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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之音

附录 旧书日记

圣诞之音 陈施豪 11009 2022-02-14 14:41:31

  1

  我握着手中的铅笔,漫不经心地给画纸上的人物打阴影。

  午后的时光总是慵懒的,正午时分吸收的热量在此时徐徐吐出,蒸发尽了空气里的水分。闷热,似乎大雨将至。

  我望着素描架旁漂浮不定的粉尘,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幻化莫测。

  “你又一小我私家在画室里发呆。”

  我似突然惊醒过来,转身看了一眼冒昧的突入者,转了转手中的画笔。

  “我没有在发呆,没瞧见我在画画么。”

  “你这呆子,好好的一个周末你居然还躲在这。班长找我们打球去呢。下周不要打班赛么,班长说了所有男生不得缺席。”

  沈亦瑶是我的同班同学兼室友,是一个整日喋喋不休,聒噪的家伙。

  “打什么球,看不出一会儿该下雨么,都要变天了。照旧赶忙下去把艺术节的展板收起来才是正事。”

  说罢,我弯腰开始收拾画具。

  “这小我私家到底是谁啊?”

  我回过头,只见沈亦瑶盯着我的画纸,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见你画过许多几何回了,是同一小我私家吧?虽然每次都只画背影。”

  “不告诉你。”

  “哈,你以为我猜不出来吗?是我们高冷的系花对差池?”

  “她是你女神,不是我的。”

  “你小子又装清高。”

  “你空话怎么那么多。”

  晚上在寝室的时候,打游戏打得正high的沈亦瑶突然问我:“你一直画的那个女生,是你喜欢的人吗?”

  我愣了一会儿,转过身看着他。“怎么了?”

  他耸了耸肩,“好奇啊,你看,从开学到现在,一直有女生找你广告吧,你愣是一个都没允许。这样的男人,经我分析,只有两种可能,要么肾亏,要么早已有主了。”

  有点想笑,克制住嘴角抽搐的念头,用眼神示意,“你继续说。”

  “可是看你每天闲得蛋疼的模样,又不像是苦逼的异地恋。于是乎,难不成你真的是?”他瞪大眼睛看着我,用嘴型无声地说了两个字。

  “你早晚会因为你这张嘴被人谋杀的。”我微笑地看着他。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不外除此以外另有一个料想,有谣言称,你有一个倾慕多年的暗恋工具,有可能是年少时的青梅竹马,但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广告又或是广告失败,而你一直没有忘记她,所以才一直拒绝其他的女孩子。”

  我轻哼一声,“我看每天闲得蛋疼的是你吧,有这脑洞怎么不去写小说。”

  “什么呀,这谣言可是有坚实的群众基础的,虽然是我散播出去的。”他突然话锋一转,接着说道,“而这故事的女主人公,就是你画里的那小我私家。”

  他直勾勾地盯着我,满脸挑衅,一副“你敢不敢认可?”的模样。

  看着可笑,“那是我一个故人,其他的没有什么了。”

  “啧啧,一个故人。”沈亦瑶满脸嫌弃,“又在装深沉。”

  “那你那个故人,厥后怎样了呢?”

  我望了望窗外被风吹得摇曳的树影,再看看一脸好奇的沈亦瑶。

  “死了。”

  朦胧中,沈亦瑶瞪大了眼睛。

   2

  我时常会梦到那时候的事情。比起醒时,梦里的感受更为真实,更为清晰。

  街角一道令人目眩的白光,破败到荒芜的巷子。在梦中一次次挣扎着惊醒,胸口堵得生闷。我总是如此在半夜醒来,呆坐上几个小时直到心情平复。

  即便刻意追念,影象总是模糊不清的。如此以来,便徐徐生了错觉,似乎我所知道的一切都未曾真正发生过。我所能拥抱的,不外一个又一个似是而非的梦境。

  高考后的暑假,我随着怙恃回了趟乌江镇。乌江镇是母亲的老家,小的时候曾在那里住过一段时间。

  自外公去世后,母亲担忧外婆的身体,便多次想着要把外婆接来与我们同住。但外婆也不知道是惦念着什么,一直不愿允许。

  外公忌日的那几天,母亲请了假回去,又提及此事。这一次,外婆意外地没有推辞。商量到离开的日子时,外婆说道,“等辰若高考完吧。让那小子来给他外公报个平安。”

