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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之音

最终圣典48 请妳消失吧

圣诞之音 陈施豪 18374 2021-05-11 17:09:14

  「噗」地把画笔泡进水里。

  轻柔毛束吸水后收束成平滑流线形,拿浸湿的画笔轻抚白色画纸,水一瞬间停留在纸张外貌散发光泽,接着被吸收后让画纸膨胀。

  稍微调整画笔形状,沾起调色盘上的颜料。

  笔尖贴上膨胀的画纸时,颜料顺着水气渗透开。拿揉成一团的面纸敲打脱色,视察颜色浓淡后再加上一点。不停重复这个步骤后,远离画作眺望整体。

  拿吹风机吹干画纸上的水气,再次拿起笔。

  在纸张边缘两、三次确认颜料色彩后调整笔尖,在画纸上淡淡上色。为了制止颜色混浊而勤劳换水,一笔一笔叠加颜色、线条。偶尔放下笔、眺望整体、再拿起笔。

  ──专注力瞬间切断,耳朵突然开始捡拾周遭声响。

  我心想「啊,又来了」。

  聊天声、轻咳声、椅子磨擦地面的声音,在无数声响困绕中,我似乎像只迷途羔羊。起头很顺利,但随着笔数增加,或许开始可以看见作品全貌时,我就会搞不清结尾而停下笔。真的变得转动不得,接着完全无法前进。

  「SA──KI。」

  温暖的手轻轻贴在我的背上,转过头去,看见绫香学姐站在那。

  「状况如何?」

  「……果真似乎照旧不行。」

  坐得不太稳,我重新调整坐姿。这样重新看,感受自己的画看起来十分贫乏酷寒。

  「哎呀呀,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呢?」

  「嗯……」

  我从事情台下拉出椅子放在旁边,绫香学姐边坐下边把掉下来的浏海勾到耳后,看看画又看看我的脸。

  「从哪时候开始的?」

  我耸耸肩。

  绫香学姐和我在同一间国中的美术社,大我一年级,四月时在高中的美术社重逢,但重逢时我已经是这种状况了。绫香学姐凑上前盯着画看,接着慢慢歪头:

  「纱希(SAKI)啊,妳是为了什么画画?」

  「……随波逐流。」

  「刚刚那个空白是怎样!绝对不是随波逐流吧,什么啦?告诉我嘛!」

  绫香学姐原本就闪亮的眼睛变得越发闪耀,双手抓着我的手臂摆动。我偶尔会觉得她很厉害。可以顺从自己的情绪轻易走进他人内心的人,或许拥有爱人的才气吧。她的这份天真,会让我稍微变得没有预防。

  「我也说不上来……我想要透过画带给人幸福。我想画出温柔的画、温暖的画,希望有谁可以因此而感受温暖一点……」

  说着说着,我的脸也越变越红。

  把一直放在心中的温热想法说出口后,不知为何突然好想哭。我相信绘画的力量,那是我很大的愿望。

  绫香学姐看着我的脸脱口而出:

  「原来如此,纱希是个骗子啊。」

  出乎我意料之外,一瞬间我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骗子?

  「那个,是哪部门……?」

  在我困惑之时,绫香学姐手撑下颚思考着说:

  「嗯,有点难讲耶。妳看嘛,如果事前先提示答案就会感受似乎知道,但也有事情就是因为这样才会搞不懂,对吧?举例来说,如果突然有人说『爱很美』,就会想『烦死了,我知道啦,但我没兴趣啦!』这样吧?……就是这种感受,如果自己不接受就永远不知道的那种事情。」

  「……」

  「嗯,但是啊,如果妳真的很迷惘,就来找我吧。」

  学姐说着,轻巧起身。

  「我很期待喔,感受妳们这一代会是妳和今井两小我私家成为美术社的支柱。」

  接着绫香学姐穿过边开心谈笑边动画笔的社员间,快步走向窗边。

  「今──井!」

  今井同学坐在已经逐渐酿成他专属位置的后方靠窗位置,独自淡然地素描石膏像,他如警戒心强烈的猫咪般狐疑地看着学姐。

  「……妳腻了吗?」

  「嗯,我画腻了!给我看……喔!感受真不错呢!」

  今井同学不理她,默默继续画画,绫香学姐基础不在意,边颔首边从稍远的地方眺望。

  虽然和今井同学同班,但我险些没见过他和谁说话,他很缄默沉静。平常就不太与人来往,社团运动时也总是一小我私家拉椅子到角落,不会说出须要之外的话,只是默默地画到时间结束后回家。我觉得他应该不是讨厌人类,看他的画就知道。今井同学笔下的画都栩栩如生,这是最好的证据。他的内心有一片辽阔的富厚世界,但人类太过脆弱,没措施将其用日常的话语体现出来。

  社团结束后的回家路上。

  夜晚从东边扩散而来,街灯似乎花朵盛开般一盏一盏亮起,刚开始转暗的夜晚有股不安宁的气味,街道慢慢融入夜色。

  脑袋一片寂静。

  走着走着,我觉得这世界的形状相当不定。

  就算是相同物品,也会因为时间、角度、配置、配景、光线照射的要领以及影子延伸的要领、光线反射、色彩相互作用与放大缩小的水平……等等种种要素而看起来完全差异。活用在绘画上吧。我边走边化身为人类相机,朝着四处聚焦、散焦,不停撷取下每个景色收藏进心中。

  偶尔吹起的风掳过街上的花朵随之旋转,轻盈地替春天画下句点。

  平交道警报声「当当」响起,栅栏的信号灯开始闪烁红光。

  我在红褐色的平交道前停下脚步。

  栅栏慢慢下降。

  橙色与蓝色的精致渐层中,小小闪亮的第一颗星,被陪同轰声疾驶而过的电车遮掩,一时失去踪影。

  电车通过,栅栏上升,警报声停止,寂静瞬间造访。

  走过平交道,走在民宅林立的住宅区中。闻到哪户人祖传来咖哩和炖煮物的气味,我抵达家门前,从书包拿出钥匙,插进钥匙孔。

  「我回来了。」

  一如往常没有回应。我屏息朝厨房偷看,沐浴在血红夕阳下的母亲,在流理台前如黑影还什么一动也不动。虽然犹豫要不要作声,我照旧悄然无声地离开,回自己房间。

  打开窗户,拿水桶到洗手台装水,打开素描本,想把颜料挤上调色盘。

  纱希是个骗子啊。

  绫香学姐的话突然冒出来,我停下手。过了一会儿,我把拿出来的道具收好。

  人类崩坏时,绝对没有「就是这个」的单一理由,所以肯定有许多事情相当困难吧。

  「喂,酱油。」

  晚餐时,母亲的手放在桌上,呆呆看着电视。

  「喂,我叫妳啊。」

  父亲的声音有点不耐。我伸长手越过母亲面前拿酱油,父亲「唉」地高声叹一口气。

  「妈妈已经不行了吧。」

  父亲把酱油滴在炸竹?鱼上低喃。

  「嗯?什么?」

  母亲突然转过头,不自然地扬起嘴角轻轻歪头。

  「没什么。」

  「什么什么?嗳,很好奇耶,嗳,什么嘛,一贵。」

  母亲发出如小猫咪般甜腻的尖锐声音。

  「够了。」

  父亲对我使了个富含深意的眼神,如果不稍微回应他的心情,他就会真的不兴奋,所以我暧昧地歪了个头,伸手夹菜。父亲边吃炸竹?鱼,边看着播报虐童案件的新闻画面,没有特定工具地说:

