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和、刘养在众人欢送之下，赶在皇宫下钥之前，走出紫禁城，前往南熏坊。
下钥，又称锁钥，古代宫门、城门一到黄昏左右便会上锁，直到第二日才开，若有急事则不在此例。
是故《大明会典·卷之一百六十六·例律七·兵律一·门禁锁钥》有载：「凡各处城门应闭而误不下锁者杖八十，非时擅开闭者杖一百，京城门各加一等，其有公务急速，非时开闭者不在此限。
若皇城门应闭而误不下锁者杖一百，发边远放逐。非时擅开闭者绞，其有旨开闭者勿论。」
刘养、孙和肯定不能白昼寻找杨廷和，且不谈此事是否需要隐蔽，只论杨廷和白昼还需在文渊阁坐镇，基础无暇接见二人。
更因为皇宫皆是天子线人，若如此肆无忌惮联络杨廷和，不啻于自寻死路。
相反如果晚上出宫寻找杨廷和，则可以制止诸多问题。
二人既是太监，又是受众太监所托，前来联通杨廷和，想要收支宫门，并非天浩劫事。
至于科、道察觉，或是锦衣卫探子发现，刘养、孙和倒是没有担忧，二人原来行事也多有隐秘，加上杨廷和和诸太监也会帮着处置惩罚后续问题。
眼下锦衣卫群龙无首，可谓是一团乱麻，又加上朱厚熜忙于政务，一时间根原来不及治理这些事。
等到朱厚熜想要加入之时，只怕那时木已成舟，已然无法复生。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深邃的苍穹上闪烁起几点星光，一轮皎洁的月桂自汤谷徐徐升起，一座座宅邸院门，高高的悬挂烛灯，散发出的光晕，将四九城逐一点亮，那氤氲的红光和紫霄星辰相互映衬，反照一幅人间图卷。
陪同着时间一点点消逝，虽然还未至深夜，但人们却已然肉眼见少，不复白昼那般人山人海。
盖明代宵禁甚严，《大明律·卷第十四·兵律二·夜禁》有录:「凡京城夜禁，一更三点钟声已静，五更三点钟声未动，笞三十，二更、三更、四更，犯者笞五十，外郡城镇各减一等……」
其意则是若处在京城，或许戌时三刻左右之际，便静止出行，到寅时左右时分，钟声响起之时尚未归家者，挨三十鞭子，亥时三刻、子时、丑时二刻等时间段归家者，皆打五十鞭子，若是京城以外，则罪减一等。
虽然并不行能会如此死板，对于大明总设计师朱院长而言，也绝对不会泛起如此死板之事。
例如生孩子、死人、紧急公牍等则不在此利，如若巡夜人诬抓，会给人抵罪。
但是前提是不得抗捕，如若夜晚与人打架斗殴，不问青红皂白，先杖责一百。要是拘捕历程中，打伤人且至伤残以上者，则会被绞死。
而且此事还无处申冤！
不要怀疑明代对于宵禁执行力度，虽然惩治贪污、收缴钱粮明朝或许不行，但论及欺压黎民，各人照旧极有心得的。
至于官宦子弟、勋戚子弟如果在此例，恐怕也未见得能够逃脱处罚。
京城，向来都是首善之地，不会允许任何虫豸挑战宪法，因为顺天府尹不会为人顶缸。
政界有句老话，叫做：“三生不幸，知县附廓；三生作恶，附廓省城；罪不容诛，附廓京城。”
恰巧，顺天府尹就是附廓京城。
虽然官居三品，级别甚至高于个体小九卿，但无有疑问，是明朝最苦差事之一。
但凡有点政治资源之人，都不会选择这个岗位。
盖京城虽号称首善之地，可是高官多如狗，进士满地走，这对于治理也发生极大障碍。
是故凡顺天府尹，少少有人做一任，甚至于能够满一年的也是少之又少，但凡能够做完一任，基本上都是长袖善舞之辈。
自己这个职位就是一个为难人的岗位，只要官居顺天、奉天府尹者，基本便与升迁无缘。
既然无法升迁，那对于这种挑战宪法，无视顺天府之人，基本上则是被捉拿归案。
至于怎么处置，十之八九就是上报天子裁决。
虽然顺天府尹不想升迁，但同样不想死于横死，最好的措施就是，将这个皮球踢给天子，自己再引咎告退，得一个不畏权贵美名。
宵禁即将开启，天色也不早，刘养、孙和也无心游玩，自然无须在此闲游，而是飞跃赶往南熏坊，杨廷和贵寓。
杨家下人一听是阉人，也不敢多加怠慢，而是迅速通报杨廷和，获得消息之后，再将二人引进府内。
“不知二位夤夜到访，所谓何事？”
杨廷和呷哺一口茶水之后，也不见有任何含血喷人，而是直接发问。