  一出火车站,便看到舅舅站在一辆玄色吉普车旁向我们招手。

  父亲坐在副驾上与舅舅聊起乌江镇近几年的生长状况。母亲忙着给熟人打电话,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车子驶过一片绿油油的庄稼地,有几个小孩沿着田埂一路追逐打闹。

  看到他们,不由想起自己全部的童年时光即是在这样一座古老的小镇上渡过的,无意识地,似乎微笑起来。

  外婆年近七十了,却仍旧十分精神。一边招呼着我吃水果,一边问我考大学的事情。

  下午的时候,母亲陪外婆去市场买菜,外婆还特意说晚上要多做些我喜欢吃的菜。

  任谁都看得出来,外婆很兴奋,这屋子也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父亲和舅舅在后院看家里养的锦鲤,我提出想出去走一走。

  “别迷路了。”舅舅笑着对我说。

  街道照旧原来的街道,有些什么变了,我分辨不出来。

  刚走没几步,听到有人喊我。“欧阳!”

  我转过身,一个身影忽地闪到我跟前,拍了拍我的肩膀。

  定眼一看,是黎烁。

   3

  与黎烁的相识是孽缘。

  小学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按医生的话说,要好生修养。父亲的意思是让我休学静养一段时间,母亲不依。

  如此争执着,谁也说服不了谁。这时,外婆提议让我去同她与外公住上一段时间。

  小镇的情况比起都市更适宜体弱的孩子,加上与外公外婆同住的话,也有人照顾我。而对于母亲来说,转到镇上的小学也不至于使我因此延误了学业。

  二年级的初秋,我转到黎烁的班上。

  城里来的孩子,内向,不爱说话。这是其时班上同学对我的第一印象。

  其实倒不是我内向,只是天生没有太过活跃的细胞。在新的情况里,更是加重了这份缄默沉静。这个年龄段的孩子,面对这样不合群的人,女生总是比男生体现得更友好。

  小学的班级里,每个班总有那么一个,格外淘气的孩子,作怪天王,带着一群熊孩子整天惹是生非。

  而在我们班上,黎烁就是那个孩子王。

  自打我来的第一天起,黎烁就看我不顺眼。

  刻意挑衅不说,大巨细小的开玩笑从未停过。

  对于这种人,最好的还击就是无视他。

  偶尔回忆起那段时光,我总是会想,为什么那时候忍耐力会那么好呢。

  有一次被浇了一身水,我也只是追随主任请了个假,回家换了身衣服,再若无其事地回到学校上课。

  即是如此,杠上了。

  有一句话,不在缄默沉静中发作,就在缄默沉静中灭亡。

  当黎烁“不小心”把钢笔墨水弄到我衣服上的时候,我第一次生气了。

  不是因为终于忍不住了,只是因为墨水印记很难洗掉。那时家里还没有洗衣机,衣服都是外婆一人手洗的。

  我猛地站起来,椅子发出很大的响声。

  其时正是课间,班上原是闹哄哄的。当我把课本重重地摔到桌上的时候,全班倏地平静下来,全部人的视线都注视着我和黎烁。

  我看着黎烁嘴角一丝玩味的笑意,只感受血液似乎冲上了头,心跳很快。

  二话没说,我冲已往和黎烁扭打起来。

  打架是原始的暴力,赤身肉搏,没有规则。

  直到听到班主任的呵叱声,我才缓过神来。

  黎烁的脸上挂了彩,一副很不兴奋的样子。班主任将我们带到办公室,她开始打电话。

  班主任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黎烁,叹了口气,先打发我回家了。黎烁带着班上几个坏小子一直捉弄我的事情,她是知道的。但鉴于本人并没有指控他们的欲望和念头,且以前都是些小打小闹,她也只找过黎烁谈话,并没有过多干预干与。

  只是这次在班上果真打架,影响肯定是很欠好的,纵班主任脾性再好,也难免拉下脸来,说要请家长到学校来谈话。

  回抵家的时候,外婆一脸担忧地看着我。外公到学校去了,回来的路上似乎是错过了。

  晚上用饭的时候,外婆问起外公在学校的事情。

  外公很轻描淡写地总结道,“有一小子把墨水弄到小辰身上,小辰便和他打起来了。他们老师说了,是那小子有错在先,不怪我们小辰,不外让回来教育教育说以后在学校不能随随便便打起来。”说到后面,外公笑着看了看我。外婆仍旧忧心忡忡的样子,“诶呀,小辰身体欠好,这打起来了可怎么了得?”