  「啊啊……最近这种事真多……真太过,普通人基础做不出这种事吧。这些家伙真是渣,没资格为人怙恃。」

  父亲喝了一口发泡酒,突然想到什么似地看我。

  「纱希,妳今天中午吃什么?」

  「今天吃了红豆面包。」

  「只吃那样?」

  「我们学校的红豆面包超级好吃的,上面另有腌渍樱花……」

  但父亲粗暴地把发泡酒放在桌上打断我的话,朝母亲说出责难的话:

  「妳啊,好歹也替纱希做个便当吧。在家当主妇,这点小事还做获得吧,她不是国中、国小了,可没有营养午餐耶。妳懂不懂啊?」

  「咦?什么?」

  母亲又不自然地扬起嘴角。

  父亲咋舌后缄默沉静,单脚不停发抖,把发泡酒酒罐捏扁。正幸亏此时,电视开始播出热闹的综艺节目。

  看着问答角逐奖品的高级牛排,母亲说了一句:

  「真好……我真想吃到吐。」

  电视中大笑声不停,父亲面无心情边滑手机边喝发泡酒,最后发作声音离席。

  「我去洗澡。」

  剩下我和母亲两人,缄默沉静的浓度变得更高。

  母亲的眼睛眨也不眨,着迷地看着电视。

  我静静地离席。

  打开厨房门,厨余和馊水的酸臭味让我屏息。几十只小苍蝇在厨余与堆满流理台的餐具上聚集,好几只慢慢地在空中飞翔。

  我朝流理台上的窗户伸脱手,小行动带来的风压让小苍蝇轻巧地避过我的手臂。

  打开窗户后,新鲜的夜风和腐臭味混成一团。

  尽量不摸到全部,我用指尖转开生了红色铁锈的水龙头,把洗碗精挤在海绵上时,母亲「嘎啦嘎啦」打开门探出头来。

  「纱希,妳不用洗,妈妈洗就好了。」

  「嗯。」

  「另有,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妈妈绝对会每天替妳做便当。」

  我慎重地看着母亲。

  想起刚刚父亲说过的话,母亲并没有父亲以为的缓慢。

  要现在的母亲每天做便当应该很困难,已经可以看见母亲的决心会破灭。到时母亲会被自己说过的话诅咒,没须要地太过责备没措施做便当的自己吧。但我该说些什么好呢?

  我含糊颔首,母亲走过我身边打开冰箱。

  拿出装有五、六片切片火腿的小袋子,撕开袋子后大口大口吃下整叠火腿,转眼间吃完,立刻打开下一袋。

  我静静走出厨房。

  六月底,宣告午休时间开始的钟声敲响的同时,我离开教室单独走过走廊。

  走过穿廊,走进北侧校舍。

  险些所有学生都在班级教室的南侧校舍或是操场上,午休时或许只有我会泛起在有理化教室和美术教室的北侧校舍。晒不到太阳的走廊飘散微凉的初夏空气,似乎来到另外一个星球。

  打开茅厕门,往里面探看。

  里面空无一人,我松了一口气,走进其中一间,打开便当盒。

  我还以为母亲很快就会放弃做便当,但到目前为止,她每天都市替我把香蕉塞进便当盒里……我每次都想着吃吧,得吃下去才行,因为是她特地为我准备的。但是,我无法判断便当盒上的黏稠物是塞香蕉时沾上的,照旧脏污。虽然对不起母亲也对不起食物,我照旧剥皮把香蕉切碎后冲进马桶。看着香蕉冲走的罪恶感胀满我的胃,涌起些微反胃感。

  脑海中浮现今天早上吃掉许多几何根面包棒的母亲。

  好不容易把这个影像赶出脑袋。早上出门时拿钱给我,对我说「要好好用饭啊」的父亲身影浮现脑海。感受糟蹋了母亲的心意也糟蹋了父亲的心意,愧疚感让我越发噁心。我咬下带来的煎饼,花时间好不容易吃完一片,走出茅厕。

  最近感受走起路来轻飘飘的。

  似乎细胞密度变低一般,身体空荡荡的不甚牢固。我国中暑假时曾经差点营养不良,现在和那时的感受很像。

  走在一楼,走上走廊底端的楼梯,走在二楼。我想要去空无一人的地方。走上楼梯,走在三楼,走上通往顶楼的楼梯。

  在转角处无意识抬头,心脏马上冻住。

  今井同学在那。他靠坐在发出白色光线的毛玻璃门扇上,一脸怪异心情地低头看我。

  「你在干嘛?」

  我一问,今井同学低头看大腿。

  「画画。」

  他的视线前方有一本比条记本小的素描本,他或许是为了未来、为了增进绘画能力而使用休息时间。

  「这样啊。」

  五月放完连假后,我完全没去社团。我开始觉得尴尬想离开。

  「清水同学。」

  他从背后喊住我,我转过头,今井同学用他藏在过长浏海后头的眼睛看着我。

  「妳已经不画画了吗?」

  原本想说「最近有点忙」或是「原本就没那么喜欢画画」之类的假话,但看见他的眼神,我发现说谎或许骗不外他。

  「……与其说不画,倒不如说是画不出来。」

  我尽量平淡地说。我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原本一直很喜欢画画,但当我发现时,我已经画不出来了。

  「这样喔。」

  今井同学别开眼,搔搔他的头。

  「那……下一次可以当我的模特儿吗?」

  「什么?」

  以为听错的我回问,他生硬地说:

  「我想要素描人物,因为我没画过。」

  我名顿开。

  我不清楚专科学校是怎么做,但普通高中的美术社团运动不行能聘用模特儿。如果想要素描活生生的人物,就只能看镜子画自己或是托付别人当模特儿。

  「嗯,好啊。」

  我喜欢今井同学的画,所以如果我能帮上忙,我愿意让他练习。

  接着约好隔天放学后当他的模特儿。

  隔天早上,我一如往常在客厅把牛奶和早餐谷片倒入纸杯中,从笔筒中抽出一个塑胶汤匙。

  「噗」,我撕破汤匙薄薄的塑胶套。

  「妳这家伙,这种工具基础不是便当吧!妳也替别人想想啊。」

  我听见怒吼声跑到厨房一看,只见父亲把我便当盒中的工具全丢进垃圾桶里。似乎是他不小心看见便当盒里的工具。

  「屋子里也是乱七八糟!啊啊,真是的……」

  父亲对着嘴角上扬,露出软软微笑的母亲咋舌后,走出厨房。

  我立刻追上去。

  「爸爸。」

  确认母亲没跟上来后,我喊住快步往前走的父亲。

  「爸爸,托付你,别对妈妈说话太严苛啦。」

  「啊啊?严苛?」

  「妈妈已经不行了,我觉得妈妈现在心情很降低,所以……就算她什么都做不到也对她温柔一点啦。」

  父亲傻眼一笑。

  「妳啊,我坦白说,妳妈那个是在演戏。」

  「什么?」

  「妳有查过暴食症吗?我查过……老实说,症状完全差异,妳别动不动就随之起舞,别管她。」

  「……谁跟你说那是暴食症?」

  父亲停止行动,用毫无情感的眼睛盯着我看。

  「我觉得想想措施解决妈妈的问题比力好,要否则,会更……」

  还没说完就闭上嘴,因为感受我和父亲间的透明空间中,有什么工具紧绷起来。父亲险些用丢的把包包放在玄关。

  「……纱希,我从之前就一直觉得,妳太太过反映了吧。妳面对事物的态度太灰心了,现实在妳眼中比实际上更灰心。」

  拿起鞋拔,把脚跟塞进擦得灼烁毫无脏污的皮鞋内,父亲边背起包包边疲惫地说:

  「话说回来,也就是那样吧?妳是想要说,会酿成这样都是我的错,对吧?」

  他粗暴地打开大门,耀眼到暴力的阳光让我的瞳孔剧烈收缩。

  在我什么也无法回应时,穿着笔直西装的父亲背影消失在向阳中。

  ──放学后,我坐在自己位置上发呆时,今井同学喊我。

  「那么,可以吗?」

  「咦……?」

  「啊……没,什么事也没有。」

  看着他张皇想离去,我才想起约定。

  「对不起,要素描对吧,走吧。」

  我随着今井同学走出教室。

  追在他瘦薄的背后走过穿廊,前往北侧校舍。越靠近美术教室,我也越来越紧张。我已经一、两个月没去社团教室了,接着从走廊也可以听见社员们和气融融的谈话声。久违地听见绫香学姐的声音,不知为何我的胸口一震。

  今井同学走进美术教室,发现我在教室入口前转动不得,他立刻折回来。

  「快来啊。」

  「──不行以在此外地方吗?」

  我的声音稍微变尖。

  我已经认可现在的自己无法画画,但无法走进美术教室给我很大的攻击,我没想到我竟然拒绝绘画到这种水平。

  今井同学心情稳定地对呆站不动的我说「等我一下」,拿着画架、素描本、几枝铅笔和软橡皮擦回来。

  「来这边。」

  他经过我身边快步走去。

  「……你要去哪里?」

  我困惑地跟在他后面走。

  「嗯。」

  今井同学边说出算不上答案的回覆,不停往前走。

  接着我们走过才刚经过的穿廊回到南侧校舍,经过二楼的二年级教室,打开连通道的门,那边有一整排名牌空白的教室,确认那边空无一人后,今井同学打开其中一扇窗。

  窗户嘎啦嘎啦打开。

  今井同学一脸理所虽然地把绘画工具拿进教室,身体流畅地闪进教室后关上窗,过没多久听见喀嚓一声,教室门从内侧打开,今井同学看着哑口无言的我说:

  「进来。」

  我听从指示走进无名教室中,在今井同学锁上门时眺望教室。这里比普通教室小上两圈,被太阳晒成淡黄色的窗帘柔柔地接下阳光,教室里累积了热气,有股太阳的味道也有股灰尘味。

  「这里是……?」

  我一问,今井同学生硬地说:

  「老师们没有发现。」

  或许是说完才发现基础没有说明,今井同学瞪着空中增补:

  「或许三周前……吧,我在找平静所在时经过这边。那边的窗户,恰好有个不明显的漏洞,我试着拉就拉开了。」

  他边说边把画架随意放在一张桌上。

  「忘记锁好门窗吗?」

  「或许吧。」

  「这边为什么不用了啊?」

  今井同学不理会这个问题,看了我一眼。

  「坐下。」

  「怎样的感受坐在哪?」

  今井同学停下把素描本摆上画架的手,直直看着我,接着别开视线说:

  「在妳喜欢的地方用妳喜欢的感受。」

  伤脑筋了。

  我没素描过人物,今井同学也说他是第一次。我迷惘地穿过桌椅的漏洞,像是和坐在教室入口旁的今井同学成对角线般拉开窗边的椅子。

  怎样的姿势比力好画呢?比起正面,肯定是稍微有点角度比力好画吧。手该摆哪呢?手或许会酿成掌握全身位置关系的目标。我多方思考后,让自己面对今井同学稍微偏移中心线坐下,手在腿上摆好。

  「……可以吗?」

  今井同学一问,我把视线定焦在他左侧椅子上后点颔首。

  「可以了。」

  心情立刻从今井同学脸上消失,并非面无心情,而是把多余的工具丢掉,酿成「绘画者」的心情。

  今井同学对着我将铅笔摆直,接着又摆横。

  一瞬间的静止。空气突然紧绷起来。今井同学的手臂似乎指挥者挥出指挥棒一般,开始流畅地在素描本上滑动。

  无声的教室里只有铅笔摩擦画纸的声音响起。

  我静静不动地待在这里,却无法完全静静不动。

  我的内心无比骚动。好惊讶,对于无法转动这件事。我没想过这点小事竟然如此辛苦。肯定连五分钟都不到,但我的指尖、脖子、全身都开始僵硬,身体所有细胞开始高声抗议。

  还得维持这个姿势多久呢?

  这房间没有时钟,就算有,我想我也没有措施移动视线吧──之前就觉得今井同学对画相当严苛,纵然如此,今天的他给人一种令人畏惧的感受,让我连眨眼都犹豫。

  经过几分钟了呢?

  突然,围绕在今井同学周遭的空气杂乱了,他的额头冒出汗来。我觉得他陷入苦战了,而且不知为何相当焦躁。他的焦躁透过平静的空气转达过来,第一次素描人物虽然不行能马上画得好,但他到底是在焦躁什么呢?

  我知道相互都在猛烈地磨耗着。

  我希望快点结束。但不知为何,没措施自己说出口。我发动全身的神经固放心情,只是坐在那边。无时无刻更新「已经不行了,已经到极限了」,只是静静坐在那边。

  ──在那之后又过了多久呢?

  今井同学突然停下手。

  接着,远方传来脚步声。

  「躲起来。」

  今井同学连同画架躲到桌子底下,我因为转动不得的影响没措施好好行动。不自在地把嘎吱作响的身体蹲到桌子底下,我觉得血液突然流出来,全身细胞也随着松弛。直到脚步声经过为止,都保持从走廊看不见自己身影的姿势屏息。

  「好,走掉了……」

  等到谁的脚步声远去后,今井同学轻声站起,我也想起立却没措施做到,全身僵硬,手臂还微微发抖,看见这个后,不知为何眼头发烧。

  在我想「啊,糟糕了」的同时,今井同学朝这边看。

  「──清水同学?」

  「嘿嘿,坐着不动让我想睡觉了。」

  我边注意别让声音哆嗦边装出打哈欠的姿势擦拭眼睛,今井同学露出很是伤脑筋的心情。

  「等等我。」

  说完后他走出教室。

  今井同学的脚步声离去,独留我在夕阳下的无名教室中,突然觉得松了一口气,泪水直流。

  几分钟后,今井同学拿着两罐铝箔包装的草莓牛奶回来,没看我就把其中一罐塞给我。

  「这个,谢礼。」

  他坐在远离我三个位置的座位上背对我,插好吸管后喝下自己的草莓牛奶。

  「谢谢你。」

  初夏的太阳徐徐下山。在充满灰尘温柔气味的无名教室中,我插好吸管喝下草莓牛奶。

  ──好甜。

  我偷偷看了今井同学一眼。看起来柔顺的头发、形状悦目的耳朵,被夕阳轻柔地描绘出形状。看着他的背影我突然发现,我一直以为自己今天是为了他当模特儿,但其实是相反。他肯定是用他的要领来体贴无法去美术教室的我,才会喊住我。

