华洛停住了脚步,她转头看向岑国璋,好一会才说道:“所以巧云才故意装傻。”

  天色还早,离大亮另有一段时间,各人各自回到屋里。

  “相公,其实白女人已经猜到了,她也是聪慧之人。她说,五岁时被卖到江宁时,依稀记得,随身有块玉佩,上面也有一行字,只是不记得是什么字。但样式跟二少奶奶送的那块很像。厥后那块玉佩不知去了哪里,可能被妈妈收走了,也可能被人偷走了。”

  玉娘突然开口说道,

  “‘春梦随云散,飞花逐水流’。悲剧总是这么轮回,希望在我们这代人身上,就此截止。”

  “悲剧,轮回?相公话里是什么意思?”

  “娘子,还不是跟你说这些的时候,等到时机成熟,一五一十地把我所知道的全告诉你。我现在只希望,历史的轮回,不要再发生了。这些历史的轮回,无论是发生在小我私家,照旧发生在国家,都是一场悲剧。”

  玉娘徐徐地靠在床上的枕头上,她看着近在咫尺的岑国璋。

  她的相公脸上泛起一种从未有过,或者以前她从未发现过的凝重。那双黑亮的眼睛,看着虚空,似乎要看透历史的重重迷雾,直达未来。

  这一刻,玉娘有点看不明白自己的枕边人。细细追念,自己的相公总是嬉笑怒骂,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可是有时候却总是一个坐在那里独自发呆。

  尤其是在京师里,他说老师悟道后,嘴里总是念叨那两句话:“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此心灼烁,亦复何言。”呆呆地一坐就是泰半个时辰,一叫醒他,又是平日里的那个样子。

  或许,相公的心里,藏着一件大事,或者许多几何件大事。这些事,他只肯一小我私家独自思考,不愿跟任何人说。

  玉娘最后轻轻叹了一口气,此时,纸窗那里,由玄色酿成紫色,天,要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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