  外公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小孩子打打闹闹算什么,能打架说明身体大好了。”

  第二天回到学校,刚坐下,便看到黎烁一脸别扭地朝我走过来。

  我也不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

  他突然气鼓鼓地开口,“我妈让我同你致歉,我是不会说的。”他盯着我,一副决然的姿态。

  我耸了耸肩体现不介意。正计划继续忙此外事情时,他又开口了,“不外你以后要不要和我们一起玩?”

  我有点惊讶地看向他,只见他一脸坦然。

  审察了他一阵,我突然笑了,“好。”

  这是我们第一次没有充满火药味的对话。有时候,友谊总来得莫名其妙。

   4

  熟识后才发现,其实我和黎烁蛮合得来。

  他的性格本就很玩得开,和谁都能好好相处,虽然是在他不讨厌那小我私家的前提下。

  我很快和黎烁的其他朋友熟络起来。都是些七八岁的孩子,没有什么隔夜仇。他们依旧整日惹是生非,但知道我不感兴趣通常也不会叫上我。偶尔碰上了,我也只是在一旁淡淡地看着,并不加以制止。于我而言,他们干的,都是些无关痛痒的事情。

  自从我加入后,黎烁似乎也不怎么欺负其他孩子了。虽说仍旧开玩笑不停,但不再似以前那般针对某小我私家。

  四年级开学的时候,他告诉我他决定洗心革面了。

  人终会长大,所谓长大,不外是关注的事物纷歧样了。那样小小的年纪,也有了遥望远方的深邃眼神。

  曾属于黎烁的小团体,随着成员们年龄的增长,逐渐瓦解。每小我私家开始寻求更多的隐私,开始寻求除了一同开玩笑之外的友谊。

  我是属于一小我私家也可平安无事的人。

  但在那段革命友谊见证下的时光,黎烁选择了我。

  有些人,注定骨子里有孑然一身的脾性,并习以为常。

  但这世间最美妙的地方,是面对这样清冷的人,仍有人愿意主动接纳,愿意主动靠近。

  黎烁是我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

   5

  “你照旧没变,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黎烁嬉笑着看着我。

  冷哼一声,“就你那副德性,你才是没变几多。”

  两人并肩往闹市走去。

  由于母亲想让我回去念初中,于是六年级的时候,我再次转学。

  厥后也陆陆续续回来过几趟,多是寒暑假期间在外婆家住一阵子。但如小学那时长时间地住下去,即是再也没有过。

  “还记得小时候经常去的那个旧书铺子么?”黎烁突然问我。

  “记得啊,正想去瞧瞧呢,老爷爷还好么?”

  黎烁停顿了几秒,才又开口道,“爷爷他,几年前走了。铺子现在就空在那了。”

  我猛地收住脚,满脸惊奇。想想一年前走的外公,突然有点感伤,我们终是生长到要学碰面对离别。

  黎烁见我神情有点模糊,开口问我,“你这次计划留几天?有时间的话,跟我一起去看看爷爷吧。他一直都挺喜欢你的。”

  我点颔首,“那过几天吧,我也要上山去看我外公。”

  与黎烁划分后,已近黄昏。我掏脱手机看了看时间,离饭点另有段时间。

  正寻思着上那打发时间,却在不知不觉中走到一个熟悉的地方。

  我仔细想了想,重新迈开脚步。是了,就是这景致,前方往左拐进小巷子里就能看到老爷爷的那间旧书铺子了。

  我隐约记得,这四周应当有一间冷饮铺子。夏天时,店家会用搪瓷大碗盛着事先冰冻好的甜品,整齐地摆放在柜台上。各式口味的西米露,在乳白色的搪瓷碗里,映衬出漂亮美好的颜色。