  紧绷的情绪瞬间松缓,胸口灼热。

  今井同学盯着窗外看。

  情绪胀满胸口,让我无法一口饮尽,我花时间小口小口地把草莓牛奶喝完。

  回抵家时,母亲在门口等我。

  「妳过来这边。」

  看见她急切的样子,我乖乖跟上去。

  「坐下。」

  我照着母亲指示在客厅抱膝坐下,但母亲命令我:「跪坐坐好。」

  ……说我心中没有抗拒肯定是假的。

  但母亲的个性一旦说出口了,不看见我听从绝不罢休。就算逃跑,我今天、明天、后天,一直一直要在这个家里生活下去,与其现在拒绝让她更恼怒,早点结束比力好。

  我跪坐后,母亲双手环胸,双脚大开站着。

  「教训」开始了,我心想「最近已经很少了耶」。

  教训我时的母亲,简陋都放任自己恼怒的情绪迷失论点,最后连她自己也搞不清楚在说什么。而大多数情况我都没有错。我如此认为。母亲不是因为想生气而生气,她想要教训我,通常都是累积太多压力的时候。这种时候,她经常想找个什么正当理由来骂我。

  老实认真只会让自己的心崩坏,所以我不会认真,装出我恳切受教的反省态度,满足她身为怙恃的自尊心,肯定她身为母亲的存在就好了。我是这样想的。

  「今天早上,妳对一贵说了什么?」

  第一句话就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我在问妳,妳今天早上对一贵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

  边回应,我可以感受全身血液逆流。

  「什么『没什么』,妳一定对一贵说了我很奇怪对吧!」

  全身开始冒冷汗。

  「才没──」

  母亲撞飞我。我失去平衡,耳朵后方和肩膀撞到桌脚,当我回到原本姿势时,母亲打开餐具柜。

  「都是因为妳害我被他觉得很奇怪啊!」

  「叩」的一声,我反射性举起的右手一阵痛。

  是盘子。

  或许是手臂吸收了攻击,母亲丢过来的盘子没有破,似乎陀螺失败品「框啷框啷」沿着盘缘在地面打转。

  ……断了?

  感应麻进骨髓的刺痛,一种似热又似冷的奇怪感受。但骨头没有断,虽然麻掉没有感受,我的手指还能动。

  母亲一瞬间对自己做出的行为感应不知所措,但下一个瞬间她又情绪激昂起来地说:「奇怪的人是妳!知不知道啊!喂!」

  人类情绪激动时需要的不是正确言论,而是看好时机先屈服,而该屈服的人总是心灵坚强的那一方。

  母亲和我相比,坚强的绝对是我。

  「对不起。」

  为什么呢?平常明明可以好好做到的啊,现在喉咙却哽住了没措施好好作声。

  「听不见啦!说高声点!」

  我看着随时会瓦解的母亲的眼睛,再说一次:

  「对不起。」

  母亲恶狠狠地瞪着我,但她最后抓过一整条土司,贪婪地吞食。

  『我真想吃到吐。』

  ──我第一次听到这句话时,感受这是母亲给父亲的讯息。「担忧我吧、更爱我一点」的讯息,长年累积在母亲心中的郁闷心情无处可去寻求着出口,接着转变为话语与行为体现出来。但父亲对母亲行为的解释和我完全相反,父亲说母亲是在演戏。

  我也不知道什么是真的,但无论如何。

  嗳,妳这种服法会搞坏身体啊。

  母亲疯狂地不停进食。

  我担忧得心都要被压碎了。

  我知道这很鄙俚。

  但我无法继续看她那样而逃出客厅,晚了一会儿,我听见「呕噁噁」的猛烈呕吐声,那是「谁来救救我啊」的声音。我遮住耳朵,急遽从自己房里拿洗笔水桶到洗手台装水,回到房间打开素描本。

  朝上面胡乱涂色。

  颜色散落在画纸上,我用无数的颜色不停地涂抹着纯白的画纸。用美丽颜色、线条不停地笼罩住现实。水没过一会儿就变得混浊,半干的颜料在画纸上如鲜血般发出色泽。

  突然,我的画笔陷入迷途。

  突然涌出呕吐感,我蹲下身猛咳。就这样静静不动,呕吐感也慢慢减退,我再次拿起画笔。

  接着停止行动。

  ……我不知道终点在哪。似乎笔尖不管在哪边下笔都不正确,我感受自己正在做一件相当没有意义的事情。而且,右手阵阵作痛……疼痛似乎从手上转移,我的头顶、太阳穴,从内侧往外扩散阵阵作痛。

  虽然事出突然,我为什么会拿习用手去挡啊。拿左手就好了啊,右手是我身体中最重要的部位耶。

  ……不,差池。

  是「曾经」很重要。

  我想要用画带给人幸福。想要画出温柔、温暖的画,希望那可以让谁的心情稍微温暖一点。我一直以来都以此为目标。

  但是,其实我知道。

  举例来说,说说话、温柔拍拍背,有许多要领可以理解他人的心。但我没有这么做,逃离眼前的人,逃离母亲,祈求着基础没见过的谁的幸福、温柔世界,好不容易才气拿起画笔。

  『纱希是个骗子啊。』

  绫香学姐的声音突然浮现脑海。

  真的如她所说,我是个骗子。连身边的人都没措施好好珍惜,怎么可能画出温柔的画。

  我只是想要逃离现实而已。

  想起绫香学姐,看起来乐天、对他人的情绪很敏感,体贴他人的心情自然地伸出援手。但其实,我基础不想要画画,我只是,想要成为和她一样的人。

  钻进被窝。

  雨声笼罩黑夜。

  ……睡不着。

  雨滴敲打屋顶的声音越来越响。

  脑袋阵阵作痛。

  我在被窝里用力缩紧身体,窗外慢慢转亮。

  阵痛不知何时停歇,接着换成脑袋有种奇妙空荡的感受。不仅是头,连身体都空荡荡、轻飘飘,我的手、手臂、脚,感受全部都无力没有真实感。我畏惧见到怙恃,比平常更早做好准备出门,在被雨淋湿莫名明亮的天空底下迈出脚步。

  差点低下头,我努力忍住抬起头。

  ──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低头。

  这是我心中虽小却绝对不愿妥协的原则。

  低头即是输给自己,只要低头一次,就会一口气跌入黑暗绝境。

  而且只要抬起头,每天肯定都可以见到美丽景色。这世界上充满美丽的事物,连我也能保证无论何时都有美丽景色。所以没问题,我还能走下去……景色之所以会奇妙扭曲无法进入脑内,或许是我稍微有点疲倦吧。

