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森球与鲸
题记:仰望星空，亦不忘脚踩大地——斯蒂芬·霍金
他醒了，带着未做完的梦醒了过来。因为和女友有约，所以他决定早起几个小时。躺在床上期待意识回归身体的数分钟里他望着眼前漂浮的黑暗略微回忆了一下自己刚做的那个梦。也许是因为还不清醒，又或许是因为梦本就模糊他一时竟记不起梦中的境象。尽管没能想起什么让他很苦恼，但他照旧从床上起身，离开卧室前去洗漱。
盥洗室的灯亮的耀眼，光线从灯芯射出，在镜子上，白瓷砖上，格子地板上以及洗手台上反射着散射着，最终撞入他的瞳孔使他发生一阵一阵的眩晕感。他给自己接上一杯清水，往软毛牙刷上挤一小段没什么味道的牙膏，尔后微微弯腰开始清洁口腔。柔软的刷毛有纪律的来回运动，“沙沙”的声音顺着骨传导摩挲着他的耳神经。他变换刷牙的偏向，牙龈却泛起一丝刺痛，牙刷从口腔中带出几滴深色的泡沫落到洗手台里，就像落进深井的树叶。他含了一口水冲掉嘴里的泡沫，抬起头看向镜中的自己咧开嘴。血线沿着切牙间的漏洞蠕动着，他知道自己太久没吃维C了。不外他并不喜欢那些酸的发苦的维生素片，那总让他觉得自己是病人。可水果是昂贵的，从他记事起，与植物有关的一切就十分稀缺且奢侈。他突然想起自己读过的某本书中说，已往的人类每年消耗千万吨的水果，而他手里的牙膏也曾与种种植物的味道相似。“千万……”这个数字巨大的让他感应麻木，他无从想象那时人类的生活，也不知道水果该是什么味道，他所拥有的只是影象中的几段文字，以及一瓶藏在柜子深处不知年月的苦涩药片。
裹上厚实的衣物，出门上锁，轻轻走过一段楼道站在电梯门口，静静期待电梯到来。看着亮个不停灯他想着：这个什么都缺的年代唯独不缺电。轿厢滑落到他在的楼层，从25层到20层没有人搭乘，看来他起简直实有些早。踏进电梯按下1楼按钮层门慢慢的关上也将楼道的灼烁关在外面，他站到一旁默默的想着他身处的世界是怎么从书中所描绘的酿成现在的样子。
四十多年前，一批异星旅客自宇宙深处而来，祂们缄默沉静的穿过奥尔特云，柯伊伯带，从天王星旁驶过，与木星擦肩而过进入内太阳系。人类实验与祂们相同，但是没有回应，祂们没有理会这个恒星系第三颗行星上的文明，自顾自的开始在太阳四周建起了巨大的戴森球。渺小的水星被祂们的机械拆毁，坠入恒星的怀抱，据说那天太阳上泛起了极亮的光斑，那是许多人一生中第一次亲眼看到水星，也是最后一次。一天文单元是八光分，太阳亮度的削弱也以八分钟为周期，滴答滴答，没有人知道下个八分钟人类能否再看到太阳光。曾经照耀着八颗行星的太阳徐徐黯淡，像是被尼龙网拖出海面的须鲸，逐渐脱水，死去……地球上的白昼越来越短，太阳变得朦胧，世界似乎步入了永恒的黄昏，又或许更坏，人类走向不会结束是极夜。太空中的戴森球由太阳的两极徐徐降下铁幕，光线被挤压至黄道面四周，昼半球的人时不时会停下事情，看着运行在天穹上的太阳发怔，究竟明天太阳或许就不会升起了。有科学家预计半年内戴森球便能完全笼罩太阳外貌，等到那时，虽然引力仍会维系着太阳系，但再也不会有一缕光会照射在这个恒星系中。人类，从始至终，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被迫接受，像是被捕鲸网波及的鱼，徒劳的大口呼吸，然后死亡。
电梯带出的失重感暂停下来，层门开启，有人涌进电梯，他不再想象，向后靠到电梯角落为人群让出空间。进来的大多数是早起购物的老人，老人们攀谈着，声音挤满了轿厢，另有几个年轻人夹杂其中，年轻人们盯着手机缄默沉静不语。电梯开始逐层停下，失重感时有时无，他随着人群一层一顿的到了一楼，门开，人群涌出，纵使世界天翻地覆，有些事却似乎未曾改变。他离开居民楼，流动的酷寒空气使他精神一振，他的思绪接上了电梯里中断的回忆。
那时的人类是绝望的，可是厥后的某一天，瞄准太阳的天文望远镜发现戴森球似乎停止了制作，也没有蚁群一样忙碌的外星来客，祂们不见了，只留下正在运行的戴森球和不知作何感想的人类。几个月后一艘匀速驶向地球的飞船被发现，它孤苦地飘荡在真空中，上下四周被星辉围绕，人们意识到这是一份“礼物”因为飞船里装满了外星旅行者的知识。
他站在小区前，想到女友就住在邻近小区，于是决定步行已往。他抬头望望天空，圆盘似的恒星像晕在画上的金色涂料，恒星的赤道格外的亮，向外扩展形成一个环，看过太阳后他低下头，继续想其他事。风中的寒意混入了不知来自那边的温暖空气吹向他，他走在绿化树间，比树更高的补光灯洒下光粒，大部门被基因革新的树截留，剩下的则掠过树叶滴落没地上，汇到一起，成了一条流淌的发亮流淌的发亮溪流。戴森球给人类取之不尽的能量，可陷入黄昏的地球上消耗氧气的生物却变多了，人类在海边制作起制氧站用以开源，革新植物增强光相助用来节流，他停下脚步，抚摸着身旁的树木，手感受着树皮的粗拙，一棵棵树从深色的土壤长出，向上，绿的发黑的树叶似乎融进了天空。据说没来得及被革新的森林泛起了面积巨大的真菌菌落，真菌以死亡的树木为食，长出巨大的子实体。
他走出绿化林，站在空旷处，没有被太阳掩盖的星光浮动在苍穹之外，眼前闪过前天在海边见过的浮冰，他想起了自己的梦。
他躺在某处，向上仰望，周围空虚无物，他坐起四下看看却一无所获，突然一种来自深处的声音飘进他的耳朵，他猛然向上看去，一头鲸正发着光游动在他上空，继而周围变得更亮，亮着光的鱼泛起，追随着鲸游动，缓慢的像亘古长存，他睁开眼，眼前是天空，恒星与星辰，梦境与现实相融，鲸和鱼是宇宙的颜色，它们发的光是星辰。
他深深地呼气，生物书说鲸死去后落入海底孕育生命，那些外星人，那戴森球，那艘小小的飞船，祂们是鲸吗？回过神来，他继续向前走去，他还和女友有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