  冷饮铺子的生意很好,经常能看到排队期待的人。对于年少的孩子而言,夏日里一碗冰冻的绿豆汤已是不得了的奢侈享受。

   6

  小学有段时间,迷上了连环画。舅舅出差时给我带了几本水浒传的小人书,被我当成宝物珍藏起来,那是我对四台甫著最早的认识。

  其时镇上并没有什么公共图书馆,比力大的书城也都是没有的。但倒是有几间大巨细小的书店,装饰得很是整齐雅致。

  透过玻璃橱窗看已往的世界,花花绿绿的书页上印着看不太懂的文字,感受那个世界离得很远很远。

  但最让我们这些小鬼兴奋的,是店里的空调。许多几何次,放学之后,捣乱完了,便跑来店里纳凉,一群人说笑着,特别热闹。但是,店家怎么可能会忍呢,于是只去了两三趟,我们就被严重警告禁绝再跑到他那。

  于是我们只好寻找下一个凭据地。

  有的人找到了游戏机室,有的人爽性回家看电视,而像我,就找到了那条小巷子里的旧书铺子。

  旧书铺子有两层,一楼是做生意的,二楼是老爷爷平常住的地方。

  铺子不大,但各式各样的书堆得随处都是,比起整齐摆放在书架上,显得格外亲切。

  老式风扇在角落有一搭没一搭地转动着,铺子里通凡人都不多。

   7

  一踏进店门就能闻到,因缺少阳光而阴冷的灰尘味道,与旧书厚实的气味混在一起,使人莫名其妙地放心。

  我环视四周,许多几何年了,铺子里的陈设似乎并没有怎么变化。

  没有客人的时候,老爷爷喜欢坐在靠近店门的板凳上。左手捧一本书,右手拿着蒲扇轻轻扇着。一派宁静祥和。

  我和黎烁常冒冒失失地突入店内,气氛瞬间被破坏掉。

  但老爷爷从不生气,他总是平和地朝我们微笑。甚至在厥后摸透了我们的放学时间,老爷爷会提前去冷饮铺子买上几碗甜点招待我们。

  老爷爷喜欢品茗,险些每天都要泡上一两壶。有时赶巧碰上老爷爷泡茶,我和黎烁总好奇心泛滥,定要讨上一杯。

  铁观音的甘味在口腔中激荡,在咽喉处蔓延。小小的年纪不懂品茶,只觉闻着香,懂闻,不懂喝。

  想及此,似乎隐隐约约闻到了铁观音的清香。

  “诶呀!”突然听到身后传来惊叫声,紧接着,有什么工具摔在地上,碎了。我慌忙地转过身,只见一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女孩,乌黑长发披肩,正弯腰收拾地上破碎的瓷片。

  见此,我忙走已往,蹲下身子,“我来吧。你没事吧?”

  摔碎的瓷片上隐约可见丹青色纹路。残留在地面上的水迹,散发着铁观音浓郁的芬芳。

  微愣,原来刚那不是错觉。

  女孩与我一同收拾着茶杯碎片,看到她如陶瓷般白皙的手腕。

  “你没事吧?”我又问了一遍。

  女孩抬起头,朝我微笑了一下,“我没事。只是有点小受惊,我没想到店里居然有人。而且你能看到我呢。”

  “歉仄,是我冒然闯进来了。”

  “这倒没什么,只是这店里许久没有人来了。你是要来找什么书吗?”女孩一边说着,一边从书架后面拿出拖把。

  我想了一下,“没有。”

  女孩停下手上的行动,转过身一脸奇怪的心情审察着我。

  我笑了笑,“其实我小时候经常来这,不外厥后搬走了。这次回来听说老爷爷……就想过来看看。”如此说着,竟莫名感伤起来。

  “这样子啊,谢谢你。”女孩很认真地看着我,一字一顿地说道。

  “这个铺子该怎么办呢?”我抚着书架上的书,幽幽地问道。

  “什么怎么办?”