  点点排列在弯曲电线上的其中一个透明水滴,将世界浓缩在圆滑的外貌中,滴落柏油路后弹起。

  此时我突然发现前方有三个女孩并排走过来,她们三人都撑着伞,如一道墙朝我迫近。而且她们惠顾着聊天,没有人想让路。

  为了把路让给她们,我走下车道。

  「扑通」,鞋子湿了。

  一看,那边有一滩脏水洼,混浊的水洼外貌正反照着天空,那时,我的耳膜像被不透明的液体笼罩,泛起沙沙的杂音──泛起奇怪的耳鸣。

  耳鸣的那头,遥远处传来喇叭声。

  抬头一看,有辆车急速朝我迫近,那辆车似乎为了闪避停在右侧路边的车子而大幅远离车道。

  脑中闪过「啊」的念头。

  我搞不太清楚是谁有错或是没错。

  但是或许,很少人是以想伤人为真正目的而伤人吧。杀人这件事,比起一个戏剧性的事件,更应该是无数细小的无意识以及小恶意累加聚集出来的。肯定是这些工具层层交叠相互影响,才会突然逾越了一条线发生「什么事」。

  ──路边停车的车主,比起盖住别人的门路,越发重视自己方便,闪避车辆的司机比起宁静驾驶更重视时间,女孩们比起让路更重视和朋友们聊天,没特别重视什么的我只能呆站在那边看着朝自己冲过来的车。

  司机露出「啊」的心情。

  那是完全明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的心情,同时也是完全无法掌握状况的心情。他看起来不像坏人。看见男人在挡风玻璃那头抽搐的心情,我心想「啊啊,我正要破坏这小我私家的人生」,或许我另有措施逃开,但我没有动。

  对不起。

  总觉得我已经,不行了。

  接着迎接巨大攻击。

  ◇

  我用指尖轻敲桌面,春人同学抬起头来。

  我把报纸滑过桌面朝他靠近,他也把身子靠过来,凑上前看我手指的报导,稍微挑眉。似乎连不能发出的声音也全部托付给心情,反映比平常还大。他这份规则的模样让我觉得可笑,也有点开心,我忍不住笑出来,他颔首说着「这个报导很有趣呢」,让我不禁想说「不是报导,是你很可笑」,但我没说出口而是藏进心里。

  日光灯的白色光线,降低的空调声。

  柔软材质的地板,许多厚重书籍,连细微声音也全部吸收的宁静图书馆资料室。在舒心的严肃气氛中,春人同学的气息比平常越发浓郁。我想要多感受一些,所以尽量不扰动空气地轻轻翻阅报纸。

  翻阅、翻阅、不停翻阅之时,春人同学的头突然往旁边偏。

  春人同学平常相当可靠,但他现在似乎小孩,拚命地眨眼想要与极重的眼皮反抗。

  「睡一下吧,我待会儿叫醒你。」

  我小声说完,他轻轻颔首后,把手当枕头趴下去睡。

  我在睡着的他身边继续翻报纸。

  虽然想着一直看他也欠好,但照旧忍不住看了。被手臂遮住一半的侧脸,从肩膀到后背笔直的漂亮曲线,不知是睡乱了照旧骑自行车时被吹乱,后脑杓有撮头发翘起来,让人想要伸手偷偷替他理好……如果可以做到不知该有多好。

  春人同学是个不行思议的人。

  他在我身边,后背缓慢上下起伏甜睡着。仅仅如此,仅靠着这细微的行动和细小的鼾声,就像替空间松土般,让整个空气柔软起来。连我的心情也松软软地变得柔软。

  侧眼看着甜睡的他,我呆呆地想着。

  如果我──

  *

  「扑通」,脚边传来水溅起来的声音。

  鱼翻了个身,在河中逐渐游远。

  ──水面波光粼粼。

  影象的碎片消失在摇摇晃晃的白光马赛克之间。

  ……这已经是第频频了?就这样埋没在影象中发呆。

  在我重新紧紧抓住桥的栏杆时,就像沙漏的最后一粒沙落下,我的脑袋变得一片空白。

  四处的草丛以及树叶沙沙晃动。

  视线突然泛起阴影,抬头一看,白色、轻飘飘、无依无靠的云朵遮住太阳,边改变自己的形体边慢慢流动。风吹过,在河面掀起细刺般的蓝色毛边,接着海不扬波。

  我抓住栏杆的手使力。

  ──那天,和春人同学一起去图书馆的最后一天,我想了一下。

  如果我没有措施消失,只能这样永远彷徨,但如果那会是这样的时光,或许就这样下去也不错……希望现在这样的时光可以永远连续下去。

  我想了如此自私的事情。

  不见春人同学过了一段时间的现在,我照旧会想,如果那时,没有找到「那个报导」,或许我现在也不会独自一人站在这里纪念回忆吧。

  太阳露出头来。

  光线延伸,将河川、树林、树林伸出的枝叶、远处的城镇都染上一片灼烁。我很熟悉那片光下的风物,祖怙恃的宅兆、朋友的家、就读的学校、每天走过的上学路、小时候常去玩的公园、常惠顾的文具店──我无意识地伸手去触摸左手上的手表。

  亮蓝色的塑胶手表,我看了看表上透明的外貌。

  上午八点五十分。

  突然感受有人喊我,我转过头。

  左右被树林困绕的古道……空无一人。

  门路深处,从被风吹得沙沙作响的树叶间流泻下来的阳光中,有什么工具在动。

  流线型的小身体和细长的脚,是鹡鸰,才这样想没多久,另一只鹡鸰似乎穿过光带细缝飞下来般在旁边落地,两只鹡鸰轻轻蹦跳着并肩行走。但那也只有短短一会儿,远远无法分辨是原本就在地上走的鹡鸰照旧之后才飞下来的鹡鸰,其中一只朝远方飞去。在我发呆之时,另一只也在不知不觉中消失。

  ──得动身才行。

  看着白色发光的无人门路,我这样想着。

  得动身才行。

  我有需要守护、没能守护的人,那小我私家──母亲,现在这个瞬间应该也在期待谁的资助,我得要去帮她才行。

  但我的身体使不上力。

  突然笑了出来,明明一点也欠可笑啊。

  因为在资料室找到报导而想起已往,和春人同学划分,走抵家乡的边缘来,无数次对无法走进去的自己感应失望的同时也发现,我肯定没有措施结束吧……或许,我基础「不想要资助」母亲。无法转动也就体现这个意思吧。

  风吹过,树林随之膨胀并沙沙作响。

  轻轻拨开掉到眼前的头发。

  风止。

  ──河面波光粼粼。

  无数的水镜将倾泻而下的太阳光剖析。

  好耀眼,耀眼让我发懒,靠在栏杆上闭上眼。

  ……我什么都不要,只想要就这样消失。我打从心底如此冀望。

  但那办不到吧。

  我没措施好好珍惜最亲近的人,没有好好面对应该要好好珍惜的人,就这样下去,我肯定消失了也不能解脱。

  我是个冷淡的人,是个悲痛的人。

  而这肯定是责罚。

  铿锵!