他可不相信，刘养、孙和二人吃了没事做，顺道来他家中做客。
双方虽然谈不上相互怨怼，但也绝对谈不上有多亲密，如果没有急事，这群人也不会吃了没事做，大晚上造访杨家。
“今日韦家被圣人处罚，想来老先生已有耳闻，我等夤夜来访，乃是受诸大档所托，愿与先生配合辅佐朝政……”
杨廷和没有含血喷人，刘养、孙和则是说的越发露骨，就差直接说与内阁联手排挤皇权。
但究竟是受过高等教育之人，说话不行能如山野村夫一般直白，还需要一些遮羞布。
杨廷和听后没有立即允许，而是捋捋颔下髯毛，细细斟酌一番利弊。
今日朝会他便清楚，天子亲政已然是不行阻挡之势，其已有意联通内廷排挤皇权，更好施展自己执政理念。
可是排挤皇权结果，他不行能不知，更不行能不查。
别看排挤皇权笑的欢，日后还政免不了拉清单。
低头沉思一番之后，杨廷和照旧决定冒险实验一下，遂望了望屋外，见没有人偷听，在轻言：“诸太监之意，予已悉知，尔等可通往慈寿皇太后处见告，圣人年龄尚幼，处事一定不周，好比曾不愿认孝庙为父。
请慈寿皇太后仿诚孝圣昭皇后，宣德及正统年间故事，处置惩罚国之重事，待圣人成年之后再行还政！”
杨廷和虽然素来朴直，但并不意味着他是一头蠢驴，排挤皇权之事虽然想做，但不会明做。
故而他选择釜底抽薪，拉出张太后在前面顶缸，直接排挤朱厚熜。
如此就算以后拉清单，只要今日之事未曾泄露，则天子永远不行能知道，此策出自何人之手。
也就不行能把账算在杨廷和头上。
张太后志大才疏，又与朱祐樘宛若寻常伉俪，杨廷和让刘养、孙和二人把朱厚熜不愿认朱佑樘为父之事捅出去，一定可激怒这位老太太。
轻则废黜帝位，重则恐怕会控制朱厚熜，到老太太身亡为止。
面对一个志大才疏的女人，杨廷和自然感受没什么问题，这也完全到达他所要的目的。
刘养、孙和二人也不是傻子，杨廷和说了虽然跟没说看似差不多，实际上已经点拨了二人。
众阉人的难题在于天子不喜太监，可若是天子手脚被缚，焉能处决诸人？
张太后对于众人虽好感不佳，但远不及天子这般苛刻。
且张太后一旦执政，一定照旧会倚重这些阉人，如此所有的困难也算是迎刃而解。
欣喜若狂的二人，立即拱手而言：“多谢先生指点……”
……
于此同时，谷大用、张永、魏彬等人避开其余太监，凑在一起商议着如何卖“队友”。
“谷哥以为我每该怎么跟皇爷说？”
宫里生存下来的人，没有什么善男信女，无一不是从无数算计之中，一步一步爬上太监一级。
真善男信女，也不能活到这个年纪，更不行能成为宫中大档。
从其余太监决定联合杨廷和之时，他们已经做好“卖友求荣”的准备。
宫中钩心斗角实属正常，并不会向士医生一样，一旦泄露污名昭著，而且他们也不会惧怕区区污名。
“此时不慌，我每慢慢等，刘养、孙和虽然已经出宫勾连杨新都，但所谓捉贼拿赃，我们等到他们真正联手之后，再前往皇爷处！
当初解决刘瑾，我每忍了五年，处决钱宁我每也忍了数年，难道还急于一时不成？
皇爷现在尚且游刃有余，我等纵然现在前去，也不见得能够获得重视。锦上添花虽然好，但远不及雪中送炭来的深刻！”
谷大用稳坐钓鱼台，不见丝毫迫切，呷哺一口茶水之后，才慢悠悠回覆张永所问。
天子讨厌阉人，这点各人心知肚明，如果现在前去投靠，所能获得的利益并不高，可若是朱厚熜被掣肘之时，他们再跳出施以援手，届时天子肯定感恩感德。
投靠人不能盲目投靠，也需要一定手段，否则所赢利益，则是天壤之别。
“谷家说的是，眼下我每在暗处，皇爷、杨新都、张锐……他每在明处，我等只需作壁上观，囤积居奇即是，何须急于一时？”
魏彬听完谷大用之言，立马作声赞同，既然准备卖，那就无谓将价钱抬高。
以他们在内廷的职位，无论投向哪一方，都可以使天平立刻倾斜。
只不外他们不知道的是，杨廷和基础不是单纯与内廷联手，而是将张太后拉拢在一个战车上面，使得相助越发坚如盘石。
更让他们想不到的是，在他们一个思索囤积居奇，一个思索拉拢张太后之时，天子也在想措施搪塞宫中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