  “啊,就是老爷爷不在了,不就没人打理了么。”

  “不啊,我可以看店啊。”

  她看着我询问的目光,又补上一句,“我是老爷爷的孙女啦。”

  略有点受惊,我还从来不知道老爷爷有孙女呢,小的时候也没有见过。

  女孩突然看了看挂在墙壁上的钟,指针快要指向六点半。

  她走过来把我推出店门,“打烊了打烊了,你明天再来吧。再见。”

  我还没来得及反映,只见她朝我摆了摆手,拉下了闸门。

   8

  第二天,吃过早饭我就出门了,径直往旧书铺子走去。

  “好慢。”女孩缩在柜台前翻看着一本诗集,也没有抬头看我,只那么嘀咕了一句。

  我赔笑,“巨细姐,我吃过早饭就过来了。而且我也不知道你这几点开门。”

  “六点半啊。我爷爷以前每天都是六点半就开铺子了啊,你连这都不知道?”我哑然,这有什么措施,我从来都是下午放学的时候过来。

  见我不接话,女孩终于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她指了指一旁的茶几,“刚泡的,喝么?”

  于是我坐在茶几旁的椅子上,和女孩闲聊起来。

  本想问问她关于老爷爷的事情,只是她似乎对城里的生活很感兴趣,问的都是我在学校的事情。

  “你看上去和我差不多大,没有在念书吗?”我犹豫了一下,照旧问了出来。

  她摇了摇头,“我不行以去那么远的地方。而且我还要看铺子啊。”

  “这样啊。”我赞同了一句,但并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一边聊着,不知不觉到了午饭时间。老妈打电话来催。

  “歉仄啊,我妈催我回去用饭呢。下次聊啊。”

  她好奇地看着我,“你不是没多久前才吃了早饭?”

  我苦笑,“那也照旧会饿的啊。”

  “这样。”她看着我,一脸认真所在了颔首。

   9

  我隔三差五地往旧书铺子去,有时和女孩聊天,有时则各自拿一本书,缩在差异的角落,打发百无聊赖的时光。

  可用无所事事来形容的日子,倒也不算太过无趣。

  女孩似乎一直待在旧书铺子里。

  “我看你似乎整天待在店里,都不出去走走吗?”

  女孩被问住了,眼神里透出一股迷茫。“我也不知道,但是总觉得不能够。”“似乎出去了就有很欠好的事情要发生。”她看向我,作出了总结性的讲话。

  我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又似乎无从说起。虽说我也习惯了她这些意味不明的话语。

  “其实,我和我朋友过两天想去山上看看老爷爷。我就想问问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

  她低下头,摆弄着腰上的丝带,犹豫着。

  “你们什么时候去?”她重新抬起头。

  “后天吧可能,吃过早饭就去。”

  “那个时间我要开店呢。”

  “啊这样子……”我支吾着,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

  “所以,你可以等我关店之后陪我去一趟吗?”她突然打断我的话,急切地看着我,似乎另有什么话要说,但却没有说出口。

  我看向她的眼,一时移不开目光。

  怎么能够拒绝那样的眼神。

   10

  我掐准了时间,当我优哉游哉地晃到旧书铺子的时候,正看到女孩拉下闸门,只是这一次,她站在了外头。

  我走近她,发现她用一根浅紫色丝带束起了头发,手上还拿着一束百合花。

  我好奇,“这花是哪来的?”

  女孩锁好了铺子,转身径直往前走去,“变出来的。”

  夏天最大的利益就是天黑得晚,否则黑漆漆地在墓地里面走,总让人浮想联翩。

  女孩在老爷爷的墓前跪坐下来,身子微微向前倾,双手交握放在胸前。

  她就那么静静地坐着,没有更多的行动,也不说话。

  天色逐渐暗下来,似乎跨过了时间。四周静谧,风不经意地吹起一地落叶。

  我站在后方看着这一幕,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悸动,缘由不明。

  一首歌的时间,女孩站起身来,弯腰拍了拍腿上沾着的灰尘,转头朝我笑了笑,“可以了,我们走吧。”

  我静静地审察着女孩,只觉得她周身的气氛,较起先前,似乎有些纷歧样了。我开口问道,“真的可以了吗?再多待一阵子也没关系的。”

  女孩淡淡地开口道,“不用了,想要转达的工具已经转到达了。”

  我点颔首,两人慢悠悠地往回走,一路无话。

   11

  晚上用饭的时候,老妈让我准备收拾行李了。“我们过两天就走了。”