  突然响起一个震破耳朵的声音。

  我吓了一跳转过头,横倒在桥边的自行车后轮,银色的细轮框像要掳走光线般,发出嘎啦嘎啦声空转。

  「SAKI?」

  明亮的日光中,熟悉的人阔步走来。

  我忍不住往退却,呢喃着那应该不会泛起在这里的名字。

  「……春人同学?」

  ◆

  ──终于找到了。

  我的心脏膨胀到险些心痛,怦怦打在肋骨上。我丢下自行车,朝SAKI身边走去。双脚互绊差点跌倒,不知是太奋力踩自行车照旧因为太紧张,我的手脚发麻不听使唤。

  湿润的泥土以及草皮散发的热气。

  充斥着水的气味。

  整个河面无数白色闪烁的光线刺痛我的眼。

  没什么感受的脚使力,踏上桥面。真的,真的是靠着小小的线索,终于……我终于找到这里了。

  站在呆傻且动也不动的她面前。

  水面反射的光线在她不知所措的黑瞳中细微摇晃,细微的光与影交织成的细腻轮廓,手腕上的蓝色玩具手表。

  是SAKI,这不是幻觉。

  「……太好了,见到妳了!」

  她没有消失。

  当我吐出哽住的气那一瞬间,双脚无力,我的手撑在桥面上。

  太好了,遇上了。我现在才开始发抖,某种温热的工具和汗水一起涌上,滴答落在桥面上。

  我用袖口擦拭眼角。

  一滴落下后,后面就无从阻止起。

  「──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SAKI客气委婉地问。

  「什么『发生什么事』……妳认真的吗?」

  她担忧的语气让我心中的什么工具断掉了。

  「是妳先莫名其妙不见的吧!妳……总是这样,这样装做体贴别人……把自己的事情摆后头……不拿出自己的真心!妳对人,对我,从来就没说过一次真心话对吧!」

  我边擦拭流出的泪水,无可抑制地怒吼。

  「如果要离开,至少先告诉我理由啊!」

  SAKI动也不动。

  我的声音空虚地被白色发光的景色吸走。

  自己粗乱的气息相当高声。

  我紧紧握住险些哆嗦的拳头,咽下口水。

  慢慢地让急促的喘息缓和下来。

  艳阳下的她看起来很伤心。

  她静静地用伤心眼神注视着我。

  ──「SAKI到底想起了几多往事呢?」

  她会不发一语地离开肯定有什么原因,现在这样缄默沉静肯定也有理由。我咬紧牙根。都到这种时候了,我还想要从她身上寻找逃离的理由。

  「……对不起。」

  边说,我感受自己的脉动越变越快。

  「其实那时候,最后去图书馆的那天我已经发现了,妳的样子有点奇怪……但我装作没有发现,感受只要说出口,妳就会消失,我或许很畏惧吧。」

  我打开包包。

  手伸进包包时被文件夹边角刺到,我从文件夹中拿出折成一半的纸张,递给SAKI。

  「妳打开来看。」

  她没有动。

  「──打开。」

  我再次敦促,SAKI轻轻伸脱手,打开折起来的纸张。

  全国高中综合美术展优秀奖『十六岁的妳』

  作者○○高中一年级今井步

  SAKI看我。

  那是几天前,我在图书馆找到的新闻报导的影本。

  ◆

  河面波光粼粼。

  或许是领悟已经无处可逃,我们并肩坐在河岸旁,SAKI抱膝看着远方,说起她在世时的事情。

  喜欢画画,妈妈的状况一直很欠好,她很想要做些什么,结果什么也办不到。

  她平淡地述说着这些。

  在不停说话的她身边,不知为何让我想起祭典当晚的事情。微亮的黑夜、点点成串的灯笼灼烁、来往人潮、喀啦喀啦的木屐声、人潮的热气与风声一般的嘈杂声……远离祭典会场时,明明和SAKI走在同一条路上,却没有一起走的感受……

  在她说完时,我想不出来该说些什么,但感受勉强说出什么也不太对,我颔首应和「这样啊」。

  她也缄默沉静所在头。

  风一吹来,青草沙沙地柔柔弯身。

  两人一起缄默沉静,不行思议的是完全不感应焦躁。在这之前,我和SAKI共享了许多缄默沉静,但感受现在和先前的缄默沉静性质完全差异。

  漂浮在澄清透明高空中的白色云朵,闪亮亮从小石头上疾驰而过的透明流水。从远处吹来的风和变得相当柔和的明亮阳光温柔轻抚肌肤,明明没有指挥者,四处响起的虫鸣不行思议地谐和。

  听着在清新空气中拉长又消失的虫鸣,当我发现「啊啊,夏天要结束了啊」时,SAKI开口:

  「第一次见到春人同学的时候……一开始啊,我只是想要消失,想要请你帮我……我觉得实际上就是那样。」

  她盯着新闻报导的影印说。

  「但从中途开始,我搞不清楚了。与其说我想要消失,我只是……或许只是想要走在你身边而已吧……如果是那样,我觉得那是件相当恐怖的事情。」

  SAKI轻轻发抖,就和我第一次见到她那时相同。

  当我发现时,我已经伸脱手了。

  从她的掌心拿过报导的影本,抚平皱褶后重新看报导。

  ──我到图书馆去找让SAKI目不转睛的报导,之所以立刻知道是这篇,是因为她就被画在上面。作品中的SAKI坐在教室椅子上,静静看着这边。那幅画似乎将围绕在她身边的空气整个复制进画中,明明所在和姿势都差异,坐在教室椅子上的SAKI和现在在此无法转动的她莫名交叠。

  一直看着这个,突然,我知道该怎样做什么了。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知道。或许是因为这个夏天一直近距离看SAKI,也或许是因为她现在在这里无泪哭泣着吧。但我也觉得不仅仅是因为如此。

  正如我有我自己的故事,SAKI也有她的故事。举例来说,我在哪里看着雨天时,和朋友打骂时,母亲过世时,SAKI也在这个世界的某处;SAKI在画画时,在哪条路上停下脚步时,我也在某处做着什么。或许是这些我至今看见的工具,以及她至今所见的工具交叠累积,如同一点一滴累积的水从容器中满溢而出般,我的心中也有什么工具流出来了。

  「──好。」

  我把报导折起来收进包包里站起身。

  「走吧。」

  SAKI露出被逼入绝境的心情。

  「等等……那个……对不起,我办不到。真的办不到……那会给你带来困扰,而且我是幽灵,会把状况搞得更庞大。」

  几秒后,我才理解她想要表达什么。

  「别担忧,我没有要去妳家。」

  看来她以为我要陪她回家,我心想「还真有她的气势派头呢」,一瞬间差点笑出来,下一个瞬间变得想哭。

  她自己不清楚吗?她没措施消失的真正原因。

  啊啊,但是……

  或许因为是SAKI才不知道吧,这是她的优点也是她的缺点,是她死掉的原因,也是她迟迟没有措施消失的原因。

  「嘿,SAKI。」

  我轻轻吸一口气后蹲在她身边,抓住她的手。

  「妳可以逃开没关系。」

  SAKI吓了一大跳。

  「但是……」

  她露出至今最为困惑的心情。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什么怎么做?」

  「如果你的怙恃跟我家的状况一样,你能舍弃他们吗?」

  我的脑海中浮现父亲,另有母亲的身影。

  「我想要理解妳,但因为前提太过差异了,如果看成自己全部理解来说话很不卖力任。但是,我最先会想要掩护自己,也认为应该这么做。那之后该怎么做,不遇到也不清楚。只是,我认为那不算舍弃。」

