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封尘扔下最后一支火炬,他知道现在已经到时刻了。
这是他的任务。
累活从不需他脱手,他向来只卖力为黑奇善后,简朴而又轻松。
因为黑奇的剑从未失手,所以他这小我私家很可怕。大老板不希望外人知道他的可怕,可黑奇偏偏学不会低调,更学不会搪塞死人。
马封尘知道死人有时比活人更有用,因为死人说的只会是真话。
他很擅长搪塞死人,所以他能干着最轻松的活,处在高屋建瓴的位置。
虽然,马封尘也同样擅长搪塞活人,只是他很少亲自让活人酿成死人。
夏日的一小簇火炬同样很可怕,若是无人看着,不用几多功夫便能将一个家族世代基业焚烧殆尽。
而这里已没有人会去管这火。
几名黑衣人静静地站在马封尘身边,他们腰间都挂着一把刀,这些刀现在都静静地躺在鞘中,但片刻前每一把刀上都还沾染着血。
马封尘挥了挥手,道∶“你们的任务已经完成,去把适才的醉汉解决就退下吧。”
那些黑衣人很快全都消失,像是已融进这漆黑的夜。马封尘取出一壶酒,慢慢地喝着,火焰在他眼中徐徐放大,很快,便吞噬了邱家的大门和前院。
马封尘突然停下,放下酒壶问道∶“如何,那传说中的‘清舞九剑’?”
一道玄色身影从火光中闪出,正是黑奇。
黑奇将剑连同剑鞘收回腰带,淡淡地开口:“你已知晓,又何须再问?”
马封尘道∶“有些事照旧从别人口中听来更有意思。”
黑奇不答话,只是看着这火中将倾的房榻。
马封尘虽然已知道这里的不外是又一只假蝶,所以他早早地便已点下了火。
马封尘也不再言语,只是走到黑奇身边,一同默默地看着这盛大的火焰。
黑奇像是在思考些什么,但很快马封尘便打断了他的思考∶“你若再不走,置β也会成了扑火的蛾子。”
黑奇收回目光,道∶“我虽然会走,因为你还要请我喝酒。”
马封尘像是没料到如此,怔了怔,笑道∶
“你这是怪我没有事先告诉你这里的情况吗?若是白昼,你想喝几多我都请你,但当下确是无酒可买,我又怎么请你喝酒呢?”
黑奇道∶“既如此,你便欠了我小我私家情。”
“我怎就欠了你人情?”
“因为你没有请我喝酒。”
马封尘摇摇头∶“你果真是个不讲原理的人。”
黑奇道∶“我本就不是一个讲原理的人。”
马封尘一叹:“人情总是很难还的。”
“有的人情却很容易还。”
“哦?好比?”
“有他的消息吗?”
马封尘一笑∶“你果真是打着这个主意。可惜,完全没有。”
黑奇面露疑惑:“完全没有?”
“一点没有!”
……
不觉间月已失了踪影,星星了无痕迹,天边有了血一样的红日,镇口的那只老公鸡扯着嗓子嚎叫,惊醒了还在睡梦中的人们。
丁氏武馆里已站满了学徒,堂里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在学生之间穿梭,不时在偷懒的学生身上狠狠地敲打两下。
武馆窗下,一个白衣的年轻男子默默地看着屋内的一切。
丁老头很喜欢这个年轻后生,因为他已在这里看了三日,每天都看得很是凝神。这让老头很是自得,觉得自己的拳法究竟深得武学精髓。
今天已是这后生来这儿的第四日,想到这里丁老头忍不住看向了堂前,这一下却是让丁老头很惊奇,慌忙跑出屋子。
大街上只有一些早起买卖的人,全无那白衣后生的影子。
那白衣男子去了哪里?
白衣男子名叫穆千城,现在他已到了酒家前。酒家钱有两颗老杏,杏花多已掉落,只有着几许没被风吹走的花瓣落寞地躺在一张石桌上。
东家人是个憨厚的中年男人,现在正百无聊奈地翻着账本,盘算近月的利润。
小镇是越来越衰落,半个月来都少有外来者。没有旅人也就无人住店,近来来店里喝酒的人也少了,究竟谁的银子都不是容易得来的。
四天前来了一位白衣男子,东家人第一眼便看出他是一个外来人。
那白衣男子来的第一天晚上只点了两个小菜,一小壶酒,却足足付了一锭五两的银子。只是这人却不住店,东家人以为这只是是来寻亲的,暗自可惜。
谁知第二天晚上这人又来了。只一人,却包了斤半羊肉,叫了两个小菜外加一壶酒,依旧付了五两银。
于是东家人知道他不是来寻亲的,对这白衣男子发生了好奇,偷偷视察了他许久。
他的脸还可以说是稚嫩,看起来不外十八九岁,五官精致,脸色略有苍白,但仍可以称得上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东家人依旧翻着账本,穆千城已走了进来,敲了敲柜台,尔后放上一个酒壶。东家人这才看到他,脸上略有惊奇。
穆千城只轻轻隧道∶“打一壶酒,包两斤熟羊肉。”
东家人微微颔首,朝店内喊道∶“小李,过来将这壶酒打满,再包两斤上好的羊腿肉。”
一个店小二忙跑了出来,拿了酒壶,又急遽跑去打酒。
过了一会,东家人问道∶“令郎是已准备离去?”
穆千城点了颔首,东家人又道:“确实,这镇子上哪有什么好物件,年轻人又怎会喜欢这无趣的镇子?”
穆千城不作答,将小二包好的羊肉和酒壶一齐放进肩负。
东家人认真地看着他的行动,眼神就像看着自己将要出门的子弟。不知为何,他对这连名字都叫不出的白衣男子很有好感。
穆千城将一锭银放在桌上,便转身向着店外走去。
走到门口,穆千城突然转身道:“这酒就很好。”
东家人一怔,很久之后才突然大笑起来,把姓李的伙计吓了一跳。
东家人知道这白衣男子不会再来这镇子了,也知道自己断不会再遇上这样的少年了。
那银仍是五两,依旧静静地躺在桌上,一如那清瘦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