  我一愣,有点突然,虽说我在这也没干什么实事。“就走了?还没待几天呢。”

  老妈瞥了我一眼,“都快半个月了,再待下去我年假就全没了。你爸公司里有事早回去了,我们坐动车回去。”

  看我似乎还想说话,她又堵了一句,“再烦琐你就自己一小我私家回去。”

  她又想了想,似乎仍旧不解恨,“看你今天空话如此之多,罚你一会儿洗碗。”

  无语。

  晚上躺在床上,先给黎烁打了个电话,大致告诉了他我就要走的消息。

  那小子先是装模作样地怪叫了一阵,冷静下来后总结道,“没关系,横竖我们要在同一个市上大学,多得是晤面的时机。”

  “不外,”他话锋一转,“我妈吵着要见你。她之前还怨我为什么不告诉她你回来了,那兴奋劲,似乎你才是她儿子而我是捡来的。她说要看看小时候那个可爱的小辰现在是什么样子了。”

  黎烁一副幸灾乐祸的口气,轻快的语调之下似乎隐隐憋着笑。

  “小心憋成内伤。”我郁闷地嘀咕作声。

  “明天过来吃晚饭吧,我妈说要做几个拿手菜招待你。”黎烁不再拿我打趣,恢复了平静的口吻,淡淡地说道。

  我时常对黎烁这种抽离的能力感应惊讶。

  他的精神状态似乎可以在正常与癫狂间自由切换,速度之快让你来不及反映。

  我曾以为黎烁是属于那种没心没肺的家伙,究竟初识时,他就是那样大大咧咧,与谁都能打成一片的人。

  但在许多几何次看到他突然静默下来之后,才明白,也许那个太过活跃的黎烁,并不是他真正的样子。

  他的眼里有着我看不懂的工具。

  在外人看来,我与黎烁的性格相差甚远,能成为朋友简直不行思议。

  但我是明白的,在我们相处的所有时光里,我们各自守着自己的秘密。对生活有着相似的态度,只不外体现方式差异。

  成为朋友的原因,也许只是因为,习惯了这样的气氛,无需掩饰。

  他是戴着面具生活的。

  我隐约能感受到,但从不点破。总觉得,有些话一旦说出口了,两人便不行以像现在这样相处了。

  也许对于黎烁来说,这只是他生活的方式,我没有干预干与的权利。

  但黎烁也许是真的有把我当成朋友,直到我把许多事情都缕清之后才意识到这点。不外那是后话了。

   12

  第二天醒来,我想了想,照旧觉得应该同女孩也说一声。究竟这几天都一直有去找她。

  铺子里,女孩和往常一样,蜷缩在柜台后面,懒懒地翻着一本旧书。

  我兀自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我过两天就回去了。”

  她似乎没听到我说话,正当我计划重说一遍的时候,她徐徐放下书,一脸疑惑地看着我。

  我笑了笑,增补道,“我家在K市,过两天就要回去了。”

  她似乎是听明白了,问道,“那你以后还回来吗?”

  我想了一会儿,“纷歧定,我之前是因为探望我外婆,现在她准备和我们同住了。不外,我总是要回来看我外公的。所以应该照旧会再回来的吧。”

  她没有接话,缄默沉静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天晚上,真的谢谢你了。”她突然开口说了一句。

  我先是一愣,但马上反映过来,应该是指我们一起上山的那次。

  “啊,这没什么的。”

  她摇了摇头,“爷爷生前,很喜欢看书。”我点颔首,看出来了,否则也不会在晚年的时光一直守着这间旧书铺子。

  “爷爷开铺子并不是为了赚钱。他收了许多旧书,有些是市面上买不到的绝版书。曾经有人来铺子里,出高价想买爷爷收藏的绝版书,爷爷没允许。他说收藏旧书是他的喜好,要是卖出去了,那便没多大意思了。”女孩合上手上的书,轻轻抚了抚发黄的封面。