  她看起来还在犹豫。

  「别管了,走吧。」

  我拉着SAKI的手站起来,她虽然犹豫也随着起身。确认她站起来后,我领着她往前走。

  「等等。」

  我牵起倒在桥边的自行车,拍掉后座的灰尘,当我想转过头对她说「好了,上车吧」时,分心了。

  SAKI背对我站着。

  看似正在看远方的城镇。

  我也随着一起看那个城镇,那是养育SAKI长大的景色。

  淡蓝色的山影。

  富厚绿意,从漏洞间隐约可见住宅区。

  她的秀发随风轻轻摇摆。

  「──走啰。」

  我喊了一声,SAKI过了一下子,朝着什么工具弯腰鞠躬,接着转过身走过来。

  「上车吧。」

  确认她坐上后座后,我脚蹬地面。

  「吭」地一声踩下踏板,我们两人离开此处。

  讲到「接下来要去哪」时,我脑海中想到的所在和SAKI说出口的所在完全一致。

  穿过好几条小路,前往目的地途中经过大河沿岸的门路。骑上堤防,舒服的清风吹拂下,我们在视野辽阔的门路上前进。

  途中,我们决定走下堤防休息一下。

  牵着自行车走下带着裂痕的缓和柏油斜坡,把自行车停在角落,小心不让散落四处的巨细石头绊倒。配合心不在焉很是危险的SAKI法式,两人慢慢靠近河川。

  这条河虽然很宽大,但是不深,流速也很缓慢。

  我用力举高双手,绝不保留地「嗯~~」伸展,放松自己从一大早骑自行车到现在的僵硬身体。

  透明的空中,许多蜻蜓轻飘飘地飞翔。

  我突然想到什么,放下双手环视脚边。

  「春人同学,你在找什么?」

  「石头,尽量扁平的。」

  「……这个呢?」

  「嗯,正合适呢。」

  接过SAKI拿给我的扁平石头,我稍微弯身,左脚朝河滨跨出去,边跨步边移动重心,「咻」地一声挥臂转动手腕。

  一次、两次、三次,……石头在水面上弹跳航行,第六次时掉进河里。

  余韵波纹在河面上扩散开。

  「好厉害。」

  SAKI的眼睛闪闪发亮。

  「我也要玩。」

  她雀跃地捡起脚边的石头,露出认真心情。

  ──我也不知道是怎样丢才会酿成那样,SAKI丢出的石头朝旁边飞出去,和其他石头碰撞发出清脆的喀嚓声。

  我一笑,SAKI很丢脸地咬唇。

  「因为我是幽灵啊。」

  「差池,这和那没有关系吧。」

  我忍不住吐嘈,接着想起她刚刚看起来相当危险的脚步。

  「妳该不会是运动呆子吧?」

  这让我好想挖苦她一下,但SAKI变得十分沮丧。

  「对不起、对不起啦。」

  我一焦急,她不知为何似乎有点开心。

  「有什么诀窍吗?」

  听她一问,我想起父亲小时候带我到河滨教我的事情。

  「挑选扁平的石头比力好,然后就是……石头离手的时机吧。」

  会往旁边飞出去,就代表石头没有在该离手的时机飞出去。其实另有更多诀窍,但一次说完也没用,她最先得要让石头可以直直飞出去。

  我们一个接一个地丢石头。

  河面泛起了无数的美丽几何学模样后又消失。

  很久没有这样单纯玩耍了。

  SAKI在我的眼前欢笑,可以看见她不停变换心情,看见她这么多种心情,让我觉得有点开心。

  随着太阳逐渐西沉,天空的颜色也慢慢改变。

  丢石头丢累了,我们两人就并排坐着眺望被夕阳染红的河川,

  「石头的名字会因为巨细差异改变喔。」

  SAKI突然想起什么开口说。

  「我记得似乎有清楚界说几公厘到几公厘大的叫什么,但记不得详细了。简陋来说……大的叫岩,小的叫石,更小的是砾,再更小的是砂。」

  「这样啊。」

  「这些肯定是砾或是砂呢。」

  SAKI边说边摸地面。

  我随意轻轻捏起岩石粒子,那一小撮粒子中,有黑、灰、土黄、粉红等许多种类,但我顶多知道透明的石英而已。

  「另有,这个──」

  SAKI捡起树枝,在地面写文字。

  清水纱希。

  「我的名字,清水纱希。」

  「这样啊。」

  我盯著文字看。

  「原来SAKI叫做清水纱希啊。」

  纱希点颔首,咧嘴一笑。

  西沉的太阳即将要碰到山边了。

  我边看着这一幕边想。

  ──明天纱希也会在我身边吗?

  或许后天、大后天、大大后天,只要我想见她就能见到她。但是,五年后、十年后,二十一岁的我、二十六岁的我,肯定不会和纱希在一起吧。也不会像这样毫无意义地丢石头厮闹。

  总有这种感受。

  感受无法静静不动,我站起身拿起突入视野中的扁平石头。

  「……假设有个喜欢的人。」

  「?」

  纱希不行思议地抬起头看我,我别开眼,拍开石头上的沙土。

  「然后对方也奇迹似地喜欢我。」

  「──嗯。」

  「我觉得不行以为了那小我私家而在世。」

  「为什么?」

  「因为那小我私家总有一天会离开。」

  我丢出石头。

  石头从指尖离开的瞬间,有种全部恰如其分紧密结合的感受。

  「啊!」

  纱希小声地喊。

  石头在暮色河面点点弹跳后,发出「喀」的细小声音,抵达对岸。

  金色的波纹随着水流消失。

  眼睛对上后,纱希说:

  「──到对岸去了耶。」

  「嗯。」

  「太棒了。」

  看着笑眯眼的纱希,我的胸口充满感动。

  河川毫无停歇地往前流逝。

  金色、红紫与蓝色相互融会的天空,星光点点现身。是光线在开玩笑吗?天空和河川的界线越变越淡,远处可见的桥、树林、河岸的黑影,酿成了似乎三百六十度的理想剪影。

  「好美。」

  纱希如此说。

  「嗯,好美。」

  我轻轻握住她的手。

  我们牵着手,直到太阳完全下山前,都看着天色不停变化的这一幕。

  「那个,春人同学。」

  我们再次骑上自行车在堤防上前行时,纱希小声说。

  「嗯?」

  「一定很远吧,就算你看到报导知道学校名字,要找到那个地方应该费了很大功夫吧?我也不见得在那个镇上。谢谢你特地来找我。」

  我摇摇头。

  「一开始啊,我以为妳会在镇上。但是仔细想想,妳很喜欢河川,所以啊,其实也没太辛苦。」

  「但是,谢谢你。」

  我反射性要摇头,但立刻转念。我想要好好接下纱希的心意,颔首后,泪水突然涌上来,我咬紧牙根打直腰杆制止被她发现。

  「──先前也曾问过。」

  「嗯?」

  「……春人同学为什么要陪我啊?」

  「其实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是为什么呢?

