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莺小心翼翼地跟在章雅悠的身后,等着章雅悠发作,放在以往章雅悠吃了这么大一个瘪,又因为囊中羞涩被人驳了面子,指不定要如何打骂下人出气,章雅悠不光没气恼,反而绕道西城去了采芝斋买了不少点心。
“黄莺,你说这银子真是好工具,没钱寸步难行,见到好工具也买不了。”地章雅悠若有所思。
黄莺笑道:“女人,咱们章家是什么门第,您这样的贵女基础不用为银钱的事情发愁,您现在还年幼,等到年长了或者您嫁人了,老太太和夫人肯定是要给您准备妆奁的,那些铺子宅子金银首饰,自然是少不了的。”
黄莺以前是走江湖卖艺的,嘴皮子比紫燕利落许多,还明白看人脸色,她之前只是个粗使的丫头,章雅悠这次重生后才把她要过来。给章雅悠做贴身婢女,待遇自然好过粗使的丫鬟,所以,她很珍惜。
章雅悠不置可否,但心中却有另一番计划,这是后话了。
她们是从后门回的章家,结果在那里却遇见另一个长安城台甫鼎鼎的人物,也是章雅悠这辈子最不想见的人之一——贺三郎。
这个贺骞是章家大房夫人贺氏的娘家侄子,贺家的三郎,才名远播、惊才艳艳、生得一副风骚倜傥的好样貌,作为“四大令郎”之一,是大唐很几多女的春闺梦里人。今年一十七岁,正是婚配的绝佳年纪,听说贺家大门的门槛都被踏破,换了好频频。
章雅悠上一世也对他动过心,吃了苦头,未有善果,这一世自然是要躲着走,再不要重蹈覆辙。
只见贺骞面容俊秀,眉眼带笑,白稠圆领袍衫,黑革带,玉树临风,潇洒不羁,好一个长安妙令郎!
贺骞是来找大老爷章玉润商议公务的,也是报呈中秋祭礼之善后事。贺三郎自幼智慧绝顶,深受其父的疼爱,早早给他在朝里谋了个差事,让他先历练一番,未来照旧要走科举之路。
贺骞的差事就是太常丞,一个五品小官,但基于背后家局势大,几个大族又是盘根错节,所以,官职虽低,却没人敢招惹。
章家的大老爷章玉润正好是他的主官——太常寺卿。大唐朝的太常寺少卿为二人,正四品上,祭祀宗庙时由其率太祝、斋郎部署香烛,整理揩拂神座与幕帐,迎送神主;举行祭礼时,与良酝署令配合斟酒。
可以说,这太常寺卿的位置是个不吃力却可能讨好的肥缺。
自家子侄,没有不照拂的原理,况且贺骞背后另有晋国公府这样的一品公侯支撑,所以,贺骞的仕途相当平顺,一年差不多有半年都在休沐,有大把的时间游山玩水、听曲看戏,走马遛狗,俸禄照拿,好差事也总是少不了他。
和贺骞一同而来的另有章家大房的宗子章文敏。
章文敏与贺骞虽是性情差异,却有着高门子弟配合的兴趣喜好,好比蒹葭巷里的靡靡之音。
“二哥、贺令郎!”章雅悠上前福了福身子。
章文敏笑道:“采芝斋的点心简直不错。”他瞥了一眼黄莺手里拎的工具。
章雅悠笑道:“二哥若是喜欢,这几盒就送给二哥了,我看着二哥要出门,转头我让丫头送了已往。”
“你自个儿留着吧,以后要是需要什么,让丫头带话给我,我给你买,省的你出门子。我和子文出去一趟。”子文,是贺骞的表字。
章雅悠笑着点颔首,道:“让二哥费心了。”她不得不认可章文敏在做人方面比自己的亲年老章文政乐成太多,这章家上下就没有不称道的。
章雅悠一转身,脸色冷了下来,刚刚她从始至终都无视贺骞——哼,这辈子他不配,章雅悠心道。
贺骞道:“你这个四妹妹为人倒是有些清冷,小小年纪,看着很持重。”
章文敏笑道:“别怪我这个表哥没警告你,我们章家可都是好女人,你不要乱打主意,不是每个女人都要对你献青眼。我这个妹妹,自幼就聪慧过人,是我们老太太的心尖肉,说起来比我们小五还要受宠些。”
贺骞见不得他这种护犊子的模样,笑道:“我可不敢攀附你们章家的女人。你都快结婚了,怎么还没收收心,再这样下去,新夫人进门少不得要空虚寥寂了”
章文敏笑道:“没大没小,我好歹是你表兄!”
“大三天,了不起吗?从小到大你都没我高。”贺骞笑道,他压根没有“表兄”这个看法。
章文敏笑道:“听说蒹葭巷有你新看中的女人,弹得一手好琵琶,琵琶声声醉心弦,我只是想去确认一下,这女人的琵琶是不是听说中那般妙哉。”
贺骞道:“果真,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想我贺三郎何其风雅之人,到了你口中竟是那种狎妓酒徒,悲哉悲哉。”
二人说说笑笑离去,章雅悠也回到了自己的沐曦阁,正要沐浴易服,听薇堂那边派人来请了,说是章老太太请各人已往吃茶,新得了几款果品,也让各人尝尝。
说起章老太太,就不得不说一说这长安城朱雀大街里的章家。章家的祖上是开国功勋,这“章”姓都是御赐的,当年盛宠,如今荣宠,算起来,也是百余年的公卿世家,虽然不是勋贵,但荣宠官威、家底气度,比起那些空有壳子的勋贵之家不知要强上几多倍。
章家老太爷曾经是太子少傅,到了花甲之年才卸任,在任期间未曾出过任何重大的差错,高屋建瓴几十年,然后平稳致仕,可谓好事圆满。然而,章老太爷的影响力并未因为他的卸任而完全消失,依旧在当今圣上那里挂的上名号,时不时加入一些国宴,甚是有些脸面。
与章家的圣宠不衰一样惹人嫉妒的,是章家的香火人气。
从章老太爷这一辈说起,章家可谓枝繁叶茂,章老太爷膝下子女俱是人中龙凤,男儿入仕,大有平步青云之势;女子结了善缘,正是鹿车共挽之时,就连庶子庶女也都算得上出人头地。及至这孙子辈,越发显得人丁兴旺,小辈们个个生龙活虎,生动康健,秉性纷歧,才气不等,品性方面难免也稂莠不齐,但却不乏颇具家风之人。
想到自己的长孙如今都已娶妻,孙媳妇的肚子也十分争气,嫁入章家不外一载,已然有身,眼看着自己就要四世同堂,章老太爷眉眼里俱是笑意,与以往不苟言笑的气度判若两人。
比起当年伴君如伴虎的日子,章老太爷如今的生活简直可以用如鱼得水、呼风唤雨来形容,他俨然是这章家大院里的中心和主宰者;不仅仅是章家,整个章氏一族,都惟他马首是瞻,这种权威并非一朝一夕而成,是章家嫡亲直系的秘闻,也是他章老太爷运筹帷幄、韬光养晦几十年的结果。
虽然,后宅的事情,他尽量少过问,甚至不外问,一来是不屑,娘们的事情,用不到他出头;二来是信任,有章老太太房氏在,谁也掀不出什么大风浪来。
后院不光没有风浪,反而是海不扬波,用其乐融融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