  “所以爷爷这铺子里的书,基本上都卖不动。原来惠顾的人就不多,简陋是邻里的人,下班时路过了,偶尔进来看看。也有在这看书的,一待就是好几个小时。爷爷一般都是晚上六点半关铺子,有一次,一个客人在店里看一本小说,看入迷了错过了晚饭时间,爷爷愣是陪着他待到了八点多。爷爷说过,”女孩停顿下来,微笑地看着我,“爱书的人,大多善良。”

  “以前有个小孩,偷了一本小人书,被爷爷发现了。”

  “那不是偷,我只是想借回家看看。”我抗议道。

  女孩没有理会我,继续回忆道,“厥后爷爷把那本书送给他了。”

  思绪回到许多许多年前的一个午后。

  那是一本讲三国的小册子,很精致。有段时间迷上了诸葛孔明,通常和他有关的,看到了便移不开眼。

  我的小行动没有逃开老爷爷的眼,他把我叫到一边。其时照旧有一点担忧的,觉得他可能会生气。心底又有一点愧疚,究竟老爷爷是那样好的人。

  但爷爷只是摸了摸我的头,“不是自己的工具,是不行以这样随便拿走的。你若是喜欢,可以问我要。”

  厥后老爷爷告诉我,我想要看的书,和他说一声,便允许我借回家看。

  六年级转学前,去老爷爷的铺子与他作别,他把很久之前我想要“借”回家的那本连环画送我了。

  想想觉得有趣,小时候的事情,大多都不记得了。但唯独在旧书铺子里同老爷爷一起渡过的时光,连空气中粉尘的味道,都清晰地印在脑海里。

  女孩又陆续回忆了许多往事,如此说着,眼里似乎有点点泪花。

  “所以,”她幽幽地开口道,“即便爷爷不在了,我也不能让这铺子关了。爷爷支付那么多心血打理的旧书铺子,我不能让这一切就此灰飞烟灭。”

  我点颔首,“你有这份心意,我觉得是很好的。”

  她看向我,淡淡地笑了,“但一小我私家守着难免寥寂,许多几何次我都怀疑自己能不能坚持下去。所以我要谢谢你,谢谢你能看到我,看到这旧书铺子。我突然觉得似乎又能继续下去了。”

  我以为她是指我是少有的惠顾铺子的人。“你可以考虑改变一下店里的花样,重新装修一下什么的,这样客人说不定就会多起来。”

  她摇了摇头,“不能变的,如果变了,这一切便没有意义了。况且,纵然变了,他们也是看不到的。”她苦笑了一下。

   13

  下午五点多的时候,我如约去了黎烁家。

  黎烁妈在厨房认真捣鼓着,我便和黎烁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

  我想了想,开口对黎烁说道,“我今天去了老爷爷的旧书铺子,似乎最近都没有什么人惠顾。你现在另有去吗?”

  黎烁懒洋洋地斜靠在沙发上,一手拿着遥控器换台,似乎没有听清我说的什么,“恩?你说什么?”

  “老爷爷的旧书铺子,你另有去吗?”

  “去那干嘛,铺子早就搬空了,一直都找不到人租。”

  我愣了一下,这家伙在说什么呢。

  “怎么就搬空了呢?我今天还去了啊。铺子和以前一样啊,老爷爷的孙女在看店呢。”

  黎烁笑了一下,看着我,“老爷爷生前都是一小我私家住的,儿子女儿都没有,哪来的孙女。”

  我脑子一懵,这不行能,那我见到的那个女孩子是谁。

  我飞快地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还不到六点,现在已往应该来得及。

  “歉仄,黎烁,我要去个地方,帮我和你妈说一下,我很快回来。”正说着,我迫不及待冲向门外。

   14

  在街道上狂奔。

  狂奔的理由有两点,一是我知道女孩总是六点半关店,不会有一点意外,不跑着去预计赶不上。二是我现在脑子特别杂乱,女孩的身影和黎烁的话语交织扭成一团,似乎稍微放慢脚步,大脑便会因为处置惩罚不了的信息而瓦解。

  正当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我看到了那条小巷子。

  低下头看看手表,六点二十五分。

  事实证明,当人在忙乱时,感官是会缓慢的。

  我没有听见汽车的鸣笛声,只感受到一道炫目的白光,下一秒,便昏迷不醒了。

  和所有车祸现场一样,警戒线被拉起来。我被送到镇上的医院。

   15

  病房里,似乎一切都是白色的。

  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灯光,白色的床褥被子,床边白色的百合花。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对守在病床旁的人说着什么。

  坐在病床旁的那小我私家似乎哭了起来,肩膀微微哆嗦。站在一旁的医生也是一脸无奈,他不能给予允许但又不知道该如何慰藉这位伤心的眷属。

  “他会不会就这样一直醒不外来了?”