  「只是,第一次见到妳那天是我母亲的忌日。」

  我开始述说。

  小学四年级时母亲突然过世,以那天为界,日常生活完全改变,母亲离开后的日子酿成新的日常,然后开始习惯这件事……其他还说了许多,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我说完后,「这样啊。」纱希轻声低喃。

  那之后,我们缄默沉静了一段时间。

  载着坐在后座的纱希,骑过养育我长大的城镇。

  站前门路的商店街、红色鸟居和小祠堂、白色墙壁的柑仔店、运动用品店、以前就读的小学……

  很不行思议地,我的视野好清晰。

  如镶上珍珠般一个一个浮在半空中的白色街灯、经过身边的车灯、已往谁为了不让人在这边迷路而树立的古老路标、闪烁的灯号、替城镇运送灼烁的好几条玄色电线,连平坦的地面也看得一清二楚。

  穿过住宅区,骑在田间小路上──接着终于抵达我们熟悉的那座桥。

  我把自行车停在桥边,让纱希下车。

  清新的夜晚空气中充满了秋虫相互叫唤的声音,她凛然站立的姿势,一瞬间让我说不出话来。

  「──明天是周日,可以约早上九点在这边见吗?」

  我勉强挤出一句话。

  「嗯,麻烦你了。」

  纱希点颔首。

  接着像是有话要说地抬起头。

  我放松握着自行车龙头的手,等她。

  「春人同学。」过了一会儿,纱希看着我说:

  「未来你感应寥寂时,我没有措施在你身边,但现在这个瞬间,我为你祈祷。请你千万别忘记,曾经有人很是重视你──在我消失之后,也请你务必把我的祈祷带到生命最后。」

  「……谢谢妳。」

  看着站在桥边的她,我突然发现。

  纱希或许会消失。但纵然纱希消失了,我或许、肯定没有措施回到认识纱希之前的自己。纱希的存在,她带来的影响已经无可救药地编织入我的人生中了。

  「别担忧,我会好好带着。」

  她消失到底会是怎么一回事,不到事情发生我也无从得知。但我想要好好带着走下去。开心的事情,伤心的事情,她的心情,全部。

  我跨上自行车,想要说「掰啦」时转了个念头。

  「纱希。」

  「干嘛?」

  「再见。」

  纱希瞬间吓了一跳,然后笑着说:

  「嗯,再见。」

  ◇

  ──到底是从何时开始,我已经记不清楚了。

  当我发现时,我已经在不知名城镇的陌生桥上。

  在没见过的景色中,只是茫然地感知自己应该已经死掉了,所以想着「那就消失吧」。

  想着「我应该要消失」。

  然后,从峭壁一跃而下。

  在空无一人的森林中上吊,跳进河里,尽量不造成任何人困扰地实验了许多让自己消失的要领。但不管哪个要领,都没措施让我消失。

  不管怎么做,当我再次有知觉时,我又回到一开始那座桥上。我在那里看了秋天。

  看了冬天。

  看了春天。

  在第二次初夏来临时,我无法忍受继续待在这里的恐惧,从这里迈出脚步。不觉得热也不觉得冷,季节的交替扭曲成一团,似乎像走在没有尽头延伸下去的梦幻泡影当中。

  在远方白云下缓慢行进的电车似乎是铁皮玩具。

  红如恶鬼的夕阳。

  感受随时都市消失的细小月亮。

  就像因为什么原因而对频或错频的收音机一样,偶尔会意识到这些工具又接着消失。

  我不停行走。连自己以什么为目标走也不清楚,就这样走了好几天、好几天。走着、走着、不停走着──我到底走了多久呢?

  不经意抬起头时,看见远方桥上有人静静站着不动。

  随着距离拉近,那小我私家的身影也越变越清晰。

  白色衬衫加上玄色长裤……学生制服……是高中生吗?

  他独自一人。

  一小我私家,注视着河川。

  「那个……」

  我也搞不清楚我为什么想要这么做,但我想,或许是因为他一小我私家站在桥上吧。

  我朝他搭话。

  「可以请你消灭我吗?」

  他露出有点困惑的心情。

  ──自从我开始走之后,好频频和谁擦肩而过。但这是我第一次与人面劈面。他近距离盯着我看时,我心想「糟了」,应该要用别句话向他搭话才对啊,我想要重说什么,却想不出任何一句话。

  消失。

  我已经除此之外没措施思考其他。

  而他对着这样的我说:

  「……妳还好吗?」

  「什么?」

  「嗯,总觉得妳似乎在发抖……」

  听他这么一说,我才发现自己在发抖。

  「……有点冷。」

  我说谎。其实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畏惧。畏惧和人说话,也畏惧被人这样正面盯着。

  他讶异地歪头。

  「冷?」

  明明是夏天耶。会冷也太奇怪。但是……

  「对,但我不怕冷。」

  但是我身体没停止哆嗦,时至此时也没措施说出我畏惧,所以又说出了更奇怪的话。

  怎么办啊?

  没措施好好说出想说的话。更重要的是,面对人让我紧张到基础无法思考……而且说起来,我连自己想说什么也不清楚。

  我以为他应该会离开,那是虽然的。

  但是,他只是轻轻递脱手帕对我说:

  「如果不介意请用。」

  ……追念起这个,让我有点想笑。

  看手表。

  离约定的时间另有一点空档。

  秋日晴空下透明澄清的水。

  早晨的河川很美。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迈入秋季,光的质感看起来和先前差异。景色的每个角落都那样水嫩,感受比平时更闪闪发亮。

  盯着看让人涌起想睡的感受。

  ──光在河面上柔柔闪烁。

  好美。

  当我这么想时,景色突然模糊起来。

  ◆

  闹钟响起。

  我伸手摸索,按掉按键停下铃声。

  宁静的房间。

  外头滴滴答答下着雨。

  我看着天花板,边听落在屋顶上的雨声边想。

  今天也确实迎接早晨了。

  走出房间走下楼梯,在洗手台洗脸。

  打开厨房的小窗户,外头传来湿润的温柔雨水气味。

  我想要准备早餐,便打开冰箱确认有什么工具。

  「早安。」

  父亲从我背后经过。我也回应「早安」。

  从冰箱里拿出番茄、小黄瓜和蛋,关上冰箱门。把蛋打进调治盆,拿筷子轻轻搅拌。撕碎起司丢进调治盆。父亲单手拿着报纸走回来在桌子旁坐下。我把盛装日式煎蛋的盘子放在桌上。

  「谢谢。」

  父亲从打开的报纸抬起头,看了我又看了盘子。

  「日式煎蛋啊,还真少见。」

  我简短回了「嗯」,两人合掌说「我要开动了」。

  「嗯,很好吃。」

  父亲吃了一口日式煎蛋卷之后说。

  宁静常相同的早晨。

  先吃完早餐的我留下父亲,拿着自己的盘子和杯子站起来。洗好餐具后放回柜子里。

  回自己的房间,换穿制服时,桌上有什么工具在发光。

  那是蓝色的塑胶手表。

  手表的长针「答」地走动。

  ──时间差不多了。

  我轻轻吸一口气,把书包揹上肩,打开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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