   16

  昏厥的这段时间里,意识一直很模糊,似乎听到了许多声音,又似乎是在做梦。

  只记得梦里似乎有一双温暖的手握住了自己的,耳边有一个很好听的声音在说着什么。我听不仔细,但只觉得那声音格外熟悉。

  “谢谢你,谢谢你还记得老爷爷,记得旧书铺子。谢谢你,能看到我。我曾想过许多次,自己贸然泛起,强行留住了铺子是否真的有意义。但直到与你相遇,我终于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照旧值得的。能遇到你,我真的很兴奋。所以,请你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

   17

  我的苏醒与我的甜睡一样不着痕迹,思绪似乎在某个地方打转,也不知因为什么,突然视野就清明了。像是遮住视线的乌云被清风吹走,世界一下子明亮起来。

  母亲喜极而泣,主治医生看到我醒过来也很兴奋,但这兴奋里似乎透着丝丝惊奇的意味。

  难道这医生巴不得我多昏厥几日许多几何赚些医药费?我如此邪恶地想着。

  等我身体逐渐恢复元气后,父亲接我回家。

  在家又修养了一个多星期,我和怙恃提出想回乌江镇一趟。

  母亲有些担忧,究竟我前不久才出的事,又回去总让她觉得不放心。

  父亲则是问我有什么必须回去的理由。

  “失事前和黎烁约好了在他家吃顿饭的,结果饭也没吃成。住院的时候他和他妈妈也来看过我频频,想回去履行约定顺便表达一下谢谢之情。”我一副义正言辞的口吻。

  这是真话,但这并不是我想回去的全部原因。

   18

  我沿着熟悉的街道徐徐走着,前方往左拐进小巷子里就能看到老爷爷的那间旧书铺子。

  我看了看手表,五点多,时间很丰裕。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心里不踏实。街道照旧原来的街道,有些什么变了,我分辨不出来。

  铺子的闸门是关着的。

  我敲了敲,仔细听着里面的响声。没有响声。

  我靠着墙壁发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接听,是黎烁。

  “你在哪呢?”

  “在老爷爷的旧书铺子外面。”

  “赶忙回来吧,准备用饭了。”

  “铺子是关着的,里面似乎没有人。”

  “虽然没有,铺子前几天刚租出去。”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19

  “人之捏造为妖,物之性灵为精,人魂不散为鬼。天地乖气,忽有很是为怪,神灵不正为邪,人心癫迷为魔,偏向异端为外道。”

  后记:

  我不敢自诩为一个爱书之人,但我相信这点,通常被用心创作出来的文字,无关乎类别,总是有灵性的。这份灵性,经过爱与期待的浇灌,便幻作人形,终究是人们念想的产物。

  曾在另一篇文中写过这样一段话,似乎是本文灵感的雏形。

  “谁没有在寻找这样一本书,穿越了时光的界限,突破了地理的阻隔,被命运的细线牵引到你面前。你说你在世的时光便一直在期待,期待一本比你自己更懂你的书。书说它在存在的时光便一直在期待,期待一个愿倾心以待之人。比这天地间所有的人之常情都更单纯,更持久,更坦诚。”

  本想表达这样的情怀,但似乎心有余而力不足。如此赤裸裸地将这段话贴在这里与看官们分享,也是希望为读者们多提供一个解读的角度。

  很久之前就有的想法,这次看到“旧书”这个题目便一下子发生了写这样一个故事的念头。谢谢将这个故事看完的你。

  笑,本只是想静静地把主人公与旧书铺子的故事写完,但不知不觉中花费了些笔墨写黎烁这小我私家物。友情真的是很奇妙的工具,如果可以,实在是想继续写写这两人的故事。

  断断续续写了好些日子,如今完成,也算了却了一桩心事。

  愿众看官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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